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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渡渡】《土地的誓言》抒情艺术鉴赏

 语文渡渡李亚平 2023-08-31 发布于山东

土地的誓言抒情艺术鉴赏

李亚平

《土地的誓言》是端木蕻良的一篇抒情散文,抒发了对国土沦丧的沉重悲愤、对故乡的深深眷恋以及誓要解放家乡的决心,其爱国爱家乡的情怀透过文字喷薄而出,感人肺腑,激荡灵魂。
那么,它有哪些抒情艺术可以借鉴呢?
 
 
首先是化虚为实的抒情艺术。
 
化虚为实的手法体现为两种情形:一是化情感为声音,二是化情感为形象。
文章开端即表达了对家乡的爱和思念。然而爱和思念是看不见听不到的,是一种心灵的感觉。如何让这种感觉传达出来、感染读者呢?作者首先直接抒情“对于广大的关东原野,我心里怀着挚痛的热爱”。然而这是一种怎样“挚痛”的热爱呢?读者并不能明确感知。于是作者采用化虚为实的手法,把这种热爱转化为听到一种声音响起在耳畔,“我无时无刻不听见她呼唤我的名字,无时无刻不听见她召唤我回去。似乎这样还不够,作者又把这种热爱诉诸对自身的描写:我的心还在喷涌着血液吧,因为我常常感到它在泛滥着一种热情。这样,“挚痛的热爱”就具象化为一种召唤的声音和心脏跳动、喷涌的形象。其中,召唤的声音是摹拟抒情客体的形象,而心脏的跳动、血液的喷涌则是描绘抒情主体即我的形象,角度有别,而情感一致。
 
在文学作品中,化虚为实的抒情手法比比皆是。
 
例如,作家巴金的名句,“人类的希望像是一颗永恒的星,乌云掩不住它的光芒”就是把希望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物具象化为永恒闪耀光芒的星辰。
 
而词人纳兰性德的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则把被抛弃的失落悲伤之感具象化为秋风起时被忘记的扇子,用以叹息热情消逝深情不再,可谓形象别致,耐人寻味。
 
丢了江山的李煜将愁化为一江春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孤独伤感的李清照将愁化为一船所载: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几多愁。
 
浪漫飘逸的诗仙将愁化为潺潺流水和上头之酒: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岂止星光、画扇、春江、船只、水流、樽酒,作为情感的载体,世间万象皆可充当:一缕炊烟、一抹夕阳、一声鸟啼、一片雪花、一笺落叶、一室灯光、一个眼神、一声叹息、一阵欢笑、一句许诺等等,都是心灵的信鸽,把情感的消息带给在字里行间寻寻觅觅的读者。
 
所值得注意的是,化虚为实的抒情手法有时须遵守艺术的统一性原则。即一篇文章有一个贯穿始终的实体形象。在《土地的誓言》里,故乡对我的召唤声就贯穿始终。如:
 
第一段的后半部分在铺陈了故乡的大量意象后,作者继续写到:“这时我听到故乡在召唤我,故乡有一种声音在召唤着我。她低低地呼唤我的名字,声音是那样的急切,使我不得不回去。我总是被这种声音所缠绕,不管我走到哪里,即使我睡得很沉,或者在睡梦中突然惊醒的时候,我都会突然想到是我应该回去的时候了。”“这种声音是不可阻止的,是不能选择的。这种声音已经和我的心取得了永远的沟通。当我记起故乡的时候,我便能看见那大地的深层,在翻滚着一种红熟的浆液,这声音便是从那里来的。”
 
第二段在铺陈了“我”在故乡成长的数个场景后,作者再次写到:“夜夜我听见马蹄奔驰的声音草原的儿子在黎明的天边呼唤。”用来照应开头和中间的声音意象。因此,化虚为实的抒情艺术须讲究全篇中形象的统一协调。
 
