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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马连良，过去叫天桥马连良，谁？著名马派老生艺术家梁益鸣。8岁入天桥姨夫张起组织的京梆科班“群益社”，学习京剧老生、武生，期满出科后，在京搭班不易，无奈去河北各市县以充当底层演员谋生！后渐有名气，但又因患病而返京，病愈后乃与师兄弟王益禄等在天桥小桃园剧场唱戏，此时为1938年，梁益鸣还是青春少年，二十郎当岁，从此就在天桥这块地扎根唱戏，一唱唱到1960年，前三年在小桃园演，后18年移地天桥天乐茶园唱，二十多年梁益鸣唱戏没离开前门外天桥这块地。以学唱四大须生之首的马连良享名，无论唱念做表、举手投足，亦步亦趋，非常酷似，因此颇得北京前外观众的喜爱，常常因有梁益鸣演出而观众满堂，并赐以天桥马连良之称号。1960年末，久占大栅栏庆乐戏院的新兴京剧团，调往新疆乌鲁木齐，成立了新疆省京剧团。 梁益鸣、张宝华为正副团长的鸣华京剧团接踵来到了这个戏院演戏，梁团长终于离开天桥这块地，于是人们又赐给他另外一个称号：南城马连良。其实最终还是因为天桥这个地方名誉不太好，老北京的人常说：“逛天桥，天桥逛，不是丢钱就上当”。这回终于可离开这块地了…… 我在和梁益鸣团长同在一个剧团之前，我看过他三出戏。最有故事的为解放前夕，大概是1948年左右，马连良去了香港，而且暂时回不了大陆，迷马连良的戏曲爱好者，马的铁粉，想听听不着，心里郁闷，就转而求其次，有假马连良之称的梁益鸣的观众空前上涨，于是梁一鸣就从天桥天乐茶园，转到城里的长安、华乐等戏园去唱！那次我是跟着家长去的长安，看了梁益鸣的马派戏《苏武牧羊》！梁益鸣主演苏武，配角也都请的名角，七十五六年前的事儿，记得不太清，大概是马富禄扮小丑卫律，吴吟秋扮胡阿云，其中姚玉刚扮演的李陵是绝对记不错的。那天演出刚开始不久，剧场突然停电了，舞台工作人员赶紧点上两个汽灯应急，这灯虽然挺亮，但仅两个挂在舞台上方，虽发着幽幽的青色光焰，但还是差远了！可该李陵上场时，场面上一个“四击头”敲过后，李陵刚从边幕一露头，舞台上所有灯光突过大放光明，全亮！原来剧场“来电了”！穿着粉色硬靠，头插雉尾的漂亮小生，踩着锣鼓点就上来了，观众为之一震，立刻掌声如雷，从此往后这戏可就好唱了。记得梁益鸣的苏武每大段唱，都落满堂好！家长说他学马，无论是念白，唱腔，还有做派，太像马老板！后來又在长安戏院看了他演的《四进士》，剧场内掌声不断，散戏后，我听许多往外走的观众说：“真像马连良，看不到真的，看假的，也过瘾”！还是小孩的我，口里不说，心里也颇赞同，只是遗憾这个老生，个子太高又太壮，如果相貌也跟马连良相似，那就没挑了。后来，我长大看戏多了，有些鉴赏水平，知道这时的梁益鸣学马还处在模仿阶段，有形似，缺神似，直到1959年，在北京市文化局副局长张梦庚的斡旋下，终于45岁的学生，拜在59岁的马连良先生门下，如愿以偿还得到老师的因材施教，不在追究一腔一调、一招一式的像不像，而是细说马派的精䆳和灵魂的核心技艺，那梁学马就又翻开了新的一页。仅仅数年间，梁益鸣的进步，可谓脱胎换骨！令人刮目。 1963年夏季的一个晚上，我和老友戏剧家潘俠风特意去庆乐戏园再次看梁益鸣的《四进士》这出马派名剧，其演的非常有马派风范，但似乎已不再是只追求一个“像”字，从而不敢差之毫厘，把自己梱的死死的，这样做对耶？错耶？我问潘老师，得到的囬答，是肯定的。潘老师只说了一句话：“梁角也开始有自已的东西了，不容易……” 1964年的5月，我从内蒙新华京剧团回京，便参加了吴素秋、梁益鸣，姜铁麟，张宝华等新组建的新燕京剧团，（即风雷京剧团前身），建团两个大戏，吴素秋、姜铁麟主演根据同名话剧改编的《南海长城》；张宝华、梁益鸣等演出根据同名京剧整理改编的《节振国》，两个戏改编的任务都落在笔者身上。这里只讲《节振国》的一些故事。排演前剧团党支部组织大家到门头沟最大的煤矿门矿去体验生活。当大家列队到了下矿井的电梯门前，大家礼貌的请年纪大又是团长的梁益鸣先登梯的时候，他却摆摆手说：我是来送大家下井的，今天我就不下去了。