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知识启蒙，尊重他人命运”，这话到底对不对

写累了，歇一歇

各位好，今天是周末，头条放了一篇推广，次条上也不想写文章，又是一个周一个可不停地写作，也累了，今天索性歇一歇。就跟大家这样请个假吧。

昨天写《良言难劝齁死鬼》，看到有朋友留言说“放弃知识启蒙，尊重他人命运”，我发现这话好像最近挺流行，但似乎又觉得有点怪怪——知识如果放弃普及，如果知识分子也认同让多数人甘守愚昧，那么知识的荣耀和意义究竟何在呢？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早在古希腊就有人思考过。

比如苏格拉底的时代，雅典城就曾流行过一种哲学名叫“智者哲学”。与苏格拉底和他的弟子们执着于讨论公共事务不同，“智者”们号召（用“号召”描述不准确，他们也没心力号召，其实就是慵懒的主张）大家不要再去争辩如何构建公共事务，糊涂的、不可知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柏拉图就写过一篇反应这种思潮在当时希腊蔓延的文字，叫《普罗泰戈拉篇》。

文中柏拉图借其老师苏格拉底与“智者”普罗泰戈拉之间的争辩，试图反驳和批评这些“智者”。

苏格拉底骂他们是：“批发或者零售灵魂的粮食的小商人”。苏格拉底认为：身为一个希腊人，一个雅典公民，却沦为这样一个“智者”，是莫大的耻辱。

到了亚里士多德时代，这位柏拉图的弟子对“智者”们的贬损变得更加不留情面：“智者的技术就是毫无实在内容的似是而非的智慧，智者就是靠一种似是而非的智慧赚钱的人。”

这种观点不知该算对还是不对，但我们所确知的是，不放弃探讨公共事务，喜欢挑战大众普遍观点的苏格拉底，最终被雅典的法院投票处死了。而他所批判的“智者哲学”却存留了下来。到了古罗马时代，最为流行的斯多葛哲学就可以被认为是“智者哲学”的一个滥觞。

是的，虽然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这师徒仨都在尽力批判，但这帮总想冲到大街上跟人争辩、唤醒公众的人，最终还是输给了带有“难得糊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气质的“智者”的继承人们。

自亚历山大大帝横空出世，并镇压了雅典等城市挣脱马其顿枷锁的尝试，开启“泛希腊化时代”以后，整个希腊曾蔚为壮观的思想运动，就像亚里士多德《物理学》中描述的物体运动一样，不可遏制的因惰性逐渐停了下来。

后世哲学家们，不管哪一个流派，都像第欧根尼躲进瓦罐一样，越来越强调“苟住”——从怀疑主义到犬儒主义，从伊壁鸠鲁主义到斯多噶主义。这种气质在此后也一以贯之。

所以，如果你看过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可能会觉得很奇怪——虽然贵为罗马皇帝，但他在这本书里没有讲那么多皇帝最该关心的公共事务，就是一个“智者”探讨怎样过好自己小日子的论述。

身为暴君尼禄的老师的著名哲学家塞涅卡也是这样，他的哲学总结起来说，其实就是讨论怎么修身养德。尼禄别说不听他的，就算听他的也未必能治理好罗马的。

罗马时代为数不多还有雄心从个人的“智者”走向公共领域勇敢言说的哲学家是西塞罗，他总是试图走出自己位于图斯库鲁姆的别墅，回到罗马去唤起人民对罗马共和国的光辉记忆。可是这人最终也获得了一个与苏格拉底相似的下场，因为多嘴而被政敌安东尼砍下了双手和舌头。

所以“知识启蒙”这种事，到底是知识分子当负有的责任，还是纯属自作多情，其实是件非常难以判断的事情。别说是后再来在“罢黜百家”的古代东方，即便在古典西方，那些执着于将道理争清楚的学者，也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相反，一个信奉“智者哲学”的人反而更有可能平安的过好这一生。至少，做一个嘴上不说、心里明白的智者，可以比被迫服下毒酒的苏格拉底或被百夫长追杀的西塞罗下场好一些。

当然这样做是有代价的，“当哲人们放弃了在海滩上的争辩，躲回自己小屋中，只在自己的烛光下思考。真理的太阳就落山了，古典时代的垂暮将临。”

可是古典时代的垂暮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大部分人运气好的话，依然可以趁着上个时代理性的余晖读过自己的余生——如果上个时代存在理性的余晖的话。

所以“放弃知识启蒙，尊重他人命运”，这话从长远看是不对的，因为“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他人的命运最终也会成为我们自己的命运。如果“理性的余晖”最终余额不足，不讲理的时代来临。一个人即便抱有再完美的明哲保身的“智者哲学”最终也会被圈进时代的狂涛当中。如塞涅卡一般被蒙上兽皮、被驱赶到斗兽场上去被野兽撕碎。《普罗泰戈拉篇》中苏格拉底对“明哲保身”的智者们的批评最终还是对的，它宛如一个黑色的预言，预告了当所有“智者”都“明哲保身”时，混乱的到来是多么必然。

所以当你争辩，你自己危险，当你放弃争辩，时代危险。你究竟该怎样取舍呢？

所幸的是没有人要求我们一直去做那个广场上一直争辩的苏格拉底，哪怕是很偶尔的，让我们放弃争辩，退回到自己的小屋中，在烛光下静静地思考。享受那一份难得的安全感，也许依然是被容许的。

而对我来说，今天就是这样一天。累了，就歇歇。

所以今日请假休更，加图上发了篇旧作，喜欢请移步去看→

换个人当宋高宗，会不会还那么窝囊

感谢一路相随，祝各位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