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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案:兄“帮”弟圆房,三妇人因其丧命,表弟却当了替罪羊

 蔓萝花 2023-09-01 发布于安徽

明朝赣州府石城县,有个伍姓官家,为官清廉。家中止有一子,取名得才。下属官邢主簿,家中恰得一女,小名阿秀。两下便将二人约了婚,来往皆以亲家相呼。然伍相公因家妻病重,每日奔波,不曾为小子行大礼。

怎奈事有变迁,伍妻病重未愈,又添伍相公过度劳累,二人双双病故。故而得才回家守制,家事愈加消乏,惟存下的几司破房,也有多漏。

邢主簿见其家境急转而下,遂有悔亲之意,与其夫人孟氏商议道:“伍家如今家变,眼下六礼尚难备齐,婚娶无期矣。”

孟氏晓其意,便道:“自幼许下的亲事,若为其家道变了绝之,惹人非议。”

主簿道:“汝妇道之见,怎不为阿秀着想?如今只差人去催他行礼,那穷子自知无力,必愿退亲。我只要他休书,却不一刀两断,如何?”

孟氏道:“阿秀古怪,只怕不肯。”

主簿道:“在家从父,我便做了主,你当前去劝说。”

孟氏来说,阿秀果不从其意,坦言其父欺贫重富,全没人伦。孟氏知其执性,又苦怜她,便就心生一计,私助得才些东西,教他作速行聘,方成美事。

主簿非清白之身,常向豪绅私索,故而家下田产颇丰。

一日,主簿往东庄收租,需于东庄几日担阁,孟氏便与女儿商量停当了,唤了家翁老欧到来,当面分付道:“你去请伍公子来见,我于后门处等候。毋要泄漏,我自有赏。”老欧领命自去。

却说得才有个姑娘,嫁在离城十里之处,姑夫早亡,止存一子杨廷及新妻,三口过活,家道也算丰足。

这一日,得才因家中无粮,恰到他家借米,家中只留个自发婆婆在家。老欧教她作速去请公子回来,只道是夫人美情,专等公子亲往,不可失信。

这边婆婆曾跟奶奶到姑娘家去过,有些影像,当下嘱了邻人看门,一步一跌到杨家,把老欧之言细细述了。姑娘道:“此乃美事!”便催了侄儿快走。

得才心中欢喜,却见自身衣衫褴褛,不好见得岳母,要与表兄借衣遮体。

那杨廷又是个不守本分的歹人,口下答应道:“衣服自有,只是天色晚了,宦家门墙深浅不知。凭着愚见,贤弟便就在此草榻,明日早往非不可。”

得才只得应允,受了姑娘安排,将他同婆婆一发留了过宿。杨廷又对其言道:“贤弟暂且歇了,愚兄还要到东村商量小事,回来再得奉陪。”说罢,自行去了。

谁知他是个好计?只是背着得才,换了一套新衣,独身投城中主簿家来。

却说孟氏是晚教老欧开了园门伺候。眼看看日落西山,才见一个后生慌慌张张走来,身上倒是穿得也算齐整。老欧借光问道:“郎君可是伍公子么?”

杨廷连忙上前鞠躬,应道:“正是。应夫人见召,特到此。”

老欧将其请至亭中暂住,急与夫人报去了。孟氏差了个人来传道:“公子且到内室相见。”

这便下了亭子,跟着丫鬟弯曲几道,来在了内室,夫人早已秉烛待了许久。只是那杨廷是个小家出身,村郎无二,文墨且不通,上前相见时,礼貌粗疏,语言还略有涩滞。

夫人心下奇怪,反倒想起那常言道:人贫智短。愈加可怜起来。

盏茶饮罢,夫人分付请了小姐出来相见。阿秀不合父亲赖婚,离阁含羞而出。夫人道:“我儿来见公子,先行小礼,借上下拜见,算是夫妻了。这假公子同阿秀一并朝门外作揖三遍,二人于一处落座。

假公子两眼见阿秀,生得端丽,举止不俗,心下好生喜欢。这里阿秀只道是见了真丈夫,低头无语,满腹洒惶。夫人道:“今日仓卒奉邀,只欲周旋公子姻事,礼不成全,望毋怪!”

