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文学经纪人：她“缔造”了拉美文学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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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利和西班牙四家制片公司将联合拍摄一部以西班牙传奇经纪人、拉美文学爆炸重要推手卡门·巴尔塞尔斯·塞加拉（Carmen Balcells Segala）为主人公的电视连续剧。两位大作家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和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戏剧性十足的恩怨情仇也将在这部名为《爆炸经纪行》（La Agencia del Boom）的剧集中得到搬演。

卡门·巴尔塞尔斯(1930-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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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塞尔斯出身于加泰罗尼亚一个人口仅有50人的村庄圣菲-德塞加拉，父亲拉蒙乃文盲小地主。内战后，她随家人迁居巴塞罗那，大学学商业，但未能毕业。她到意大利卖了一年假珍珠，然后海归，先在罗马尼亚作家温蒂勒·霍里亚的经纪行打工，后者获得1960年的龚古尔奖后，搬到巴黎，她便自行创业，开设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卡门·巴尔塞尔斯经纪行，先做外语作家的生意，兼营西语作家版权的外售。戈伊蒂索洛三兄弟中的老幺路易斯成了她签下的第一个作家。

在佛朗哥将军独裁统治的黑暗时期，在本地文坛唯法国作家马首是瞻和大男子主义弥漫文学生产各个环节的时代，一个年轻的姑娘在拉美文学身上看到了希望，决心独辟蹊径，全力支持一批正在掀起拉美文学革命的新锐作家。

靠着商业进取和随之而来的巨大收获，巴尔塞尔斯最终成了西班牙语文学世界权力最大的女人，旗下作者包括五位诺贝尔奖得主：巴勃罗·聂鲁达、比森特·亚历克桑德雷、加西亚·马尔克斯、卡米洛·何塞·塞拉和巴尔加斯·略萨，加上胡里奥·科塔萨尔、卡洛斯·富恩特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克拉丽斯·利斯佩克托（葡语作家）、何塞·多诺索、米格尔·德利韦斯、伊莎贝尔·阿连德和胡安·戈伊蒂索洛等文坛名流，共蓄得300多人的庞大队列，其豪华程度，恐怕再无另一个团队能出其右。

在巴塞罗那成为西班牙和拉丁美洲“文学首都”的过程中，她也做出了难以替代的贡献。

卡门·巴尔塞尔斯。图片：卡门·巴尔塞尔斯经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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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塞尔斯几乎只手改写了大部分西班牙语作家的惨状。何塞·多诺索在其著名的《“文学爆炸”亲历记》一书中回忆：“直到1964年，我们这一代作家中很少数人的作品被大量翻译，一般都由小型出版社或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很少作家有文学代理人。什么是文学代理人？他们起什么作用？我们不得不在胳膊底下挟着自己的手稿，从一家出版社走到另一家出版社，恳求他们出版我们的书。我们直至不久前所缺少的正是一种出版的商业机构，使我们免受窘迫。”（引段若川译文）

彼时拉美文坛遍地埋金。“文学爆炸在本质上是一种市场现象，而绝非纯粹的艺术运动。”乔纳森·布利策在为美刊《纽约人》撰写的长文中写道。巴尔塞尔斯牢牢抓住了加西亚·马尔克斯和巴尔加斯·略萨等几个主力干将，给他们贴上整齐的标签，打包卖到英语和法语市场。乌拉圭评论家埃米尔·罗德里格斯·莫内加尔曾批评说：“拉丁美洲作家首先必须证明自己是拉丁美洲人，然后才可以证明自己是作家。”

但这种作法行之有效。巴尔塞尔斯把这些作家卖到了全世界，为他们挣得了以前难以想象的金钱和声名。“有了巴尔塞尔斯，等于总是坐头等舱。”塞万提斯奖得主爱德华多·门多萨（Eduardo Mendoza）说。

在20世纪60年代的西班牙语文学世界，出版商允许作家不签无限期合同或保留翻译版权的事情闻所未闻，而这种由出版社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合同，往往轻易就能把作家逼到山穷水尽、欲哭无泪的境地。巴尔塞尔斯以一己之力，顽强地与整个出版行业作战。巴尔加斯·略萨回忆：“他们叫她叛徒……低贱的资本家……寻常的骗子。”但她从不退缩。

通过强悍的商业实践，她制定了如今大多数文学合同中10%的版税标准，并设法让西班牙财政部采纳了所谓的“巴尔塞尔斯条款”，即允许作家免除在一个财政年度内为所获文学奖奖金或大额预付稿酬所必须承担的纳税义务。

