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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雅唯美的宋朝茶道美学

 阿里山图书馆 2023-08-29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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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茶道美学》
文:逍遥哥

身为唐代茶道思想哲学的传承者,身为茶之极致境界的宋代茶文化,宋代茶道思想哲学与唐代具有共同点,但又有独特之处。宋代茶道思想哲学依然是以道法自然为基础,以文人士子茶道为主流风格。宋代同样具有文人士子茶道流派、禅茶流派、道茶流派及宫廷流派组成的茶道流派风格。

但宋代的独特之处更是令人惊艳。虽然宋代茶道思想哲学没有唐代那么宏大的开创性,但是在茶道思想的生活化、美学化、艺术化方面已经达到了无以伦比、登峰造极的境界。

物质文明的前方是精神文明,生活的前方是哲学与艺术。伟大的宋代茶人,将悠然闲雅的物质文明表征与追求本质极致的精神文明内在,融合转化为独一无二的宋之美。宋代茶道思想哲学和茶美学,正是宋之美的核心组成部分。心无山水,如何见山水。心无自然,如何法自然。宋之美,既是哲学,更是艺术。既是美,更是道法自然。

日本茶道宗师冈仓天心在其经典著作《茶之心》里对宋代茶道思想哲学与茶生活方式给予了极高的赞誉,并蕴含着崇敬之意地言道:“宋人的茶学思想与唐人不同,在对生命的理解上也与唐人迥异,他们试图将前人象征化的一切予以实现。新儒家(指宋代理学家)认为并非天道需要世间万物反映出来,而是表现世界的一切本就是蕴含天道。

瞬时即为永劫,此生便是涅磐。万物在变、唯变不变的道家思想浸透了宋人的思维,其行为过程更加引人入胜——真正有意义的不是'完成’,而是趋向完成的这个过程。如此,直面自然,物我之间便交融无碍,生活的艺术又增添了新的意义,茶也就不再只是诗意风流,而成为个性的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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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是旷世难见的伟大艺术家,更是一代茶道宗师,其代表的宋代宫廷茶道与文人士子茶道融为一体,极为罕见。宋徽宗在其经典著作《大观茶论》里,清晰的表达出来他的茶道思想精神与饮茶之道:“清、和、澹、静”;又在其崇尚的天青色宋瓷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其诗“雨过天青云破处”更是表达得飘逸闲雅、空灵无比。

而一代茶文化宗师苏东坡,更是在其风采惊人的茶诗茶词里,将融道释儒为一体的茶道精神表达得淋漓尽致。其诗“人间有味是清欢”表现的淡然闲雅与旷达从容;“茶笋尽禅味”表现的虚静厚重与三昧禅意。

苏轼《参寥上人初得智果院会者十六人分韵赋诗轼得》:“涨水返旧壑,飞云思故岑。念君忘家客,亦有怀归心。三间得幽寂,数步藏清深。攒金卢橘坞,散火杨梅林。茶笋尽禅味,松杉真法音。云崖有浅井,玉醴常半寻。遂名参寥泉,可濯幽人襟。相携横岭上,未觉衰年侵。一眼吞江湖,万象涵古今。愿君更小筑,岁晚解我簪。”

在苏东坡的笔下,阐述了道意禅味与雅士幽居,更是对自然与人文进行了探索。在苏东坡的笔下,描绘了一幅极具清幽与禅味的禅寺茶宴画卷。一派清幽闲情之风,一派空寂悠远之境。

期间,苏东坡不仅深刻体悟茶禅之意境,也引发了思乡之幽情,以及对隐居山林的向往。全诗朗朗上口,诗风清雅自然,意境清幽隽永。更令人惊奇的是,此诗读起来颇有参禅的韵味,其中禅意氤氲,融入茶味,更使得茶禅一味溢出诗外,启迪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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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厚:中国艺术意境的最高层次是禅境



其中“可濯幽人襟”,可谓东坡妙笔矣!何谓幽人?隐士,或幽居之士。参寥禅师就是东坡先生心中的幽人,而东坡先生心里念念不忘的也是作个幽人。而襟可不是衣襟,而是胸怀或者内心!这泉水,竟然可以洗涤隐士之心!这已不仅是茶泉的实用价值了,更是涉及到哲理层面的探索。

苏轼《望江南·超然台作》:“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以“烟雨暗千家”描绘了一幅烟雨城池的暮春画卷!画面极其唯美,却又充满了寂寥与轻愁,具有一种寂静、朴素、幽暗的独特美感与意境。