这令大家都很奇怪，可是也不好意思深问，于是我们就鱼贯而下，在矿井下，年轻的演员们就拿着钢纤捅煤层，唱文戏的包括我就扛溜子板、接溜子板，干了一天活，上井以后大伙都累得够呛，可是到了食堂以后，大伙真能吃，那肉菜贵药一买就是两个，这一回深深体验了矿工的不容易。那梁团长为什么不下井呢？很快我们就弄明白了，原来梁团长的父亲就是采煤工，在他不到8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在井下被砸断了一只胳膊，甚至还危及生命，这个阴影始终在他心里弥漫着，所以，他没有下井……过去每一个矿工天天都有生命的危险，梁父这件事更加深了我们对这个戏里 压迫矿工的日本鬼子和矿主的愤怒和仇恨！ 开始排戏了，梁益鸣扮演一个生活不幸被逼要卖女儿还债的老矿工冯老顺，在原来的剧本里，他是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色，只有几句唱，后来导演要给他在卖女儿的时候，加一段悲愤交加又无可奈何的唱，这个任务当然是交给我了。世上没有不疼爱儿女的父母，冯老顺为了还债被逼无奈而要卖女儿，这又是一个杨白劳，不同的一个是佃农，一个是旷工，都是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工农的阶级仇恨是一样的呀，这也深深的打动了我，我为冯老顺写了二十六句 长短兼备拈血带淚的唱词，为了写好这一段唱词，我也下了功夫，改了又改，最后我满意了，交稿！导演请有胡琴泰斗美誉徐兰沅弟子、著名琴师蔡俊设计成一段凄楚苍凉，且又外柔内刚的[反二黄]唱段，首演那天，观众踊跃卖了满堂，内行的艺术家、演员也来了不少，连同审查的宣武区文化局领导，都对这一段唱很赞扬，说安排的是地方，词和音乐都非常出色，特别是令他们惊奇的是这一段唱，梁益鸣没有再强调马派的唱腔特点：既不潇洒，更不华丽，而是根据冯老顺当时的悲惨心情，一唱三叹，引人泪下。不再唱流派，而是唱人物，唱冯老顺当时悲痛欲绝的心情！所以大家都频频鼓掌！ 界内的人物都了解梁益鸣待人非常宽厚，却又不善言辞，戏演出几天之后，有一天剧团休息，这天下午梁团长请我到崇文门外草场10条他家去做客，说还要再研究研究这段唱词，于是我就骑着一辆自行车登门到他家，准备领教改词方案。不料在这个大四合院的北房里，却是要请我吃一顿家庭涮羊肉，还请宝华团长做陪。既来者，则安之，我也不再推三阻四，便大啖美味！席间他又说眼下自己还没有一出合适的现代戏，请我以后倘遇到合适的题材为他创作一出最好文武兼备的现代戏，我当然愉快答应了！可我反问他：“您老师眼下还没有一出适合自己的又文又武的现代戏呢？您做为马派弟子，您看不见戏又怎么学？怎么借鉴呢？”其实存在我心底里的一句话：您不怕走了样？不像马连良的马派吗？有丰富社会经验的梁团长，立刻明白我要表达的深层意思，笑着对我说：这点您放心，马老师不止一次对我说，学怹要学其不断创造、有新玩艺的精神，要学其神，不要一味追求其形，那是些皮毛的外五行，要学我的内五行，灵魂的东西。开始我还不太理解，后来老师不断给上课，我才明白其中深儿里的东西。《节振国》里我那段唱，就没有完全追求像老师哪个戏里的哪段唱？全是唱冯老顺当时的心情，唱人物，大家包括我老师不也认可了吗？您就大胆的找素材吧？ 我愉快的答应了，可惜我食言了……57年过去了，最近我和上海的尚长荣老师通电话 ，请教怎样做流派才能有发展？尚老师答，一，学流派绝对不能亦步亦趋，不会有绝对的克隆？二，要死学而后用。死学：努力学习、继承流派的魂；活用，根据个人的条件和对人物的自身理解而形象外化，因此人人不同。说的太精辟了。尚长荣《曹操与杨修》中的曹操，《贞观盛事》中的魏征，《良吏于成龙》中的于成龙，他的侯喜瑞老师从未演过，怎样“考贝”？尚主席演的是人物，但其中又不乏侯老塑造人物的绝窍。所以长荣先生最后又和我说：“要发展流派，要先学其形，再学其神，最后成为自己，也只有不怕成为自己，才能涌现出四大名旦、四大须生。”千金难买一言，这才是发展流派的真谛。梁益鸣不是正走上这条路了吗？可惜他没有活到改革开放年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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