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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图说史⑤​我舅舅的婚姻故事

 艾俊民的游子报 2023-08-30 发布于浙江
看图说史⑤
我舅舅的婚姻故事
作者:艾俊民
  这张老照片是我舅妈与她年幼的三个小孩的合影。我舅舅在哪?很不幸,其时他早已不幸溺水身亡,留下了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将千斤重担抛给了他年轻貌美的妻子。
  在我的看图说史3、4里面,我曾经发布了我舅舅儿时的照片,从照片中读者可以推断出,我舅舅小时候的生活应该是过得蛮不错的,虽然出生在农村,虽然家境不能说很优越,但在我外婆的溺爱下(唯一的儿子),在我外公“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人生观主导下,其实他一辈子都没有吃什么苦,而是过着悠哉悠哉的幸福生活。
  我在前文《我外公的婚姻故事》里说过,我外公的父亲(我叫老外公)有偏心,喜爱小儿子周文选,从小供养小儿子读书、学徒,因为有文化,解放后进入新政权体制内工作,当了乡一级的食品公司主任,一辈子享尽了福。而我外公一辈子在田里劳作,小时候与我老外公一起,供养弟弟读书。结婚后还是在田里劳作,供养一家人的生活。
  我母亲说,我外公也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他仿照我老外公的做法,我母亲从小就被逼着学习做各种农活,而我舅舅则是什么农活都不让他做,而是送入学堂念书。解放前念书,解放后也是念书。之前舅舅念书的费用是外公在庄稼地里刨出来的。我母亲结婚后,我舅舅读书的费用就是我母亲掏出来的。连带着后来他未婚妻上中专的费用也是我母亲掏出来的。
  大约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舅舅高中毕业,其时我父亲在县民政局工作,手中尚有一些权力,毕业分配时,我父亲建议他到银行工作。但我舅舅不干,而是要求进戏剧团工作。我舅舅天赋聪明,会绘画,会拉二胡,很迷恋笙歌燕舞的生活。没有办法,我父亲只得安排他进入了余江赣剧团。
  参加工作了,该成家了。在婚姻对象的选择上,我外婆与我外公的世界观发生了碰撞。我外婆希望我舅舅找一个本村人做媳妇,可以照顾她的晚年生活。因为这时候我母亲远在离她几十华里的锦江镇上,那时交通又不方便,不能照顾她的生活。而我外公则坚持要找一个有文化、有工作的媳妇,不要像他一样,一辈子在农村吃苦。
  找来找去,竟然有一个非常合适的女孩子兼顾了我外公、外婆双方的择媳要求。这个女孩子是本村生产队长的大女儿,天分聪明,会读书,前途光明。这个生产队长生有6个小孩,老婆身体不好,就靠他一个人挣工分养家。虽然大女儿会读书,但是他实在不想继续让她读书。因为农村人的观念:女儿是赔钱货,女儿长大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这时我外公、外婆看中了他女儿。他觉得我外公的家境不错,女儿、女婿都是有工作的城里人,儿子也是有工作的人。结这样的亲家不会错,便答应女儿初中毕业便成婚。
  这时候我外婆中风了,瘫痪在床,本来按照我母亲的意思,这时候我舅舅结婚,正好外婆有人照顾。但是很凑巧,这个生产队长的女儿非常争气,考上了萍乡师范。按照当时的国家政策,毕业后就是干部身份,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体制内的铁饭碗。这时候两个选择摆在我外公面前,第一个选择就是,让我舅舅成婚,儿媳妇可以照顾外婆,减轻他的负担。第二个选择就是,让这个准儿媳妇继续读书,自己承受种田、照顾外婆的双重困难。我外公的选择就是,让这个准儿媳妇继续上学,毕业后成为国家干部,他周家的后代可以彻底脱离农村的苦海(那时候,子女的户口跟母亲。也就是说,母亲的户口如果是商品粮则子女也是商品粮;母亲的户口如果是农业粮则子女也是农业粮)。
  既然我外公选择让准儿媳妇继续读书,生产队长求之不得,但申明,以后他女儿的所有上学费用,都必须由我外公负担。我外公当然答应,因为这是他的选择。我外公能够答应的底气,是因为我母亲有这个经济条件。准儿媳妇在师范读书的最后一年,我外婆去世了,这时候生产队长询问我外公,是否叫他女儿辍学回家,照顾外公。我外公一想,这几年都苦过来了,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如果这时候退学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他周家的后代将永远在土里刨食吃。于是他谢绝了生产队长的好意。
