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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音乐里旅行 | 猴子们在键盘上

 日进志 2023-08-18 发布于广东


这是日进志第 042 篇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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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

个人对音乐的品味,

就像个人对美食的品味一样。

对我的工作和音乐而言,2017 年是奇怪的一年。1 月,经过多年的期待,我晋升为公司 CEO — 在一家我工作了 30 年,由创始人领导的企业。8 月,创始人将公司卖给了纽约的黑石集团。(公司里没有人相信会发生这种事件,因为公司一直是我们的创始人终身事业的杰作。)

6 月,我的朋友、音乐导师,著名新音乐倡导者保罗·祖科夫斯基去世。10 月,我帮忙组织关于他的纽约纪念音乐会,使用他设计的最后一个音乐节目,其中包括我献给他的一首大型双钢琴曲。

IN MEMORIAM PAUL ZUKOFSKY
纪念保罗·祖科夫斯基的 CD 收录了查尔斯·艾夫斯、豪尔、斯特拉文斯基、我和埃里克·萨蒂的音乐



上个月,纪念音乐会唱片发布,触发了我脑海里这些错综复杂的记忆,让我想在此尝试将它们梳理一下。
探索混沌

80 年代末,大学作曲老师给我发了一套他编写的算法音乐软件。这个工具就像一个潘多拉盒子,充满了奇迹…和恐怖。起初,使用它是一种冲击,因为它要求失去控制:从直接想象和创作音乐原材料转变为“试听”由机器生产的原料。

聆听机器所产生的东西也改变了我聆听其他音乐的感受。随机性有许多特定的味道:大多数是无聊的,但有些是精美的。我开始在其他音乐中听到一些新发现的混乱,包括现代的(如 Xenakis)和古典的(如柴可夫斯基)。

按照“无限猴子定理”,如果一只猴子用无限的时间在键盘上随意打字,总有一天会打出完整的《战争与和平》。

爱斯基摩人常年生活于寒冷天气里,其语言有七八个不同的词用来形容我们粗暴地称之为“雪”的东西。

但音乐的本质并不在于它的原材料,而在于哪个片段放哪里,从哪里剪断,与什么材料搭配。贝多芬的手稿本充满了看似普通的乐句,别出心裁地摆放它们,才使它们化成贝多芬的绝作。

陷入僵局

当我完成了一部名为《游玩中猴子们》(Monkeys At Play)的曲子(MIDI 格式,不是乐谱)后,我在暴风雪中的朝圣陷入了僵局。接下来的五年里,我什么曲都没写。

就像动画片里一个魔鬼和一个天使分别站在主角的两个肩膀上,不厌其烦地低声劝告。一边是“这种晦涩的自私活动有什么意义?”等问题(作曲是耗时的苦差事)。它也让我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应该“投入到实际的事业中”。不过我分不清谁是天使,谁是魔鬼。

之后在 2010 年,当工作发生变化,我转过头看向另一个肩膀。“你应该探索外面的音乐怎样……”天使(或魔鬼)说。于是,我参观了一些在香港的新乐音乐会。

新的探索

在其中一场,我遇到了保罗·祖科夫斯基(其唱片我听了几十年,所以名字很熟悉)并开始与他进行一系列的对话和电邮往来。有一次,我壮着胆子附上了《游玩中猴子们》的初稿。当他回信说“我喜欢”,我并没意识到,这对他来说算得上高评价了。但他也开始批评乐谱记法不好:音乐小节,不要仅仅作为格子,应该用来表示音乐结构!他坚持要我彻底重写。这花了我大约一年时间。

新乐谱完成后,我就想找人录制。组织几场小型音乐会的经验告诉我,录制将更有效接触到对这类音乐感兴趣的人。在“进行中的音乐会”系列中,我们曾配备了网络直播和在线录制,结果网络观众数是之前所有系列音乐会观众总和的 10 倍左右。

保罗告诉我,演奏家们在制作唱片之前,也会享受和受益于演奏音乐会。如何让这一切成功,他有一些想法,但就这个时候,他病倒了。

保罗在香港九龙公寓窗外的海景。

保罗于 2017 年 6 月去世,他没有近亲,我为他整理了私人物品并关闭他的公寓。他书架上有一本他父亲写的著作 — 800 页的《A》诗。当我翻看它时,似乎冥冥中注定,我的目光落在一张漂亮的书页上。里面的一段诗形容了保罗的小提琴演奏,它似乎想出现在纪念音乐会的册子里:

Take care, song, that what stars’ imprint you mirror

Grazes their tears; draw speech from their nature or

Love in you – faced to your outer stars – purer

Gold than tongues make without feeling

Art new, hurt old: revealing

The slackened bow as the stinging

Animal dies, thread gold stringing

The fingerboard pressed in my honor.

Honor, song, sang the blest is delight knowing

We overcome ills by love. Hurt, song, nourish

Eyes, think most of whom you hurt. (…)

   — 路易·祖科夫斯基,选自《A》- 11

你著名的父亲若写了一本关于你的小说《小》(Little),你会喜欢吗?《纽约时报》发表的朴实而奇怪的讣告讲述了保罗父母如何坚持让他叫他们的名字,而不用“妈妈”和“爸爸”。文章还引用了小说的描写,说小男孩试图叫母亲“妈咪”(英语听起来像“木乃伊”)而她粗声粗气地回答:“它们在博物馆的古埃及厅!”