假公子面皮通红,口下只有称是。夫人却是早分付了东厢,留公子过夜,只是美了这假公子,连连作揖,心中暗喜。

夫人唤女儿进房,取出私房银子八十两,金银首饰十余件,交付女儿,说道:“你可亲去交 与公子,助他行聘之费。”

阿秀道:“我怎好自去?”

夫人道:“我教人与你同去。”当下夫人唤了管家婆来到,吩咐送小姐到东厢,与公子叙话。又附耳道:“你只在门外等候。”管家婆会意去了。

再说这杨廷独坐东厢,明知跷蹊,不敢入睡。一更后,管家婆敲门,报道:“公子且开门,小姐自来相会。”杨廷慌忙迎接,重新叙礼。阿秀将袖中银两首饰取出,亲递与他,又嘱咐一番,自不必说。是夜,二者行了那新婚之礼。

常言事不一思,终有后悔。那孟氏要私成儿女亲事,本是一团美意,如何不教老欧来亲公子一面?两边女眷不曾见过伍公子,倒是假公子哄得银两在手,又骗了阿秀。

到了天明时,夫人嘱咐公子道:“拙夫不久便回,贤婿可早回准备,勿要怠慢。”

杨廷别了夫人,自后花园门而出,心中满是得意。走到个酒店门首处停下,自饮一杯,吃饱饮足,直至午后方才回家。

伍公子早已等得不耐烦,只因没有衣服,转身不得。姑娘来至媳妇田氏房前,问道:“儿子衣服有么?”

田氏道:“他自己的衣衫捡在箱内,我无有钥匙。”

这田氏本是贡元的女儿,通书达礼,又有几分颜色。那田贡元原是石城县中一豪杰,只是受了官司所累,杨廷父亲与他有恩,为感杨家之恩,故而把女儿许了他家为媳。

那田氏倒是与她父亲相似,侠气有个七八分,见得丈夫是个呆头,又不干好事,夫妇两不和顺,就连衣服之类,也不交由她管。

姑侄两个正愁苦间,杨廷满脸春色由外回家。老娘骂道:“兄弟在此专等你的衣服,你却整夜饮酒不归?误了终身,看你心上怎过得去!”

杨廷倒也不搭话,对着伍公子道:“小事缠身,误了表弟一日,休怪休怪!”

伍公子面红低头道:“不但衣服,鞋袜也要告借。”

杨廷道:“鞋袜是有,是只在皮匠家,今晚催来,明早奉了穿去。”没奈何,只得又住了一宿。

明朝一早,杨廷推诿再三,早饭罢了才算把道袍、鞋、袜取将出来。他这一行,无非是要延捱时刻,误其美事。

伍公子不敢就穿,借个包袱包上,转身将要离去,杨廷上前一步,又说:“兄弟,你此去须是仔细。那老欧上门请你,不知他意好歹。他有好意,自然相请;若是翻脸,你拚得与他诉落,也教街坊晓得,提防被他暗算。”伍公子答应了,自去无说。

伍公子先到了自己家里,将个衣服鞋袜装扮起来,方才移步径投主簿家来。门公不晓得他的来情,便道:“老爷不在家,不敢乱传。”

伍公子道:“夫人唤我到来,你去通报,须不连累你们。”

门公进来传话,孟氏夫人吃了一惊,却道:“他前日才去,如何又来?且请他到正厅坐下。”又先教管家婆出去问话。

管家婆哪里晓得伍公子模样,出来一瞧,转身又对夫人言道:“这公子是假的,不是前夜的脸儿。”

夫人也道蹊跷,亲到后堂张看,果然不是前日那个公子。这下才想起初见之时,心中那些疑惑。今番见了这个公子,人才却是清秀,语言也算文雅,倒像真的。

孟氏夫人出而问他为何而来,答道:“前蒙老欧传唤,因伍某羁滞乡司,今早才回,特来参谒。”

夫人这才晓得,眼下这个公子是真的。与女儿说其缘故:“如今女婿在外,又是我特地请来的,无物相赠,如之奈何?”

