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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庆:​你们都在哪里

 新用户1534Bpiv 2023-08-16 发布于陕西

你们都在哪里

黄文庆

前不久,一位高二学生不知从哪里听说佛坪中学从前曾经办过一份校报《迎春花》,她便从网上大海捞针,搜索到几篇文章,竟读得十分着迷。我知道后有些感动,因为当年《迎春花》校报的具体编辑是我,是我在繁重的教学之外点点滴滴地遴选、积累每一期的稿件,并用心将它们修改、编辑出来。

在当时的环境条件下,编辑每一期都不容易。首先得承受一些压力。部分同事在认识上不同意学校存在这样一份校报,以为它是多余的。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学校只有课堂教学才是正事,别的都属于不务正业。因此,编辑报纸就有点吃力不讨好,有点惹人讨厌,遭人白眼。其次是一小部分不喜欢文学的同事,以为编这样一份报纸是利用公共资源给一些热爱文学的师生搭建平台,心里有些不平衡,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再次是教学实在是太忙、太累了。要在大量的毛稿里一一细读,逐字逐句精改。我是个特别注重保护学生自尊心的人,读作文尽量还原、想象学生构思时的初心,最大程度地保留学生的思路、语感,不武断地大删大改,避免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学生,尽量不把学生的稿子改得面目全非。每期都有设计,然后按设计思路到各班寻找稿子,再一一改稿,最后按结构编入报纸对应的版面位置。第四,每期报纸都得去汉中编排、印刷。那时还没有高速,更无高铁,去汉中当天不能返回,得在汉中住宿,煞是辛苦。报纸的字号较小,校对是个难事,往往一期下来弄得头昏眼花,视力达到最弱。报纸邮寄回来,还得细看。听说以往国家大报的容错率是万分之三,一般要较对八遍。我们虽是小报,小报也有尊严。教师本来应该一丝不苟,咬文嚼字是教师的本职,以纯洁、规范祖国的语言文字。社会也对学校编出来的东西特别苛求,一旦有错,就会遭到讥讽,我也会特别自责。所以,编辑和校对真是台上一分钟,台后十年功,所谓兢兢业业,诚惶诚恐,如履薄冰。每次细细看过邮寄回来的报纸没有差错,才敢放心地发到各班和所有作者手里,并且向各方面投送、邮寄。幸运的是在我编辑的七年里(2007——2013年),基本没有什么差错。

我编《迎春花》最为欣慰、感动的是在许多期里,设有“作文锦句撷集”栏目。对更多的学生来说,作文要做到整篇优秀有点难,我就在难以计数的作文里去寻找亮点、警句,哪怕只有几个字或一行,我也不会放过,把它们登出来。人生太不容易,整体上做到优秀太难了,但局部优秀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我常去学生的作本上寻找局部的奇思妙想,把它们呈现出来,让更多的学生有亮相的机会,体验到成就感的快乐。这是一种善良、公平教育思想的体现,给了许多学生终生难忘的感动。

