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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有些日子了，秋后该下的雨都在立秋前集中倾泻了，以至于这个秋天还延续着百年不遇的高温夏天的燠热。而我，竟然熬过了一个没有空调的夏天，至今顽强地活着。 活着，是一种勇气。 活着，未必不是惊惧、恐吓、胆怯、懦弱的残酷转换。 在酷热中读完了巴金传记，巴金不是巴金，是五四以降一代知识分子的缩略图，所以，当我说起巴金的时候，巴金是巴金，也是沈从文、萧乾、矛盾、曹禺、冰心、丁玲......以及更多。  （成都正通顺街巴金旧居外墙） 成都人很少不知道巴金的，就像乌镇没有人不知道茅盾、木心。我做记者跑科教口的时候，成都有个东城根小学，小学生们给巴金写了一封信，巴金在病榻上还回了一封信，大意是叫孩子们学习的时候放心学习，玩耍的时候放心玩耍。东城根小学改名叫了巴金小学，学校刻了马识途先生题的字：讲真话，做好人。 正通顺街98号是巴金的故居，拆了，但那口双眼井还在，填了，怕人掉进去，成都人在正通顺街的墙上做了巴金的浮雕像，还是那几个字：讲真话。 讲真话，真的好难。生于上世纪1904年的巴金，活了101岁，整整一个世纪还多，除了每个年轻人在年轻时都饱含勇猛热情说了许多真心话，剩下的大半个世纪，真话是有的，得淘。 我不是抱着批判巴金来的，就像我当初费尽心力写丁玲，也不是为着批判她去的。当我说马勇老师骨子里有历史温情主义，其实我自己，也对个体的生命抱有一定的温情，和同情。这种情感，来自于对自身生命的观照，我们，大时代中的小人物们，谁的一生，不是值得悲悯同情的呢。我们，横切、竖切，做着各种比较，也只是五十步和百步。 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家》、《春》、《秋》上世纪脍炙人口，拍成了电影电视剧，传播更广。巴金在文学上的成就，让四川省作协以巴金之名命名了文学院，他的侄儿李致，后来做了四川省委宣传部长。  （巴金一家人，右一为巴金） 被很多人忽视的是，巴金，年轻时候是个坚定的无政府主义者，是巴枯宁和克鲁泡特金的忠实拥趸，是意大利萨珂与凡宰特的坚定支持者，美国无政府主义先驱高德曼是他精神上的母亲。巴金对列宁主义专制集权的抨击，对喀朗施塔得屠杀的批判，与四川老乡郭沫若关于德国马的论战，无不充满强烈的批判进击精神。当李尧棠成为巴金，就注定了他后半生不得不在龟缩逃避、主动求饶中，以求万全。 文学，是革命者巴金面对革命的铜墙铁壁时退守的外壳，是他一生无法摆脱的对家的依恋。在时代的洪流中风雨飘摇的家，从来不是避风港，裹挟着意识形态和阶级斗争的文学，更不是。 巴金在某种意义上，是幸运的，比起同时期的沈从文、萧乾、萧军等少了些肉体的摧残。能把赞美诗和检讨书长时期同时都写得很到位的，巴金是惟一的一个。 韩世忠靠自污，逃过了岳飞的命运。然而，巴金，及一代知识分子，却没有遇到秦桧和赵构。 徐锦川讲沈从文，自从得了精神病，精神就好了。沈从文的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疯狂地用批判他人来证明自己是个好人，坏的时候抑郁地站在故宫午门二楼上看落日余晖一点点西沉。 周扬、夏衍们，把丁玲送到秦城、送到桑干河、送到北大荒，自己也进了劳改农场。严厉的批判者和狼狈的被批判者，在猪圈相逢一笑。 巴金感叹：“古今中外的作家，谁有过这种可怕而又可笑、古怪而又惨痛的经历呢？每个人都做了表演，出了丑，受了伤，甚至献出了生命。”  （巴金与妻子萧珊、女儿小林、儿子小棠合影） 与巴金相濡以沫的妻子萧珊，没有看到巴金官复原职，没有看到他重掌权力后的光耀，萧珊的死，对一生逃不脱家庭藩篱的巴金来说，是致命的一击。一记重拳后的巴金，胆子渐渐地试探性地大了起来。 巴金开始翻译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易卜生的《培尔·金特》，他通过赫尔岑去咒骂，咒骂尼古拉一世的横行霸道不会太久。 萧军在文代会上对着志得意满高喊“文艺的春天到了”的周扬大声吼出来：“你的春天，就是我的冬天。” 复出的周扬夏衍极力掩盖自己对丁玲曾经下过的黑手，丁玲直到1984年才回到北京，四十年沉冤中苟活的丁玲说：这下我可以死了。 当人们开始产生死不足畏、死而无憾的想法时，人的行为会更趋于真实大胆一些。丁玲创办了民办公助的《中国》，但她没能走得更远，1986年10月10日，《中国》出版了终刊号。  （复出后的巴金） 巴金开始给《大公报》写随想录专栏，越写越放得开，他检讨自己的过去，“我对自己的表演，感到恶心，感到羞耻。” 巴金一边尽量说些真话，一边在病榻上享受着名流的待遇，一位故友的女儿带着大家子人从美国回来看望在杭州汪庄疗养的巴金，打不到车，只好一人一辆三轮，组成车队，沿着西湖开到汪庄。三轮车夫被高墙下背着长枪的守卫吓坏了，经过来来回回交涉，终于闯了进去。 罗伯特·弗罗斯特说：“尽管你年轻时要摧毁高墙，后来却修补了更高的墙。”要把自己找回来的巴金，在高墙的里面，与他念叨最多的人民大众，彻底地隔离开来。 2005年10月17日，101岁的巴金停止呼吸。棺材上覆盖着红旗。上世纪的战争、灾难、革命、希望、恐惧.....穿过生命的长河一一远去。 苍老师的小窝： 苍老师的小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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