全词由景到情,由景生情,由苦闷到洒脱,达到了词意的高峰,也强烈地阐述了全词的中心思想:超然物外。其充满烟火味和苦难的生活,显得特别的平凡真实。而其超然物外、宠辱不惊的人生态度,显得特别的豁达洒脱。这就是苏轼,这就是具有伟大人格魅力的苏轼,这就是在九百年后,依然引得一代一代中国人孜孜以求共相忆的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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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南宗五祖”之一的白玉蟾(葛长庚),在著名茶词《水调歌头·咏茶》咏叹道:“汲新泉,烹活火,试将来,放下兔毫瓯子,滋味舌头回。唤醒青州从事,战退睡魔百万,梦不到阳台。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

其中论及品茶论道之意境,深得华夏茶道思想之真谛。诗词之中,彰显出一种虚寂空灵之美,具有超凡脱俗的韵味与意境,体现了作者推崇清静无为与回归自然的哲学思想。同时,洋溢着作者对生命的热爱和对羽化成仙的追求,更是把品茶时悠然自得、御风而行的心境描绘得淋漓尽致。

在白玉蟾的茶道之中,茶是道的化身,茶是仙的通途,道法自然之路,就是天人合一。在白玉蟾的茶道之中,似乎随着茶香弥漫,心灵飘飘荡荡,仿佛融入天地之间。正如他在《鹤林问道篇》中所言:“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同体。”

蔡襄《即惠山煮茶》:“此泉何以珍,适与真茶遇。在物两称绝,於予独得趣。鲜香筹下云,甘滑杯中露。当能变俗骨,岂特湔尘虑。昼静清风生,飘萧入庭树。中含古人意,来者庶冥悟。”

此诗为宋代茶诗名篇,也是一代茶学宗师蔡襄的咏茶诗。蔡襄亲自研制出来宋代的绝顶贡茶“小龙团”,蜚声全宋,文人雅士莫不孜孜以求。而当好茶得遇佳泉,更是妙趣横生,美味隽永。蔡襄以酣畅淋漓之笔,写出了一幅美妙绝伦的惠山独酌饮茶图。

此等人间极美之茶,怎么可能只是洗涤昏沉困意和涤除尘世俗念呢?必然能洗涤净化凡身俗骨,成就仙肌玉骨。由此,蔡襄也在茶香馥郁之间,道出了自己的茶道思想感悟,描述了自己的饮茶之道。蔡襄以一部《茶录》,成就宋代茶学宗师,影响极为深远,堪称史上十大茶人之一。而此诗可谓茶道之作,可见其当为宋代茶道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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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满庭芳·北苑龙团》:“北苑龙团,江南鹰爪,万里名动京关。碾深罗细,琼蕊暖生烟。一种风流气味,如甘露、不染尘凡。纤纤捧,冰瓷莹玉,金缕鹧鸪斑。相如,方病酒,银瓶蟹眼,波怒涛翻。为扶起,樽前醉玉颓山。饮罢风生两腋,醒魂到、明月轮边。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窗前。”该茶词写的是茶的珍贵与高洁,以及茶的品味感受,更是赋予了素雅高洁的内涵,也隐喻了对饮茶人的素质要求。

借用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典故,写的却是文人雅兴与生活美学。述的是1200年前的西汉故事,说的却是当时宋代的饮茶之道与美学价值观。黄庭坚娓娓道来,妙词如画,意境优美,其实想表达的却是生活、美学、茶道,以及文人雅士对于品格的自我操守与自我期许。茶之高雅和茶道精神,更是隐约可见。

范仲淹在《和章岷从事斗茶歌》感叹道:“不如仙山一啜好,泠然便欲乘风飞。君莫羡花间女郎只斗草,赢得珠玑满斗归。”这两句堪称是全诗的诗眼,将全诗的意蕴和意境进行了升华。人生啊,不如品饮佳茗,飘飘欲仙般御风而行。

在这首茶诗里,仿佛感受到了茶山的云雾缭绕、山泉的泠洌清澈、茶物茶器的精美、茶芽的珍稀及茶饼的优雅,还有茶味的芬芳、茶香的悠长和泠然乘风飞的逍遥,这一切,都在范仲淹的笔下栩栩如生、一一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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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过去了,宋代淡雅的极简美学依然令人心醉。宋文化的自然、清逸、淡雅,体现出宋人高雅的审美情趣和雅致的艺术追求,透过穿越时空的宋服、宋书、宋瓷、宋画、宋院等等,依然时常萦绕在我们的脑海中。

