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妨开一家烧鸟店

在上海叫了一家网约车去机场，在车上跟东京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开车的是一位快40岁的男子，他从反光镜里看了我一眼，然后问了我一句话：“你是当官的？”

我说：“我不是”。

他又说：“听你打电话，像个大干部，而且还很懂经济。”

我说：“你挺会观察，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说：“我以前是开火锅店的”。

疫情结束后，听说滴滴公司的网约车司机增加了40多万人，这位司机也是其中的一员。

路上有的是时间，我跟这位司机聊了起来。

他告诉我，他老家在安徽的农村，大学毕业后到上海找了一份工作，也当上了公司的高管，买了房子，结了婚生了两个可爱的女儿，一切幸福满满。

“现在想来，我很后悔自己出来开火锅店。”他说。

2019年，他和两位朋友一起，在上海的市中心租了三个楼层，开起了一家火锅店。刚开始时，生意还很不错，每个月都能赚一点钱。从2021年开始，大多数时间是处于关门状态。今年3月，他和伙伴们终于决定，把店关了。

“我们每人都亏了70多万，钱大多是向亲朋好友借的，现在很怕见人，电话都整成了静音。”他说。

我问：“那你就不怕突然有一天坐上一位客人，正好是你的债主？”

他说：“你别吓我”。

从4月份开始，这位先生当上了网约车司机，车子是国产的车，很普通的那一种。他说自己已经开了5年，也没钱换。

每个月要还1万5000元的房贷，大女儿开始上初中，小女儿也上了小学，一节英语补习课要300元，他说他每天睁开眼，就想着如何挣钱。

我很理解他的苦，当家的男人不容易。

他说他每天不停地开，一个月挣的钱刚好还房贷，家里的开销都落在了太太的身上。好在太太的工资还可以，一家人不至于太受困。只是，这70多万元的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对我说：“你帮我指点指点，现在有什么生意好做？”

我说：“现在什么生意都难做，做了也不一定赚钱，你得做好过5年、10年苦日子的思想准备。”

他说：“听你打电话，好像对日本很熟，日本有什么生意好做？”

我说：“你开车多辛苦一些，稍微积存20、30万元钱，然后在市区的小弄堂里租一间40平面的房，开一家专门做烤鸡肉串的烧鸟店。店里就做一个大吧台，你在里面烤，让客人坐在吧台上边看着你烤边喝酒，你这一家店一定火。”

日语中，“烧鸟”也写成“やきとり”

他听得有些好奇：“上海好像还没有这样的店，能赚钱吗？”

我说：“你开火锅店，本身就是一个错，因为上海到处都是火锅店，你是做陪跑生意。烧鸟店很少，那就是稀罕，就会成为网红店。”

我跟他讲了一个道理。

30多年前，日本泡沫经济崩溃，日本出现了房地产市场崩盘、出口受阻、企业产能过剩，银行债权高筑等问题。结果，企业裁员减薪，银行把存款利率降到了0.5%，人们依然不敢把存款拿出来乱花，经济进入了一个长期紧缩的状态。

在这样的背景下，日本社会出现了两个现象：第一，企业战士们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想找地方喝酒释放；第二，高级餐厅生意越来越少，居酒屋式的大众餐厅生意火爆，消费陷入低价化。

在这两种社会现象的驱使下，东京街头出现了不少小小的烧鸟店——“鸟”在日语中，是“鸡”的意思。

一杯啤酒，一盘烤鸡肉串拼盆，翘着屁股坐在吧台上，叫上一位朋友聊天，那是一份释怀。哪怕一个人进店，拿一本书，或翻看手机，也可以静静地坐上2小时。

“生活压力越大，人就越需要治愈的空间，那些只能接待10几个人的小小烧鸟店，不吵不闹，闻着烤鸡肉飘香的味道，喝上一杯酒，就成了许多人的治愈世界。叫上一位女朋友，约会也不会掉脸面。”我对他说。

投资不大，成本很低，只需要一个帮手。

我留了一个手机号码给他：“如果你想开店，到东京来，我陪你去烧鸟店吃一次，你就会知道这店怎么开。”

到了机场，他下车帮我把大箱子扛下来，说：“我一定会去看，不会再沉沦。”

挥手，告别，希望他能开启新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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