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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跨塘情结(二)

 鹿渌 2023-08-23 发布于江苏

一九七七年春节前一段时间,是我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一月份,还在黄海农场宣传队排练节目,准备演出。近月底,接到了调回苏州,到上海铁路分局苏州电务段报到的调令。

▲铁路职工简历表

2月15日,是报到的日子。我们同批调到电务段的十多位同学,几乎同时赶到钱万里桥北堍,铁路小学隔壁电务段小洋楼旧址报到。

▲老钱万里桥

15号那天离春节还有三天。人事主任张杏生叫我们过了春节,年初五上班后,来段办理入职手续和入路教育。

年初五是22号。开集中学习用了三天时间。主要介绍铁路大联动机和半军事化管理。也了解了苏州电务段负责沪宁线东起黄渡,西至湾城142.9公里,二十多个车站的通信、信号设备养护维修。工作大部分在沿线小站。大家都作好了离开苏州,分到沿线小站的思想准备。2月24日,宣布了分配方案。我被分配到外跨塘信号工区当信号工。

2月25日,我背起行李,乘常州开往上海的一趟慢车,到了外跨塘。开始了我的信号工生涯。

刚进铁路,一无所知。什么都感到新鲜。也急想熟悉工作环境。

▲外跨塘车站

外跨塘有车站、信号工区和养路工区三个分属不同站段的兄弟部门。车站负责列车接发。作业时,助理值班员面对出站信号方向,手指前方,口中念念有词,很是一本正经。

养路工区负责线路维护。常常是集体作业。洋镐上下飞舞,劲头十足。

信号工负责站内信号设备维护。实行的是个人包保负责制。个人作业较多。所以有“一本正经值班员,极形极状养路工,吊儿郎当信号工”一说。

外跨塘离苏州约10公里。当年已有公共汽车到达。我后来是骑自行车上班的。从十全街出葑门,经横街到原苏嘉铁路那条路(那时还没有东环路),再转经娄门外大街,在硫酸厂那里上公路,一路向东,约50分钟左右可到车站。

当年的工区环境并不算太好。还没有自来水。喝水都用工区南边一口洋井。工区还要生煤炉,烧开水。吃饭在车站伙食团搭伙蒸饭。

那时苏州工业园区还没开发,外跨塘属于吴县辖下的一个乡镇(当年叫人民公社)。所以后来人家给我介绍对象,听说在外跨塘工作,都以为是在乡下呢。

我们入路时,沪宁线已完成复线改造。车站信号设备已实现电气集中控制,即用继电器电路,实现列车进路、道岔转换、信号开放三者之间联锁关系的自动控制。

铁路钢轨(正线轨道是60轨,即每米钢轨60公斤。听说还不能国产。是从南非进口的)是通上电的,构成一段段轨道电路。用以反映股道空闲或列车占用情况。轨道电路两头分别是送电端和受电端。股道空闲时,送电端送电,通过钢轨到达受电端。电路中串一只轨道继电器。当列车驶入轨道电路区段时,列车轮对将电路短路。继电器室内的轨道继电器落下。运转室控制台上亮起红光带(或红灯)。表明列车已驶入该区段。

▲轨道电路组成图

外跨塘是四等小站,只有四股道,八组道岔,也没有调车作业,用的是6032小站电气集中。

进铁路第一年,我们属于见习生,只能跟着师傅们看着学着。大概一个月后,江国璋师傅调到外跨塘信号,领导指定他是我的师傅,之后和江师傅一直在外跨塘工区共事了六年多。

江师傅当年大约五十左右。吴县陆墓人。平时就在工区,到星期天才骑车回家一趟。

师傅家以前是做一点小生意的。成婚较早,育有三女一子。特别宠爱老拖儿子。听他说,婚后对家中生意不感兴趣,一个人跑到上海,报考了铁路中专信号班。毕业后一直在电务段工作。

师傅是个闲不住的人。工余最大的爱好是打乒乓、下象棋和装配电视机。

乒乓也是我的爱好。那段时间,我俩一起打乒乓,球技大增。还和车站小青年一起,以火车站名义,去娄江南边的吴县丝织厂,和镇联队打过比赛。我和江师傅参加电务段比赛,夺过冠军。还一起到上海,参加分局组织的职工乒乓赛。

象棋我不喜欢,太烧脑。江师傅的棋友都是镇上的,有学校老师,卫生院医生,大饼店老板…

没有棋友来时,他就捣鼓那个电视机。因摊子摊得大,工区将一间值班室让他当宿舍。室内堆满了各种零器件。休息天他喜欢到上海虬江路旧货市场淘点小零件。不过他那个裸机没见过成功。难得有点图像也是模糊不清。也许乐趣就在那动手过程中吧。

江师傅抽烟很厉害。但只抽无过滤嘴的飞马牌香烟。每抽到烟屁股时,就将烟头熄灭。等抽下支烟时,把烟屁股接上。一天下来不见烟头,只是办公桌椅腿上伤痕累累。

师傅常跟我说,我只是领你进个门,学好学精全靠你自己。他教我认识电路图上的继电器接点符号。慢慢一张张电路也能跑得通了。

记得我第一次上高柱信号机。爬到上面双手扶住梯架不敢放开。列车下面通过,人在上面感到震动。只用一只手也无法打开信号机构门。下来后,他教我动作要领。叫我不要往下看,一只脚穿过梯栏勾住。腾出双手才能工作。第二次再试,才慢慢适应。