其次是铺排的抒情艺术。
在抒情上,铺排的艺术手法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犹如江河奔腾,犹如群山列锦,给人铺天盖地、际天极地的感觉冲击力,使人不由自主卷入其中,沉醉其中,与文字共舞,与作者共鸣。
 
《土地的誓言》的铺排分四种:
一是缤纷物象的铺排。
“我想起那参天碧绿的白桦林,标志漂亮的白桦树在原野上呻吟;我看见奔流似的马群,听见蒙古够深夜的嗥鸣和皮鞭滚落在山涧里的脆响;我想起红布似的高粱,金黄的豆粒,黑色的土地,红玉的脸庞,黑玉的眼睛,斑斓的山雕,奔驰的鹿群,带着松香气味的煤块,带着赤色的足金;我想起幽远的车铃,晴天里马儿戴着串铃在溜直的大道上跑着,狐仙姑深夜的谰语,原野上怪诞的狂风……”
这些色彩缤纷、形态各异、气质有别的事物,同时让抒情落到了实处,落到了故乡的角角落落,使人不由得跟着作者升起故乡之思,产生对家乡的痴迷眷恋之情。
 
二是人物事件的铺排。
如:当我躺在土地上的时候,当我仰望天上的星星,手里握着一把泥土的时候,或者当我回想起儿时的往事的时候;
再如:在那田垄里埋葬过我的欢笑,在稻棵上我捉过蚱蜢,在那沉重的镐头上有我的手印。我吃过我自己种的白菜,分别描述我的嬉笑、玩耍、劳动和饮食的情景;
 
三是多种感官的铺排。例如:
在春天,东风吹起的时候,土壤的香气便在田野里飘起。河流浅浅地流过,柳条像一阵烟雨似的窜出来,空气里都有一种欢喜的声音。原野到处有一种鸣叫,天空清亮透明,劳动的声音从这头响到那头。嗅觉、视觉、感觉、听觉次第登场,描绘出故乡春天明丽可爱充满生机的景象。
四是不同场景的铺排。例如:
秋天,银线似的蛛丝在牛角上挂着,粮车拉粮回来,麻雀吃厌了,这里那里到处飞。禾稻的香气是强烈的,碾着新谷的场院辘辘地响着,多么美丽,多么丰饶”。这里,蛛丝挂在牛角上的静景特写,吃饱的麻雀到处飞的动态刻画,人们拉着碾子碾新谷的场面描绘,呈现出一幅因丰收而闲逸欢乐的金秋故乡画面。
 
当然,在实际的运用中,各种类型的铺陈界限并非那么分明,而常是错杂交织的。分类只不过为了易于辨别和借鉴这种独特有效的抒情艺术。
 
在各种类型的抒情散文中,铺陈手法随处可见。
例如《雨的四季》中通过各种感官铺陈描写春天景物:
半空中似乎总挂着透明的水雾的丝帘,牵动着阳光的彩棱镜。这时,整个大地是美丽的。小草像复苏的蚯蚓一样翻动,发出一种春天才能听到的沙沙声。呼吸变得畅快,空气里像有无数芳甜的果子,在诱惑着鼻子和嘴唇。真的,只有这一场雨,才完全驱走了冬天,才使世界改变了姿容。 
作者变换视觉、听觉、嗅觉,铺陈描绘出春雨后多姿多彩、充满生机的世界。
 
再如《春》中,铺陈人物事件:
“坐着,躺着,打两个滚,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描绘出春天里人们的各种活动姿态,表现春天带给人们的生机、自由和美好,表达爱春之情。
 
《春》也有对场景的铺陈。“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个安静而和平的夜。在乡下,小路上,石桥边,有撑起伞慢慢走着的人。地里还有工作的农民,披着蓑,戴着笠。他们的房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静默着。”傍晚上灯的场景,行人撑伞走路的场景,农民披蓑戴笠工作的场景,雨落房屋的场景,铺陈出春雨携暮的宁静美好。
 