“她是个强悍的谈判者，有人怕她，但客户敬畏她，她用牙齿中间的刀子捍卫他们。”智利和美国作家伊莎贝尔·阿连德2015年回忆，“34年前，当我身为一个胆怯的、有抱负的作家，在委内瑞拉过着政治流亡生活的时候，她接下了我的手稿——没人想看的《幽灵之家》，并让它获得了世界性的成功。我的事业全归功于她，她是我笔下每个字的教母。她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和红颜知己，我们一起分享过悲伤、喜悦、闲话和工作；没了她，我感到失落。她留下了无人可以填补的虚空。随着巴尔塞尔斯的死，一个时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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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生平撑起一部剧集显然绰绰有余。2015年9月，85岁的卡门·巴尔塞尔斯因心脏病发作在巴塞罗那去世，中华读书报在当时的报道中说她身后留下许多轶事，从中可以一窥她敏锐的嗅觉和过人的精力，也可以解释她为什么赢得了一众文豪毕生的忠心。

她帮作家打理一切，因此得到“大妈妈”的尊号。巴尔加斯·略萨在为西班牙《国家报》撰文时写道，巴尔塞尔斯远非经纪人那么简单，事实上，“她照料我们，她溺爱我们，她和我们吵架，她揪我们耳朵。”

她的传记作者、西班牙小说家卡梅·列拉（Carme Riera）说，有些作者家里的洗衣机坏了，也会打电话到巴尔塞尔斯经纪行，而不是找修理铺。“卡门在内心深处想成为上帝。”列拉说，她对作家和员工绝对慷慨。

巴尔塞尔斯确曾在一次作家聚会上装扮成罗马教皇。她迷恋权力，相信占星术，偏爱数字7，喜欢在每月的7号、17号或27号签合同。

列拉厚逾500页的传记《卡门·巴尔塞尔斯：倒卖文字的人》（Carmen Balcells, traficante de palabras）出版于2022年3月。

为了全盘掌控巴尔加斯·略萨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职业生涯，巴尔塞尔斯提出，如果他们搬到巴塞罗那，就每月给他们发固定津贴。两人照办了，后来双双成为她旗下的头牌作家。

可惜因为男女关系处理不当，1976年情人节（2月14日），在墨西哥城一部电影的首映式上，巴尔加斯·略萨当众挥拳，打翻加西亚·马尔克斯，导致后者鼻子大出血，“满脸浴红”，左眼乌青，酿成著名的血溅墨城影院事件。两大干将的不和，也使巴尔塞尔斯苦心推动的爆炸大业遭受重创。

列拉说，对巴尔塞尔斯而言，加西亚·马尔克斯是天才，巴尔加斯·略萨是班上的第一名。她从不谈论两位大作家之间的隔阂，“她很谨慎。他们两个她都爱，她了解他俩的一切。”

卡梅·列拉所著传记《卡门·巴尔塞尔斯：倒卖文字的人》出版于2022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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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妈的绰号出自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短篇小说《大妈妈的葬礼》（一译《格兰德大妈的葬礼》）。后者曾将《爱情和其他魔鬼》题献给她：“谨将此书献给泪人儿卡门·巴尔塞尔斯”（引朱景冬译文）。

关于“泪人儿”的来历，据列拉说，是因为巴尔塞尔斯一读到喜欢的作品就会流泪。

她办公桌最上面一层的抽屉里放着一把手枪，那是巴尔加斯·略萨送给她的礼物，本属他年轻时在莱昂西奥·普拉多军校做士官生时的珍贵遗存，后来成了她的一个象征物。《纽约人》曾援引一位西班牙出版人的话：巴尔塞尔斯“像詹姆斯·邦德一样，是个有杀人执照的超级文学经纪人”，意思是她横行出版界，想弄死谁就弄死谁。

加西亚·马尔克斯有一次打电话给她：“你爱我吗，卡门？”她说：“我没法回答。你是我们收入的36.2%。”

《爆炸经纪行》尚未公布长度、集数和播映日期，但已知60岁的西班牙演员卡门·马奇将在剧中出演巴尔塞尔斯。

“巴尔加斯·略萨、加西亚·马尔克斯、多诺索、巴斯克斯·蒙塔尔万……西班牙语文学的黄金时代离不开卡门·巴尔塞尔斯无与伦比的贡献。”《爆炸经纪行》西班牙方面的制片人之一哈维·萨瓦莱塔日前告诉美刊《综艺》，“作为制片人，我们认为这个故事非常值得讲述：主人公们的生活与他们的精彩作品不相上下。”

（中华读书报记者 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