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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书话

 十四中杨连山 2023-08-16 发布于河南

作家孙犁一生爱书惜书,对自己的藏书,爱护备至,常于深夜之时,闲暇之日,为之包裹书衣,倘有心事随感,则简要记之,谓之“书衣文录”。后积腋成裘,聚沙成塔,遂以书为目,汇集成编。

孙犁读书的阅读经验,是读得慢,读得细,读得深。其读书之爱好,以《鲁迅日记》所载书目为参考,视线装书珍如拱璧,铅印整理本则便于阅读,晚年尤其喜读古书。

观其“书衣文录”,多自警、自戒之语。

如“阅旧书多,易养成无病呻吟之恶习,此可戒也。其清新扬厉的句子,还是应该从时代的作品中求之。”(《群芳清玩》下,一九六六年二月十五日晚,装竟想到)

“余性犹豫,虽片纸秃毫,亦有留恋。值大事,恐受不能决断之害。”(《东坡逸事》,一九七四年七月十二日晚)

“王林评我:多思而寡断。此余之大病也。一生痛苦,半由人事,半由劣根,思之自恨不已。”(《全宋词》四,唐圭璋编,一九七五年二月七日中午记)

“晚年多病,当谨言慎行,以免懊悔。余感情用事,易冲动,不明后果,当切戒之。”(《海日楼札丛》,沈曾植撰,一九七五年四月)

“余每于寅夜醒来,所思甚为明断,然至白昼则为诸情困扰,犹豫不决,甚至反其正而行之,以至言行时有错误,临险履危不能自返,甚可叹也。余如能坚持夜间之明,消除白昼之暗,则过失或可稍减欤。”(《春秋左传》十,一九七六年三月四日灯下老荒记)

读中国古书,常有脱离时代之感。读时代之书,则亦有求新趋时浅薄之患。脱无病之呻吟,求清新扬厉之句,必于两造之间得之。

孙犁言其性格犹豫,近于迂,近于直,近于怯,虽天性使然,亦读书之所造就,观其晚年作文,可窥一斑。

孙犁自十四岁起,为聚书之始。

鲁迅先生的著作《中国小说史略》,为其在保定负笈求学时所购之书。历数十年生涯之动荡,仍在手边,为其书斋所藏“群书之长”。

“凡书物与人生等,聚散实无常,屡收屡散,亦是平常,收之艰亦不免散之易,收之易更无怪散之易也。”(《中国小说史略》,一九三二年八版,时一九七三年十二月廿一日晚,瓶书斋于炉边题。)

孙犁青年时期对鲁迅著作热烈追求,对于周氏兄弟之品评,最可见其性情。其追步先贤、嫉恶如仇,亦为革命年代受苏俄影响之深刻印记。

“想到先生一世,惟热惟光,光明照人,作烛自焚。而因缘日妇、投靠敌人之汉奸文士,无聊作家,竟得高龄,自署'遐寿’。毋乃恬不知耻,敢欺天道之不公乎!”(《鲁迅小说里的人物》,一九七四年十一月廿三日瓶记)

时移世易,“人归人,文归文”之风甚嚣尘上,“政治不正确”之论亦见历史迷雾之难于确论矣!

孙犁不习音律,旧体诗作并无特出之作,“梦中屡迷还乡路,愈知晚途念桑梓。”(《藕香零拾丛书》第六册)惟此怀乡之句颇为传神。

盖晚年梦寐之中,亦怀桑梓之情也。

孙犁晚年与张保真的续弦风波,严重影响了他的创作心态与晚年心境。

“深念情欲惑人,踏入时,直为黑白不辨,是非颠倒,人言相劝更听不进去。及至脚下感到泥泞,则又愈拔愈陷,灭裂而后已。”(《脂砚斋红楼梦辑评》,一九七四年八月十七日晚记)

“人之相逢,如萍与水。水流萍滞,遂失其侣。水不念萍,萍徒生悲。一动一静,苦乐不同。”(《湖海诗传》上,王昶辑,一九七五年五月廿九日灯下)

两人之间通信即逾百封,十余万言。“书衣文录”亦多有记述,谓之“孽海翻腾”,创痛尤深!《芸斋小说》之《幻觉》《续弦》亦实记其事,“颇似一篇聊斋故事”,“皆文士梦幻之词也。”

“蝉鸣寒树,虫吟秋草,足音为空谷之响,蚯蚓作泥土之歌。”孙犁自谓“十年荒于疾病,十年废于遭逢”,其晚年“装书避嚣”,以《书衣文录》品藻古今、臧否人物,以书安其身心,亦为心理疗治之一法,“伏案修书,任其遐想”,其孤独寂寞之心境亦为时代留一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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