百度得知,铺排是铺陈、排比的简称。 在古代民歌中运用得极为普遍。在篇幅较长的诗作中,铺陈与排比往往是结合在一起用的。铺排系将一连串内容紧密关联的景观物象、事态现象、人物形象和性格行为,按照一定的顺序组成一组结构基本相同、语气基本一致的句群。它既可以淋漓尽致细腻地铺写,还可以渲染某种环境、气氛和情绪,又可以一气贯注,加强语势。
 
例如《孔雀东南飞》的开头这样来写刘写刘兰芝:“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按照时间顺序纵向铺排,突出了兰芝的多才多艺、知书达理、聪明能干。表达了对刘兰芝的欣赏
 
再如《木兰诗》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本来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木兰从市场买齐了出征所需要的东西。可是诗歌偏要通过四个排比句,从四个方面来铺陈,让读者感受到狼烟起战事急的紧张备战,以及木兰的紧张有序,领会到主人公对战争的积极应对和从容不迫。
 
再如:“爷娘闻女来,出廓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十年征战后,荣立战功的木兰辞官返乡了。爹妈听到女儿回来了,相互搀扶远到城外迎接她;姐姐听到妹妹回来了,打扮得漂漂亮亮欢迎她;弟弟听到姐姐回来了,杀猪宰羊备了丰宴盛待她。通过铺排家人是怎样迎接木兰的,充分渲染了团聚的欢乐气氛。
 
再如“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通过铺排,我们看到,木兰不仅是一个骁勇的战士,还是一个纯真爱美的女儿。
 
以上这些都是人物事件的铺排,对于抒发感情、渲染气氛、刻画人物性格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第三是呼告的抒情艺术。
 
呼告在抒情浓厚的文章中极为常见。
如闻一多演讲《最后一次讲演》“你站出来!是好汉的站出来!你出来讲!”
再如话剧《屈原》“你,你东君,你是什么个东君?别人说你是太阳神,你,你坐在那马上丝毫也不能驰骋。……你,你红着一个面孔,你也害羞吗?啊,你,你完全是一片假!你,你这土偶木梗,你这没心肝的,没灵魂的,我要把你烧毁,烧毁,烧毁你的一切,特别要烧毁你那匹马!你假如是有本领,就下来走走吧!”
又如诗歌《周总理,你在哪里》“周总理,我们的好总理/你在哪里呵,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我们想念你/——你的人民想念你”
 
百度呼告,是将想象中的人和物当作就在眼前,以面对面对话的语气直接呼唤告诉,有利于抒发内心深处强烈的感情,增强感染力。呼告主要有以下两种情况:一是呼告的对象是抒情客体,即写作的对象,或者呼人,“亲爱的妈妈”,或者呼物,“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啊,黄河”,二是呼告的对象是读者,通常会采用“朋友”等称呼,“啊,朋友”“亲爱的朋友们”等,表现作者与读者在文本中的互动。
 
《土地的誓言》属于拟人化呼物,“土地,原野,我的家乡,你必须被解放!你必须站立!”在前文充分描写故乡之美好可爱的基础上,拟人化呼告的使用使感情的抒发达到最高潮,震撼读者的心灵,引起人强烈的共鸣。
 
所要注意的是,有时呼告的方式被作为一种划分诗文节奏、制造感情旋律的一种手段。
例如光未然《黄河颂》全诗用三处“啊,黄河”将全诗分为四个部分,读来旋律激荡,鼓舞人心。
再如《谁是最可爱的人》每叙述完一段故事便呼告“朋友”,进行议论抒情。例如——
叙述完松骨峰战斗后,作者写道“朋友,当你听到这段英雄事迹的时候,你的感想如何呢?你不觉得我们的战士是可爱的吗?你不以我们的祖国有着这样的英雄而自豪吗?”
 
叙述完战士马玉祥的事迹后,作者写道“朋友,当你听到这段事迹的时候,你的感觉又是如何呢?你不觉我们的战士是最可爱的人吗?”
 