“机制音乐”纪念音乐会小册子封面。


我写于纪念音乐会小册子里

这场音乐会是在保罗去世前几个月构思的,当时他把《游玩中猴子们》的乐谱给钢琴家厄蘇拉·奧本(Ursula Oppens,她是保罗一生的朋友和伙伴。她的善意让 Aaron Likness 和 Andrew Zhou 这对强大的组合走到了一起。在香港,保罗的最后一场疾病延续时,他还提出别的作品:斯特拉文斯基、豪尔、萨蒂。由此产生的节目是一个相互关系网。

在加上萨蒂的《Relâche》之前,保罗犹豫了一下(对其荒诞的葬礼感到不安),最后称之为:美妙的欢快!大概他也知道这场音乐会将为自己做纪念。

Aaron 和 Andrew 在排练钢琴四手其中一曲。他们的表演技艺高超,引人深思,令人啧啧称奇。

大约有 60 人参加了音乐会,当中有保罗的杰出音乐朋友,有保罗父亲的诗歌学者同侪,还有我的一些亲友。事后甚至还出现一些不错的音乐会评论。

把我的作品放在这样突出的节目中,让我既兴奋又紧张。而当保罗将斯特拉文斯基的二钢琴奏鸣曲加入节目时,更是让我震惊。因为它正是最初让我决定为两架钢琴写《游玩中猴子们》的诱因。

保罗认为,个人的“喜欢/不喜欢”比“好/坏”更重要。他说:“我喜欢一些做得不好的音乐,也不喜欢一些做得好的音乐。”也许个人对音乐的品味就像个人对美食的品味。而音乐会的节目就像一餐的菜单。

【音乐实例一】

斯特拉文斯基《二钢琴奏鸣曲》(1944 年)

钢琴:Aaron Likness,Andrew Zhou

i. Moderato
ii. Theme with variations
iii. Allegretto


摘自纪念音乐会手册

在斯特拉文斯基《双钢琴奏鸣曲》的开场,大小不一的风车以不同的速度交错转动:这是一种酷似新古典主义的不对称景观。

在这首乐曲中,听得出斯特拉文斯基习惯于将乐谱剪碎,将音乐小节移动,以准确地找到他想要的出人意料的并置。

【音乐实例二】

裴克为《游玩中猴子们》(2013 年)
钢琴:Aaron Likness,Andrew Zhou


摘自纪念音乐会手册

《游玩中猴子们》创作于 2004 年,2013 年记谱,献给在记谱策略上提出建议的保罗·祖科夫斯基。当不在树枝上荡秋千或树上飞奔时,曲名中的猴子们坐在他们的算法键盘前不停地打字。

埃里克·萨蒂

在音乐会小册子中,我还摘录了保罗关于萨蒂的著名文章(这位作曲家的《Gymnopedie #1》经常出现于电影和广告中)。文章开篇就引用了萨蒂的自传体名言,让我强烈地想起了保罗。

……在短暂的青春期之后,我成了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可以忍受,但不能再忍受。在那一刻,在我的生活中,我开始思考,写音乐。哦,是的。

可悲的想法!……非常可悲的想法!

当然是这样,因为我不失时机地发展了一种令人不快的(独创的)原创性,不相干的,反法国的,不自然的,等等……

然后,生活对我来说是如此的不可能,以至于我决心退休到我的庄园,在象牙塔 — 或其他(金属做的)一座塔度过余生。这就是为什么我获得了厌世的味道;为什么我养成了忧郁症;为什么我成了最(像铅一样)可怜的人。人们看我的时候很心烦 — 即使是透过大厅里的金色眼镜。哦,是的。

而这一切发生在我身上,都是因为音乐。那门艺术对我的伤害实在是多于好处:它使我与有素质的人、最可敬的人、比杰出的人、极有风度的人发生争吵。

 让我们继续吧。以后再谈这个主题……

1924 年的电影插曲的影片截图,萨蒂(左)和皮卡比亚(右)。

【音乐实例三】

埃里克·萨蒂,选自芭蕾舞剧演出《Relâche》幕间播放的电影插曲《Cinéma》(1924 年,达律斯·米约的钢琴四手版本)
钢琴四手:Aaron Likness,Andrew Zhou

Relâche — 法语的意思是“剧场关闭”或“今天没有演出”,是萨蒂的芭蕾舞剧的戏称,其演出引发了一场丑闻。他一直想写一篇作品,出现在巴黎所有剧院……(巴黎的每个剧院每周至少会挂一次这个牌子)。

有关这首惊世骇俗的音乐(达律斯·米约的钢琴四手版本)的介绍,音乐会小册子选取了保罗 1988 年为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Summergarden 音乐会所写的内容。

《Relâche》 — 一部超现实主义的“瞬间芭蕾”,分两幕,幕间还有电影及配乐,是萨蒂的最后一部作品。它是与弗朗西斯·皮卡比亚合作创作的,皮卡比亚设计了场景和装饰。摄影师是勒内·克莱尔。萨蒂、皮卡比亚和杜尚在片中出现。作为乐谱封面设计的一部分,皮卡比亚写道:

“什么时候才能失去解释一切的习惯……”

本着这种精神,我分享这些音乐例子,不提供关于斯特拉文斯基的新古典主义、或萨蒂与达达(Dada)或极简主义或后极简主义的解释,也没有我的“猴子们”中的音高结构的说明。我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能像在餐厅里品尝菜一样享用它们。

作者裴克为(Craig Pepples),美国人,曾任跨国企业 CEO 及著名商业管理类媒体出版人,现居香港,热爱作曲和美好生活。裴先生目前担任保罗·祖科夫斯基非营利基金会 Musical Observations Inc 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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