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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雪精神 写意文心 孔子请教于老聃：“今日晏闲，敢问至道。”老聃曰：“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击而知。夫道，窨然难言哉！”这说的是孔子请教老聃，问至道。老聃说：“先得斋戒，雪洗净化精神，以保持一颗纯洁的心灵，打破成见。又说：“道，是深奥莫测的啊！” “画者，文之极也。”（南宋邓椿《画继》）如果说一个中国画家要有很高的文化修养，那么，从事中国画的写意则要懂得哲学、能悟道，写意是中国艺术之灵魂。写者泻也，境界为上，吟咏性情，冲口而出，一片天籁，一唱三叹，言其志焉。 学习与研究写意画，当然要提倡“澡雪精神”。净化灵魂，保持一颗纯静而高尚的灵魂，才能打破成见，以认识写意艺术的之高妙和她的博大精深。 从现代美术教育来看，培养工笔画家比培养写意画家容易得太多。工笔画一、二年便可入门，三、四年就可出成果了，而写意画不行。写意看似简单，但堂奥极深，要求很高，难度极大，尤其是大写意。 大写意立地成佛，不是一般人可以学得来的，更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美术史证明，只有极少数天才和天赋异禀、又能勤奋坚持者，才能在中国画大写意艺术领域里自由腾挪施展，取得成功。
澄怀观道 写意艺术是人生、阅历、学养、功夫的日积月累，需要的是时间与耐心，这是渐修，做寂寞学问，至晚而成。 有人认为写意画很简单、门槛低、谁都可涂上几笔，这是肤浅之见。是否是个有品位的文化人，画品与人品的统一，是否能以书为骨、以诗为魂、以画写心，是区别写意与涂鸦的分水岭，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即便是画家、专业人士，甚至有的画了一辈子，如果没有进入文化与哲学境界，那只能算是涂鸦；如果仅仅只是临摹了前人的技法与图式，或以前人模式反复演练而画中无我，那作品也就成了千人一面的空洞的程式化躯壳，不能达到主观情感与客观物象的统一，不能写出人格气象，这也不是写意。 有学生问我如何才能进入写意艺术的大道之门？ 我回答说：中国画之千年传承，无非笔墨。 笔墨是“画内功”，是技法与技巧，更是境界与精神，最终体现出的是作者的禀赋、气格、气象，乃大学问。 中国画的笔墨来源于书法，书法为中国画提供了丰富的技法与技巧；书法的美学观和品评标准，为中国画提供了系统性的审美观念。中国书法与中国画一脉相承，相互影响，历时千年，从而形成了世界文化史中一道独特而靓丽的东方艺术奇观，写意是中华民族奉献给人类的一朵奇葩。 中国画的大师们无不深谙书法之道。笔墨是画家需要的终生修养的课业。笔墨无止境，齐白石、黄宾虹、李苦禅，大书家王铎等，去世前还在写字、临帖。 没有书法就没有中国画的笔墨，但是笔墨并非等同于书法。不是会书法就等于掌握了中国画的笔墨，这其中的关键是需要对笔墨写形美学规律的精深研究。如：艺术表现中的“因心造境”“得意忘象”“遗貌取神”“意到笔不到”神采与形质“似与不似”“有法与无法”等等的辩证参透，以及繁与简、黑与白、浓与淡、阴与阳、虚与实、刚与柔、巧与拙等等矛盾对立统一的瞬间判断与随机应变。这既是笔墨表现能力，更是哲学。