为什么我能在漫长的七年时光里坚持业余编辑报纸毫不懈怠?原因很多,或者说动力很多。第一是学校领导的支持。我到陕北宜川中学参观时,发现他们的奋斗目标是办陕西乃至全国的“明校”。刚看到时,我以为是他们弄错了,把“名校”写成了“明校”,后来才知道,他们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办好教育,明明白白地知道怎样教书育人。当时,佛坪中学陈永明校长是位有文化情怀的人,他虽是教数学的,却深谙校园文化对教师成长和学生成长的作用和意义。文化是一个民族的血脉,同样,文化也是一所学校的血脉。学生要沉浸在一种良性的文化氛围里,全方位地接受优秀文化的熏陶和浸润,从多方面受到文化的感召和启悟。如果只是形而下的单面化、工厂化、流水线作业式、机械刻板的教学却无深厚文化教育的学校,学生的人格是不健全的。陈校长带头写稿,一帮子有情怀的教师积极供稿,成为这份报纸长久存在重要精神支撑。第二是学生的反响。记得八十年代县上办《椒溪》文化报纸,有一期发表了一位作者的一首六行小诗,版面只有一张邮票那么大。过了几天我在街上遇到那位作者,他说他几乎几夜都激动得失眠了。谁都想有文化认同,不想被抛弃在文化之外,一旦有了深度的文化参与,都觉得是件幸福的事情。学生在漫长的成长期,需要来自各个方面的力量激活和驱动。就我个人而言,这种体会是很深的。生活和成长是有节律的,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每当我活得乏力、苍白、松弛和失落的时候,总有来自某一人、某一事的激励让我焕发活力,重振精神,排难克艰,一往直前。我亲眼看到有学生收到刊载有他作文的报纸泪流满面,失声痛哭。有更多的学生拿着自己的作文来找我,希望能登上报纸,让他也能陶醉一次。我一直觉得,学生的成长期应该有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没有美好记忆的童年、少年时光终生回望时都会空茫和忧伤,一次发表,会璀璨他的整个青春时代,成为他后来频频回望的昨夜星辰。第三,《迎春花》小报每期都寄出几百份,小报虽小,影响却大。其中有数十篇被转载发表在《汉中日报》上,在汉中引发了一定的轰动;有十多篇转载发表在西安《美文》杂志、北京十月出版社《美文》作品集,让学生登上了高大上的文学舞台。在《美文》发表作品是很难的,一些名校、大校的学生未必能跨上那样的高度,佛坪中学学生的作品却能被看中,实在给了人很大的激励。第四,《迎春花》小校在陕西省校园文化评比中和汉中市校园文化评比中都获得过一等奖,这是难得的肯定。第五,在佛坪,几乎各个机关、学校和社会各方面的人们都很认可《迎春花》,总有人打电话联系索要,有的索要合订本,让人非常感动。

今天早晨,我打开电脑,寻找我当年放在网上的《迎春花》新浪博客,打捞出几十篇学生作文。当我一篇篇看到那些学生的名字,他们的样子、表情、发型、说话的声音等等都清晰地浮现的眼前。我放下鼠标,久久地坐着,心里五味杂陈。

我1981年7月到佛坪中学教书,2017年8月从佛坪中学退休,一生只有佛坪中学唯一的一个工作单位。每次填写工作经历,我只需要填写一行文字,边填写边感叹,我这一生竟是如此单纯!木心在《从前慢》里说,一生简单得只够爱一个人。而我这一生的职业生涯单纯得只够爱一所学校。当我反顾苍茫的岁月,我能想到的更多是教过的和接触过的学生,有他们有脸和身影若隐若现于记忆深处,我的履历便不虚无。

在编辑校报《迎春花》之前,我曾负责编印过两个学生作集子——《绿岭上的啁啾》《找回绿色的家园》。每个集子都收载学生作文近六十篇,有黑白线描或版画插图,封面和整个版式都非常漂亮。就像马丁路德金说的那样——“我有一个梦想”,不知什么时候,我改过和编辑发表在《迎春花》校报上的那几百篇学生作文才能编辑成书,回到那些小作者和他们的家长手里,抵达后来的小学弟、小学妹视野里,让更多的人们读到,看到人一生经历过怎样的成长。

在这里,我要开列一些学生的名字,向他们遥致问候,并表达穿透广袤岁月的谢意!他们是——李清茜、王平艳、姚文昊、周凤玉、朱晓平、方  媚、陈纪良、洪  丽、王润森、夏忠杰、李保宏、齐 昕、王茜平、仝  尧、李莹玉、肖永昌、楚倩倩、汪紫涵、安  笛、周苗苗、刘 耘……

你们都在哪里?哪年结婚的?有孩子了吗?还在写作吗?还记得一个黑瘦的、操着一口纯正的洋普名字叫黄文庆的语文老师吗?你们把当年登有你作文的一份或几份报纸保存在幽深岁月的哪里了?当你们偶尔回忆起当年的小报和自己发表的文字,会心悸、心动,心里会暖暖地提一下温度吗?

哦,深深地祝福你们!

2021年8月27日



黄文庆,退休教师,喜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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