▲高柱信号机

工作满一年后,我正式顶岗了。也包保了一部分室外设备。按电务行话来说,要做计表了(即按月度设备维修计划表做所包设备维修工作)。

在业务上帮助过我的另一个师傅是顾世熊。顾师傅是上海复旦大学物理系高材生。毕业后,分配到南京工务段挥洋镐。后来总算技术归队,调到南京电务段。调回苏州也是分到外跨塘信号工区。和我一个宿舍住了一段时间。他对电路类特别熟。对我分析电路故障帮助很大。但不久就调到信号技术室了。

吉珍发工长是复员军人。在上海铁道学院深造过。担任工长后,管理抓得很紧。每天安全预想,工作安排,收工小结有条不紊。对我也很关心。在他的推荐下,我曾连续三年(1977——1979年)评为段先进生产者。

▲先进生产者证书

1982年秋,他要回上海铁道学院复读一年。工区就剩下我和江师傅两人。领工区准备调一人来助勤。我俩商量下来,决定就两人把工区工作挡下来。江师傅代理工长。设备每人分管一半。台帐资料填写由我负责。

工作上的事还好安排,就是值夜班要多了点。为了铁路运输安全,信号工区是24小时不断人的。下班后,有一人义务值夜班。我们就每人连值两个夜班再轮换。一年下来,倒也太太平平。就我在1983年的年初,碰到过一次线路抢修。

1983年年初。有一天,正轮到我值夜班。巡视过继电器室后,在运转室和车站夜班人员吹了通牛皮。因天特别冷,就早早上床睡觉。

半夜过后,值班电话铃声大作。车站值班员通知,下行(往上海方向)第二离去轨道红灯。故障就是命令。排除故障,及时恢复铁路运输正常是信号工的职责。接到电话,我立即起床,赶到车站运转室。先确认控制台上故障现象。然后在巜行车设备登记本》上登记,申请该区段轨道电路设备停用。经车站签字同意后,着手处理故障。

先进继电器室,在另层端子上测量该区段轨道电路输出电压。确认输出正常,故障点在室外。

此时天寒地冻,月暗夜黑。我回工区带上手电和工具包,骑车赶往故障点。

下行第二离去在外跨塘站和唯亭站中间,是最东头的一处设备。还好此段铁路线路和312国道基本平行,骑车不算困难。先赶到轨道电路发送端,测试正常。再赶到受电端测试,无电压。故障点确定在这一段轨道上。我打着手电,沿轨道一路查看。突然发现,下行股道北侧,在长轨焊接处,铁路钢轨断了。从上到下,齐刷刷地裂了一个2公分左右的裂缝,造成轨道电路开路红灯故障。而这一裂口,又严重威胁行车安全。

我当即用电话向车站汇报。车站要我原地等候,等待工务抢修队伍。外跨塘至唯亭下行区段封锁。下行列车反方向运行。

此时的我,在寒风中等候,也没避风之处。好在年轻,挺得住。过了一会,养路工区的巡道工巡道来了。他还不知道线路出了问题。我告诉他工务的抢修队伍马上会来。他也不再巡道。在线路中间插了面小红旗。又在钢轨上安上一个响墩(可能是巡道规定动作)。和我一起等抢修队伍。

工务抢修队来后,线路上忙开了。先要在钢轨断裂口两端将钢轨锯断。然后接上一段备用钢轨。备用轨接上后,还要在两端轨侧打孔,安上鱼尾夹板。再由信号打上轨道导接线。

在工务锯轨换轨过程中,我再赶回工区拿导接线。再赶到故障点。等工务全部处理好,我在两端打上导接线。再测试设备,一切恢复正常。

线路处理完毕,天已蒙蒙亮了。赶回车站,撤销停用申请。赶紧回宿舍补一个觉。

到白天,将整个处理过程向电务段调度和领工区作了汇报。

因故障发生在工务线路上,电务没有重视。后来听说,那个巡道工得到了重奖。不过我也算直接保障了运输安全。心里还是很高兴。奖不奖倒是无所谓了。

到了1983年9月,我调离工区,去了电务段机关。和江国璋师傅也很少见面。后来他也调离工区一线,到信号中修队搞中修。

到了1986年夏,我因脱产到上海读书,正逢暑假在家。段里突然派人来找我,说江国璋师傅在正仪站中修时,因戴草帽疏于观察,被临时进侧线停车的列车撞倒,工伤死亡了。要我回段里协助处理后事。江师傅几个子女和我都认识。我也全程参与料理后事。

一个老铁路,临近退休,却倒在列车前。既是惨痛教训,又令人唏嘘不已。

后来江师傅的儿子由吴县油脂厂顶替进了电务段。也算告慰师傅在天之灵。

又啰啰嗦嗦写了一通,以作纪念江国璋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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