喜得阿秀志气过人,有些主意,便道:“母亲且与他相见,我自有道理。”

孟氏夫人依了女儿言语,出来相见。公子问道,“受岳母大人相邀,小婿特来拜见。”

夫人自觉惶惶,无言可答。把小姐请了出来相见,阿秀站住帘内,说道:“公子不该担图乡司,负了我一片美意。”

公子不解其意,阿秀又说:“公子来迟了一日。我所存金级二股,金钡一对,赠与公子聊表寸意,公子别选良姻去罢,休得以妾为念。”公子疑是悔亲的说话,哪里肯收。

阿秀又道:“公子但留下,不久自有分晓。”说罢,哽咽着哭了进去。

伍公子当下更是心疑,谓夫人道:“如今一贫一富,就忍得改变了?伍某只靠得岳母做主,如何一日后,也生退悔之心了?”两下说个不休。

这边还未停当,忽听得里面乱将起来,丫鬟来报道:“奶奶,不好了!快救小姐!”孟氏夫人一身冷汗,追着跑到绣阁,只见女儿缢死在了床上,气己绝了,满房人都哭起来。伍公子听闻小姐缆死,来到绣阁一见,当下如万箭攒心,放声大哭。夫人道:“贤婿,此处非你久停之所,怕惹出是非,快请回罢。”管家婆将两般首饰,纳在公子袖中,伍公子只得捐泪出门去了。

这边孟氏夫人一面安排入殓,一面又差人往东庄去报邢主簿回来。邢主簿闻知女儿不愿停婚,自缢身死,懊悔不迭,安排出殡自然不题。

却说伍公子回到家中,看了袖中金钗,哭一回,叹一回。一晚过了,次日把衣鞋依旧包好,亲到姑娘家去送还,把小姐缢死一事道了明白,姑娘连声感叹。

待公子去了,杨廷回来问道:“方才表弟在此说甚?”

姑娘道:“不知什么缘故,那家小姐怪他来迟一日,自缢而死了。”杨廷不觉失口叫声:“啊呀,可惜了个标致小姐!”

姑娘怪道:“你哪里见来?”杨廷遮掩不得,只得把冒事述了一遍。姑娘大骂道:“你这兽子,怎做出这等勾当!坏了兄弟姻缘不说,又害了邢小姐一命,汝心何安?”

杨廷开口不得,只好低头自回房中。恰逢田氏闭了房门,在里面骂道:“你这不义之人,天报尚不久矣!从今你我分了,休要来累我!”

杨廷正有一肚气,没出处,又被她这等辱骂,抬脚将房门踢开,揪了田氏头发便打。姑娘劝不住,只得推开儿子,唤了个小轿把田氏抬回娘家去了。

姑娘又气又苦,又受了惊,只过了三日,气填胸间,竟一命呜呼了。田氏行孝,回来吊唁,杨廷旧愤不息,怒骂道:“泼妇!只道你住在娘家一世,又回家作甚?今日我便休了你去,再莫上门!”

田氏道:“我宁可守寡终身,也不愿随你这不义之徒。”说话到此,真个就写了离书,付与田氏。田氏拜别婆婆灵位,哭了一场。出门而去。

再说那孟氏夫人日夜追思女儿,无日不哭。想道:“信是老欧去请了假公子,当日又不见他来撞面,若不是通同作弊,也必然漏泄他人了。”唤老欧到中堂一问,那老欧分辨得不明白,夫人大怒,责下三十板子,打得他皮开血喷。

主簿回到园中,唤老欧扫地,听说被夫人打坏,便来问缘故。老欧将前事一一说了,主播怒道:“原来如此!”不由分说,打轿亲去与知县诉事,誓要伍公子抵命。

知县与他乃旧交,不问清白,差人便将伍得才拿到审问。伍公子老实,把个实情细细说了,金钗钿取将出来作证。知县绚了主簿人情,哪里听他辩解,着实用刑拷打。怎奈伍公子吃苦不过,被迫招认。孟氏夫人闻知此信大惊,只道是自己害了他,私下处些银两央人替他牢中使用。

这边婆婆听闻公子遭害,每日忧心,不消一月,郁郁而亡。

时光转瞬,半载过后,恰有个陈濂御史来巡。那主簿似有通天的本事,探得了御史行程,未当其入境,主簿便差人先去嘱托了此事。

陈御史好断不平,见他主簿先来叮嘱,心中早有对策。当下口虽领命,实则不以为然。莅任一日,发牌重审。陈御史阅了伍得才招词,把个金钗钿看了又看,叫伍公子上前问道:“这金钗钿是如何得的?”