  但是生产队长的女儿并不像他父亲那样讲情谊,在这读书的最后一年,竟然与一个同班同学好上了。事情的结局让我母亲大为愤怒,斥责我外公太善良,毫无城府。便立即着手,为我舅舅介绍了对象,也是锦江镇街上人(重要的一点是吃商品粮,虽然没有工作),并立即成婚,这就是照片中的那位美女。
  我说我舅妈是美女并非夸张,当时她家有三个女儿,都是出挑美女,用介绍人的话来说“就像画上的人”一样。我舅舅看后也很满意,本身他是公子哥出身,从小外公、外婆没有让他干过农活,一直读书,可以说是养尊处优,遇事自然没有什么主见。现在舅妈这样漂亮,符合他的审美观,他觉得很好。而现实也是这样,他和舅妈很恩爱。
  这时候到了一九六九年,上山下乡大潮覆盖了全国,他所在的工作单位“余江赣剧团”也解散了,职工全部下放农村。迫不得已,舅舅以及舅妈都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大桥镇汪家沅,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种田。我外公大失所望,他一辈子的希冀——后代脱离农村苦海,泡汤了。但其实他的日常生活还是喜融融的,每天收工以后,舅舅便会拉拉二胡,自娱自乐。我外公也很陶醉。这时候,我舅妈其实是吃苦的,她是街上人,自小没有做过农活,一切都要从头做起。而农村的活计,最基础的就是需要力气。比如挑担子,没有力气,如何挑得起一百斤的重担。而且我外公家是山区,不是平路挑担子,而是挑着重担翻山越岭。
  我舅妈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在农忙“双抢”的时候,我把担子挑到山头上,还会返回来帮她挑担子。前不久她还感慨地对她女儿小宇说:“小毛当时只有十五岁啊!”(舅妈一直叫我的小名“小毛”)当然这样的农活对舅妈来说很快就适应了,不久,她的力气以及农作技巧就排在全村妇女的前列,村里人谁也不敢小瞧这个街上人(当地的农村人一直把城里人叫作街上人)。
  而且国家的政治形势也在改变,“九一三”事件以后,那些原先有工作单位的人都纷纷回到了城里,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单位。我舅舅也回到了他原先的工作单位——余江赣剧团。我舅妈自然也离开了农村,重新成为吃商品粮的城里人。还能帮赣剧团做做服务工作,也就是临时工,赚一些钱补贴家用。
  正当一家人的生活过得不错的时候,人生命运发生了突变,一九七六年中秋节,我舅舅要给我舅妈的妹妹家送月饼。在涉水过河时,不幸被河水卷入漩涡,溺水而亡。我舅妈的生活立刻进入了窘态。我舅妈没有正式工作,三个小孩嗷嗷待哺。所幸当时的国家政策不错,我外公又凭借多年劳动模范的身份(上世纪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我外公一直是县一级劳动模范),到县里找相关部门以及认识的领导,为我舅妈谋得了一份大集体编制的工作,总算渡过了人生的难关。
  我舅妈当时还很年轻,她是一九四九年出生的(比我舅舅小11岁),我舅舅去世时,她还不到三十岁。虽然她带有三个小孩,还是有不少的人向她说媒求亲,但舅妈一律拒绝了。这样过了十三年,舅妈到四十岁时,小孩长大了,面临着高考以及毕业分配的问题,舅妈思虑再三,最终与一个中年丧偶的县教育局员工重建了家庭,以求得到某些照顾。用舅妈的话来说,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重建家庭后的舅妈,非常睿智,把双方的关系都处理得很好(她有三个子女,对方也有几个孩子)。舅妈的下半生是幸福的,但她就是忘不了结发夫妻。前不久,她给我视频说,她死后,骨灰要运到我舅舅的老家——汪家沅小山村,与我舅舅埋在一起。她说:“几个小孩因为当时太小,对他们的生父没有印象,自然也没有感情。我死后与他们父亲埋在一起,每年清明节,他们还会来看一下。”我听后,非常感动:这就是结发夫妻啊!(下面是我舅舅和舅妈年轻时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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