游鱼 当一个中国画家掌握了笔墨造型的规律之后，还要有对画家的更高要求，即提倡多做“无用功”。何谓“无用功”？那些看似无用途实则是不可或缺、或是至关重要，它是一个画家成功之关键，也即“画外功”。 “画外功”包括人生、阅历、道德、修养、宗教、文学、诗歌、历史等。行万里路，师法造化，窥自然之和谐；读万卷书，志存高怀，穷天地之常理；有哲人的思维和诗人般的情怀，存浩然之气。 大画家往往都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深刻的人生体悟。因此，学中国画、学写意，要有献身精神，要耐得住寂寞，要是一个灵魂高尚，有独立思想，有独立人格，有品位，有担当的文化人。 为什么把人生阅历与人生体悟看得这么重要呢？ 大写意不愤不发。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大动荡以及人生起伏，没有坎坷与磨难，胸中哪会有波澜？胸中没有波澜哪来诗意？而没有诗意的画作是没有生命的死物，何以动人？《楚辞》中说：“道思所颂，聊以自救兮！”“发愤以抒情！” 古今中外，凡伟大的文学家、艺术家无不是穷尽折磨“发愤以抒情！”屈原、司马迁、李白、杜甫、徐渭、八大山人、齐白石，以及汤文选等，均是如此。 百年来，中华民族波澜壮阔的社会变革为文化人提供了澎湃激情的舞台，在风云际会中定位着自己的坐标人生，当今有作为的画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秋思 我再谈谈“两种真实。” 画中之真实有两种。一种为平常肉眼所见之真实，即真实的具象再现，也即写实。另一种是艺术之真实,即真实的意象表现，借客观来表现主观，此为写心，也即写意、大写意。 肉眼所见之真实，看似真实，但习以为常，比比皆是，浮浅之见，人们可熟视无睹。而画中的真实是作者生命情感的流露，有作者的心灵、体温、气息与个性追求，是生活的美的升华。因而，它耐人品味、动人心扉、可过目不忘。好的大写意画乍看寥寥数笔，极其简括，然细品之，则是神态宛然，顾盼生情，久对愈妙。 以齐白石的作品《蛙声十里出山泉》为例： 老舍先生请齐白石作画，以清代诗人查慎行《次实君溪边步月韵》诗中的“蛙声十里出山泉”诗句为命题。几天以后作品完成，白石老人在画中以几笔浓淡墨画出了两岸山石，山涧乱石中有六只蝌蚪摆动着小尾巴顺着溪水欢快地向下游游来。这是齐白石的儿时记忆，充满了浪漫诗情，画中有诗，画外有声，令人回味。
满川风雨看潮生 再以我创作的水墨写意长卷《五湖烟水》为例： 作品中的一群鱼鹰远离喧嚣，栖身于江南烟波浩淼的湖泊之中，或结伴悠游、或潜水捕鱼、或嬉戏追逐、或栖息聊天；水天一色，旷邈悠远，平凡而又神奇、欢快而又宁静、丰富而又和谐。看似画鱼鹰，其实是在写我的别样的生命情调与襟怀。画上题诗曰： 风雨纵横豪气生， 坎坷平生耳目清； 含英咀华残灯泪， 我写江山无限魂。 历经坎坷沉浮，仍以豁达的心胸面对世界，浑然坐忘、寄情于三江五湖无尽幽渺的大自然之中，祈望人类自由、社会安定、人与自然和谐。我出生在“气吞云梦泽”和素有“千湖之省”称谓的湖北，徙居京华二十年了，借此以抒发我的思乡之情。 写意画主客一体，以人为本。追求心灵与自然的合一，既切入自然，又超越自然。切入自然是追求客观性，而超越自然就要有主观性了。我们品评艺术作品的高下，往往不看作品有多少客观性，而是看有多少主观性。作品中人的情感的升华和灵魂的碰撞为主观性；那些一唱三叹、狂歌当哭，令人回肠荡气的艺术均出自主观；那些令人回味令人思的作品也一定有着丰富的主观性，没有主观性的作品不是艺术。 写实是写意的基础，写意是写实的升华。中国写意画的核心有两点，第一，形式上的凝练与夸张；第二，诗性的浪漫与深刻。 脱尽自然形态的真实性、科学性的解剖结构和质感量感等的羁绊，而升华为画家情感深处生发的、对客观对象感受中所呈现出的意象表现与诗境的生发，这种表现在似与不似之间，有时甚至是不似；虚实相生，留有空白，给观者留下想象空间，这才是高品位的艺术的真实。 (本文依汤立先生在北京大学学术讲座记录整理) 2015年6月25日 （下图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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