稻子即将抽穗时,稻叶稻干上爬满了虫子。 没有杀虫剂,也没有农药,我和妹妹就用竹条来驱赶,那些飞蛾和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害虫,被我们从东头撵到西头,又从西头撵回到东头,人和虫子似在同一块区域内反反复复地兜圈子,犹如捉迷藏一般。 跑累了,我和妹妹蹲在田埂上喘粗气。父亲朝稻田张望一阵后,便叮嘱我们立即回家去。 相比于煤油灯,制做水灯其实仅多出两道工序:用稻绳扎托盘、用尼龙布裹灯罩,小面盆是现成的,不需要制做,拿去即可使用。 天黑时分,我们来到稻田里装水灯。 大凡农家子弟,必要时在稻田里装水灯,是很平常且都能上手和顺手的一件事,它并不需要任何的技术含量,只要小心和细心就行。 选定田垄的四角和正中间几个位置,将三根木棍插进泥土中,固定成一个三角形支架,把绳子系挂在支架最上头,绳子下面是托盘,托盘上放着煤油灯,用尼龙布将煤油灯四面包裹起来,小面盆搁放在支架最下面,面盆内盛满了水。 四周一片漆黑时,我们点亮了煤油灯。 至第二天清晨,煤油灯早已熄灭,低头看去,面盆内水面上漂浮着许多死去虫子的尸体,一只只浸泡得如同渣碎一般,还散发出一种难闻的味道。 我制做的那盏水灯放在田垄的正中间,将面盆端出来看时,发现水面上仅稀稀拉拉地趴着数只死虫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父亲和妹妹同时走过去察看。 原来,问题出在上下相隔的距离上,煤油灯和面盆之间离得太远。 “一般是相隔一尺左右,最为妥帖,哥哥你那个都要隔开一米了,效果自然不好——”妹妹如是对我说,亦似是提醒。 看来,制做水灯,还是需要些许技巧。 把改装过的水灯重新装在田垄中间,这次,许多虫子终于变成了我那个小面盆里的淹死鬼。 捞出虫子的尸体抛撒在田埂上,我和妹妹就用脚使命地踩踏,还恶狠狠地诅咒:吃我们的稻子,该死该死——活该活该—— 父亲来了,吩咐我们把那些已被踩踏成泥状的虫子尸体丢进稻田里,他说,(虫子)尸体腐烂后,也是一种肥料。 再次爬上田埂时,妹妹突然尖叫起来,她边退边喊:你小腿上,蚂——蚂——大蚂蝗! 妹妹向来胆大,曾经徒手捉住过好几条大蛇,但她却十分惧怕蚂蝗,一见蚂蝗,就变得惊恐万分,就变得语无伦次。 我怕蛇,却不惧怕蚂蝗。将小腿上的大蚂蝗拽扯下来,我顺手将它甩到身旁的水沟里。 看到被叮咬处血流不止,妹妹一个劲地埋怨我:哥哥不该放过它——还在流血——哥哥不该放过它—— 无独有偶,那次从面盆内捞出死虫子时,妹妹竟捞出来一只大蚂蟥,一只青腻腻的活蚂蟥。 在田埂上蹦跳一阵后,妹妹跑回家找来一根铁丝,硬逼着我将铁丝穿刺进蚂蟥,就像穿刺进麻辣烫一样,然后,她就举着那根铁丝回家,一面嘟哝:腻心——腻心——太腻心—— 后来知道,妹妹将那铁丝搁在炭火上烤,直把那蚂蟥烤得缩结乌黑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 妹妹回娘家来探视,我和她站在田垄边,看着收割机在田垄间作业,隆隆的马达声减弱下来时,我突然说:“当年稻子生虫,装水灯的事,妹妹还记得么?” “记得记得,你小腿上被蚂蟥叮咬——我还烤死了好几只大蚂蟥——”妹妹先是惊异,继而表露出惊喜,脸上的褶皱似要舒展开来。 ┅┅ 时光如水,在这盈盈飘过的水流里,我的眼前又浮现出来一盏盏水灯,一盏盏杀灭稻子害虫的水灯——黑旧的煤油灯、草绳绕结的托盘、尼龙布缠裹的灯罩、以及大把大把淹死虫子的尸体和被烤得缩结乌黑的蚂蟥┅┅ 2023、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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