叙述完防空洞战士的心里话后,作者写道“朋友们,用不着多举例,你们已经可以了解我们的战士是怎样一种人,这种人有一种什么品质,他们的灵魂多么美丽和宽广。”
 
在全文结尾,作者又一次写道,“亲爱的朋友们当你坐上早晨第一列电车驰向工厂的时候……”。
 
这些呼告式的语段,不仅及时绾结叙事,议论抒情回扣题目,同时分隔内容,使条理清晰,板块分明,更把文章的感情一步步推向高潮,打动读者,引发强烈共鸣,从而高度弘扬了主旨“志愿军战士是最可爱的人”。
 
第四是主客一体的抒情艺术。
通常,抒情的主体是作者本人,抒情的客体是人或者是物。而感情走向强烈的标志之一是抒情主体和抒情客体融为一体。
主客一体有个过程,即联系化、类同化、一体化甚至发展到归属化。下面我们通过《土地的誓言》来观察这一点。
首先是联系化。
为了抒发作者心中对客体的感情,通常文章先要表明主体和客体之间的联系。如《土地的誓言》开篇写道“对于广大的关东原野,我心里怀着挚痛的热爱。”这是主体对客体的感觉接下来“我无时无刻不听见她呼唤我的名字,无时无刻不听见她召唤我回去。”这是客体对主体的影响。只有表明了二者之间的联系之后,抒情才可能真正发生。因此,表明主客之间的联系是抒情的第一步。
 
其次是类同化。
文章在反复说故乡在呼唤着我的名字之后,写道:“这种声音已经和我的心取得了永远的沟通。……在那亘古的地层里,有着一股燃烧的洪流,像我的心喷涌着血液一样。我常常把手放在大地上,我会感到她在跳跃,和我的心的跳跃是一样的。”这里两个“一样”使客体和主体拥有了同一种特征,即涌流和跳跃。如此,主客体之间的属性隔阂被类同化手法所消弭,拥有了协同性。
 
类同化再进一步就是一体化。作者接下来写道:“它们从来没有停息,它们的热血一直在流,在热情的默契里它们彼此呼唤着,终有一天它们要汇合在一起。”“汇合在一起”即通过想象创造出来的一种现象,是把解放家乡回到故土的愿望艺术地具象化,目的是使抒情的主体和客体密不可分,关系牢不可破。
 
一体化再进一步是归属化。“土地是我的母亲,我的每一寸皮肤,都有着土粒,我的手掌一接近土地,心就变得平静。我是土地的族系,我不能离开她。”这句话的含义就是土地养育了我,我是土地的儿子,是土地的孳息,我要守护土地,为土地奋斗、奉献一切的感情呼之欲出,引发读者的感动和共鸣。
这样的抒情脉络在其他诗文中也常见到。比如《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诗歌开篇写道:“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 /我是干瘪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是淤滩上的驳船 /把纤绳深深 /勒进你的肩膊 ”这里将自己和祖国进行了比喻式的联系。
 
结尾写道:“我是你的十亿分之一/是你九百六十万平方的总和/你以伤痕累累的乳房/喂养了/迷惘的我、深思的我、 沸腾的我/那就从我的血肉之躯上/去取得/你的富饶、你的荣光、你的自由/—— 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之一”“总和”说明抒情主体和抒情客体化为一体,“取得”说明抒情主体已经完全归属于抒情客体,愿意为客体——祖国奉献一切。
 
再如《致橡树》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同样可以作为抒情主体和抒情客体类同化和一体化的证明。
 
 
 
 
最后是拟人的抒情艺术。
作为一篇抒情散文,本文主要采用直接抒情的方式。全文一共有62“我”字。作者是把抒情主体放在第一位来写的。在这种情况下,抒情客体如果是物的话 ,通常作者会将其拟人化。以便于主客体的类同化和一体化。因此,拟人是主客体类同化的一种手段,以便于抒发强烈的感情。

另外,相较于间接抒情的含蓄而言,直接抒情总是能够更容易更迅速地触动人心,引发共鸣,这也是本文感染力强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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