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双抢”时,走在烈日下显得寂静的田间,只听见蝉声聒噪。驻足远眺,我的思绪被拉回到那段难忘的“双抢”时光。脑海里的“双抢”是热闹的,几乎所有外出打工的人都回来了;也是辛酸的,在最热的季节干着最累的事情,现如今却是如此冷清。 我的家乡从前水稻一般种两季,七月中旬早稻成熟收割后,务必要在立秋前将晚稻秧苗插下。如果晚了,收成将减少,在二十天左右的时间里,要完成抢收抢种,所以叫“双抢”。记忆里,它是维持农家生活的一种繁重劳动的代名词,至今仍让人印象深刻,谈此色变。 早上是拔秧的好时机,从草垛上抓上一把扎秧草,就向田畈出发了。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味道,田埂上的小草在夜间集满了露珠,滴落在我的脚背上,随之而来的是四蹦而散的蚂蚱和青蛙。 赤脚下田,感受着脚下泥土的松软和水温的清凉。一大把整齐的扎秧草放在密匝匝的秧苗上,人们弯着腰把秧苗一小把一小把的从秧田里拔起来,凑成一束,放在水田里“哐当哐当”的把秧苗根部的泥巴洗去,再从身前抽出几根扎秧草,简单绕拧成细绳,熟练地打个活结,随手就把一束秧苗扎起来了,丢在身后。这个看似简单的活却极具技巧性,刚学的我时常扎不紧、扎不齐,为此没少被大人骂过。 不一会儿,后面翠绿的秧把越来越多,一个个像士兵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秧田里,在晨风中虎虎生威。 小时候家里有六七亩田,父亲总是胸有成竹地根据每块田里稻子的成熟度,来决定先收割哪块田。割稻时,手持一把铮亮的镰刀顺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将其一一割断,然后再一把把理好,堆成一堆。在大家的一起努力下,整片金黄的稻穗不见了,一块块稻田在镰刀嚓嚓声中露出了一截截整齐的稻桩。 割稻时若有分神,锋利的镰刀就有可能亲吻你的手。如今我手上的刀疤还依旧如新,只是不知道那把镰刀烂在哪里了…… 临近中午,骄阳喷火。知了也在声嘶力竭地嘶鸣着,好像在倾诉着夏日的炎热。两种声音在原野上空交织,奏出了农人的艰辛与心酸……太热了,“歇会儿”是一件幸福的事。留守家里做饭的母亲用大水壶送来了茶水,我们寻好一处树荫,摘几个地里的菜瓜,用手破开,大口吃瓜,快意十足。有时我们也顾不上喝水,噗通一下就跳进了水塘。水塘表层的水也是热的,必须下潜到水底,才能感受到一丝清凉,那是一种沁脾的凉爽,却需要不停地浮上来换气再下潜。 你家稻床,他家稻床,打稻机千篇一律地发出“嗡嗡嗡、嗡嗡嗡……”的声音,震颤飘荡在村庄远方,轰隆隆的齿轮转动声,哗啦啦的脱谷声汇聚成正午的喧嚣。大人们用脚用力支撑着躯体,双手紧紧握住稻把,摁在滚轮上用力转动着。随着打稻机消灭了周边的稻铺,我们疾驰在稻床,在越来越远的地方将稻铺抱回来快速递给大人。在大人身体的晃动起伏中,谷粒唱着欢快的歌,离开了稻草,飞入前方。这时候最羡慕的就是有的人家使用拖拉机来滚稻子,不仅省时省力,而且割的时候还方便。 突然,天空中传来“咔啦”一声巨响,让所有的人都无奈地扔下了饭碗,离开饭桌,奔了出去。七月天娃儿脸,说变就变,雨可能即将伴着刚才的雷声呼啸而至。我们得快速把上午收回来摊晒在屋前晒坪上的稻谷收起来,否则雨把稻子淋湿后会发芽、发霉,那上半年就白忙活了。 此时,屋前的大晒坪上熙熙攘攘起来,村里男女老少全部出动,即便谁家没有晒稻也会赶过来帮忙。各种工具将稻谷团成一堆,用大塑料薄膜盖上,压上石头稻草防止被风吹开进雨。整个过程火急火燎,容不得半点松懈,自家稻子盖好后还要帮助其他人家盖,总之,必须要保证所有稻子不能淋雨。 夏天的阵雨,来的突然迅猛,走的也快,很快天又放晴了。这时总觉得这雨是来捣乱的,大人们又骂起了天。终于雨后的凉爽敌不住太阳公公的霸道,半下午左右,息风了,整个原野又像大蒸笼一样闷热不堪起来。插秧的人们已经个个汗流浃背,草帽下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里,一阵刺辣……却也无法分出手来擦一把。 火红的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好像整天锋芒四射让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终于在这黄昏时分也透出了些许温柔。 “双抢”的傍晚是干活最佳的时间段。在火烧云的映射下,人们经历一天的劳作,体力已消耗的所剩无几,可深知明天的农活任务更加艰巨,于是不得不在蚊子、牛虻的叮咬下,继续奋力抢收抢种着。一阵阵犁田人呵斥牛儿的声音,村民为田间放水而吵架的声音,跟四起的炊烟一同飘忽在田野的上空。 现如今,随着田地集中承包和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这渐已消失的“双抢”,伴随着我从6岁一直持续到20岁,已化成一种融入血液与骨头里的记忆,镌刻盘踞在我的心灵深处,其滋味刻骨铭心,五味杂陈,让人想笑,更想哭…… “双抢”,让我心悸、惧怕与敬畏……但它的艰辛苦涩,让我在人生路途中学会了隐忍、无畏、坚强,也促使我下定决心离开农村,彻底摆脱它。 时光如梭,这种特殊的经历,此生不会再有。回不去的岁月,忘不了的“双抢”! 来源:文乡枞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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