伍公子道:“父亲存日定下的亲事。因家事败了,岳父欲要悔亲,岳母不肯,私下差老欧来唤小人去见。小姐立在帘内,只责备小人来迟误事,将这金钗钿留了个忆念。不期小姐房中缢死,小人至今不知其故。那招状实是被逼无奈。

御史想了一回,便叫老欧问道:“你到伍家时,可曾见公子么?”

“不曾面见。”

“既不曾面见,夜间来的你可认得?”

“他自称伍公子,小人奉主母之命,引他进见的。”

“相见后,几时去的?”

“闻得夫人留酒,又赠了许多东西,五更时去的。”

“第二遍来,可是你引进的?”

“二遍是前门来的,小人并不知。”

如此一番询问,御史沉吟半晌,问伍公子道:“恁般好事,路又不远,怎么迟延一日?”

伍公子道:“小人家贫,先往乡司姑娘家借衣遮丑。怎奈当日表兄有事出去,所以迟了两日。”

“你表兄晓得缘故不?”

“晓得。”御史听罢,道句:“明日再审。”喝散了众人。

次日,御史称偶染微疾,一应公务惧候另示施行。

倒是那杨廷闻知鲁公子被问了死罪,心下宽了八分。这一日,听得门前喧嚷,只见一卖布人,头戴孝巾,说是南昌府人,在此贩布买卖。只是闻得家中老子身故,急切要投个主儿,情愿让些价钱,把布卖了自去。

杨廷走出门来问道:“你那存下多少布?值多少本钱?”

客人道:“百余匹,本钱百两。”

杨廷看了布样,只夸:“好布,好布!”

客人道:“你只管翻乱了我的布包,若不卖,担阁人的生意。”

杨廷道:“怎见得我不象个买的?我将八十两银子,你把布卖于我罢。”

客人道:“你只这般说词,不象要买的!这北门外人家许多,就没个财主,我当摇到东门寻主儿去。”

杨廷心中不忿,便道:“你这客人好欺负人!我偏要买了,如何?”

客人道:“你真买,我便让你二十两。”

杨廷邀入家中,将余银和两对银钟,共兑准了八十两,与客收讫,交割了布匹。杨廷见有便宜,欢喜无限。却不知这贩布的客人,正是陈御史装的。

御史回身,主簿又来访病。问间又提起伍公子一事,御史笑道:“老年伯且来看个明白。”言讫便教门子取出银钟二对。

主簿认得是家中之物,大惊道:“哪里来的?”

御史道:“令爱小姐致死之由,只在这几件东西上。”

二人不言其中转折,分付开门,唤伍得才一起复审,又教带杨廷上堂,喝道:“杨廷,你干得好事!”

这一句,好似晴天霹雷,正要分辨。只见门子把银钟掷地一摔,与他认赃,问道:“此物由何而来?”

杨廷抬头一望,正是那买布的客人,原来是御史装的,顿口无言,只叫该死。

御史道:“我不动夹棍,你且将实情供来。”事已至此,杨廷料知赖不过,只得招称了。

招词拿了,御史喝教室隶,重责八十,伍公子枷锁开了不放,就套在杨廷的身上,发本监候处决。伍得才拜谢活命之恩。

却说这邢主簿在后堂听了审讯,惊骇不己。待御史退堂,二者耳语一番,当下行了文书,仰石城县提杨廷妻严审,仍追余赃回报。

知县差人提田氏到官。却闻田氏父母双亡,只在哥嫂身边度日。哥哥田重文听了信,慌忙奔回,报与田氏知道。田氏道:“哥哥休慌,妹子自有道理。”当时带了休书,来见孟氏夫人。

本当是有祸事临头,原是那主簿家中无女,又闻田氏贤惠,夫妇二人有意收为义女。夫人说起阿秀负魂一事,甚是懊悔。又惹了伍公子官司,无从谢罪。

眼下已晓得田氏孤身,又说续亲一事。伍公子再推辞不过,只得允从。夫人就把金钗钿为聘,择日把他二人接过门,成了亲。

邢主簿膝下无子,伍公子权当了个赘婿,受了他的家私,发愤攻书,连科及第不说,还生下二子,一姓邢,一姓伍,教两子分把两家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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