林逋好友——曹汝弼在《喜友人过隐居》写道:“忽向新春里,闲过隐士家。旋收松上雪,来煮雨前茶。禽换新歌曲,梅妆隔岁花。应惭非遁者,难久在烟霞。”全诗清新自然、简洁优美、意境悠然,以超脱自然的心境与文笔,描绘了一幅北宋初期临春访友、采雪煮茶的唯美自然画卷。

林逋时常绕湖而行或泛舟湖上,每当雅士来访,守门童子放鹤寻人,林逋则见鹤而归。林逋诗意的栖居,端的是羡煞众人;这般的隐居生活,所见者皆羡叹不已。林逋结庐而居,远离红尘,超然物外,独显内心的澄净与思想的自在。所以,曹汝弼为之慨叹:“应当惭愧不是隐修之人,难以长久留在山水之中。”

刘克庄《西山》:“绝顶遥知有隐君,餐芝种术麝为群。多应午灶茶烟起,山下看来是白云。”此诗语句浅淡质朴,文字简练精妙,意境悠然隽永。此诗极富诗意与恬淡意境,徐徐描绘了一幅仙风道骨、餐风饮露的深山隐士图卷。可谓弦外音不绝,诗中味缭绕,端的是使人悠然神远。此诗所展现的道家自然美学观和“本色天成”的诗学理念,称誉天下八百载。

诗文如诗如画,茶烟袅袅!而诗文转折之间,阐述了更为隐秘深层的人生哲理。隐士们虽食灵草,却也要人间烟火、煮饭饮茶。但是,他们的精神境界却是不同于红尘俗世,他们超脱于物质生活之外,遨游于天地自然之中,实现了精神世界的丰盈与逍遥。

掩卷静思,这何尝不是隐含了数千年来的华夏士子的独特价值观与美学基础呢?人类精神文明的核心,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而伟大的华夏先哲们,对精神文明的探索早已登堂入室,岂是文化蛮夷所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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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耒《寒夜》:“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杜耒以朴素的文字演绎出东方文明的意境之美,以简洁的语句表达出一幅寒夜煮茶明月下的精彩画面,以朗朗上口的语句表达出独有的情怀:寒夜里,故友喜至,共赏佳茗,梅花、明月,促膝长谈清冷夜。更以明月、梅花表达出高洁的志趣,以及来客犹如梅映月的惊喜。所以一切便不再平凡了,一切便变得清雅而芬芳。

宋人具有千古难寻的幽雅审美观和独特的文化情怀。宋人对美的追逐,永不停步。宋人对美的追逐,令人高山仰止。似乎这是宋人对于生命在世间存在过的心灵呐喊,以及对于这方天地的感悟、依恋和不舍;并要以人世间最优雅的方式表达出来。所以,宋人创造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巅峰与唯美的美学体系,这是人类文明史上的奇迹,从此人间不会再有的文化奇迹。

美,是人类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更是对于这个世界的反映。美,是人类的一种心理意象,更是人类与自然的交流方式。美,是对于作为人类精神文明核心的“人与自然”的最浪漫、最唯美的解读。

赵湘《饮茶》:“昼梦回窗下,秋声碾树边。僧敲石里火,瓶汲竹根泉。影照吟髭碧,香医酒病痊。坐馀重有味,犹见半墙烟。”在一个秋天的下午,宋初诗人赵湘在禅寺睡了个午觉。中午喝酒醉了,头有点懵。这时候,需要茶。所以,碾茶树下,敲石取火,汲取竹泉,开始煎茶(这时候的饮茶方式,还是唐式煎茶法)。而茶汤的甘美令人回味无穷,缭绕的茶烟如在眼前。特此赋诗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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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的文人雅士,受道释儒融合之影响益深,正在将唐代的意境生活化,这是伟大的润物细无声的文化细化过程。使得美学渗入到生活里,使得意趣飞扬在生命中。

宋人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情趣,更加的趋于自然闲适、幽远雅致。犹如此诗中的意境: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在袅袅茶烟的熏染下,忘却世俗烦忧,得以超然淡泊。

宋人以更加生活化的方式,实现个体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宋人以更加雅致化的方式,追逐内心的澄净高逸。宋人秉承唐人的传承,坚守崇尚自然的原则,追求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而宋人的实现方式,更加的平淡、幽远、宁静、雅致

茶,正是宋人找到的最佳方式与载体。在这个过程中,宋人将雅文化与茶文化推至极致,将美学普及到极致,将美学演绎到人类文明的巅峰之境。



——摘自《茶道之书》,逍遥哥著,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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