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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煤矿的今昔 文/古 谷 我们来到了北碚区天府镇，这里距离北碚大约20公里，以前叫后丰岩。这儿曾经是天府煤矿的家属区和生活区，由于上百年的持续开采，现地下已被采空。街面上难得见到行人，不少居民楼，人去楼空。背街的残墙断壁，拆房的建筑垃圾及荒漠的庄稼地，以为这个镇在前不久遭受了人为的浩劫。一位老者告诉我，这两年，因为煤层枯竭，跟随煤业生存的各种产业也随之消亡、离开，镇上的各种机构、设施，也陆续外迁，但凡能搬走的几乎都已经按计划搬走， 只剩下了极少的当地土著人，慢慢地，这里会沦为了一座空城！我漫步冷清的街道，映入眼帘的大量废弃工业遗迹，及曾经立有的碑文证明，这个矿产资源极其丰富的天府镇，在民国二三十年代的物产是非常丰盈的，产出的煤炭经嘉陵江源源不断送往重庆及长江沿线，成为抗战时期的宝贵能源！1923年，当地的李云根，唐建章，投资开挖小矿井。留学美国的唐建章针对交通状况不利于煤炭业的发展状况，于1925年初，联络江北、合川士绅文化成、唐凤来、张芝耘、李云根等，发起倡议，拟建一条轻便铁路，用机车代替人力运输，将这一带所产的煤通过铁路运送到嘉陵江边，再由船运出。因当时这些地方均属江北、合川两县辖区，故命名这条铁路为“北川铁路”。由于筹到的资金仅为核算费用的20%，致使铁路因资金短缺迟迟无法开工。1927年，民生轮船公司、益泰公司（江合煤矿）再次发起，成立由卢作孚、郑东琴、唐建章等32名成员的“北川民生铁路股份有限公司”，用股份制的方法筹集了资金30万元，重新建设。1934年3月，整个北川铁路全线完工。从此，南起嘉陵江北岸的白庙子，北止大田坎，全长16．8公里的北川铁路实现了全线通车，最终完成了四川第一条铁路－－北川铁路。
早在1930年，因为北川铁路的开建，当地的各家小煤窑看到了煤业的发展生机，有了抱团图谋发展之意。民生公司董事长郑东琴、总经理卢作孚等高层看准了商机，决定于1933年6月24日组织成立，并由郑东琴取名的天府煤矿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府公司），以便统一文星场周围7.5公里矿区煤窑的合营管理。
公司成立之初，代表民生公司股权方的民生公司总经理卢作孚为董事长，聘邓少琴为经理，陆续接手各煤窑厂。1935年12月卢作孚辞去天府公司董事长就任四川省建设厅长，由民生公司董事长郑东琴直接兼任天府公司董事长，并加大了对北川铁路和天府煤矿的投资。郑东琴是何许人？在有关民生公司的浩瀚史料中，我读到不少关于卢作孚总经理的事迹，鲜有郑东琴的介绍。我查询到上世纪60年的工商史料中，有郑冬琴写的《民生公司创业阶段纪略》。他说：“公司（民生公司）重大问题，都是由卢作孚与我商量决定。”那么，这个郑冬琴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在民生公司发展壮大与天府煤炭股份公司发展壮大过程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呢？我在一份至今还保存在长航档案中的《民生公司1949年汇总股东名册》的85名最初发起人中的第二页看到郑东琴的名字。我还发现，1926年6月10日在重庆召开的民生公司成立大会第一届股东大会时，郑东琴因其在出资、借资、募资等融资活动中，为凑足创建民生公司的额定资本50000元，做出极大贡献，并因自身的威望影响和人脉关系等，被公推为第一届董事长。据资料介绍这位民生公司董事长是重庆永川人，早年留学东瀛，学成归国后于民国六年担任合川县知事，任职期间认识了仅读过小学，勤奋自学而具有相当学识的当地青年卢作孚。在卢作孚发起成立民生公司募集股本时，遭遇到当地士绅们的冷落，郑东琴利用自己在合川宦游之地的优势，出面向各方面联系，不少名流士绅托情不过，愿意认股投资。局面得到了转机。据郑冬琴自著《民生公司创业阶段记略》介绍，他早在1926年上半年任巴县（重庆）县知事期间，就有了弃政从商，创办实业的谋划，所以在卢作孚最初打造“民生”轮而功败垂成之际，他慷慨借出数千元，并向县中士绅郑礼堂洽借几千元，还请求合川县府扶助，在县教育经费中借了（应该是挪用）约八千元。以上三笔借款解救了燃眉之困，凑足船价，从上海接收回“民生”轮。
民生公司董事长郑东琴 以上三笔借款到期之时，民生公司筹备处资金仍未解困，郑冬琴毅然将己之借款转作投资。当此时民生轮尚滞留宜昌，规避千年未有之洪水，世人皆知，民生公司前途未卜。在如期举行的公司成立大会上，公司被正式命名为“民生”。而郑冬琴被董事会推举为董事长。自民生公司成立后，郑冬琴不再染指官场，其间，北洋、蒋介石、武汉以及刘湘军阀等各方势力及诸如重庆市长乃至四川省主席等冠冕堂皇的高官曾拉拢，劝导并给予任命，他都果敢而坚决地拒绝。一心从商，走实业救国之路，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实业家。我在一封天府公司董事会的公函上看到：1934年7月14日，天府公司代董事长郑东琴致函时任经理邓少琴，说依据公司法，天府公司已经占有和泰厂股份三分之二以上，要求邓少琴接受和泰厂的债权债务及经营权。1934年7月卢作孚以民生公司总经理职务为江北县文星场矿业代表，按律将履历报送四川省进行资格审查时，民生公司董事长郑冬琴为卢作孚担保。 1934年天府煤矿公司额定资本24万元，在收足资本148700元中，民生公司投入了10万元，占公司67%股份，民生公司控股天府煤矿并派出总经理卢作孚担任董事长职务。1935年4月，民生公司整合北川铁路公司的投资后作出决定，天府公司与北川铁路公司在文星场镇水岚垭联合办公运营，改任黄云龙为经理，唐瑞五为两公司工程师，并统一各煤窑厂对外名称，一律称天府煤矿股份有限公司，全部接受合营各煤窑厂，从而正式完成了对文星场各煤窑厂的矿权统一管理。天府煤矿股份公司纳入民生公司的下属企业进行管理。在统一合营文星场及周边的各家小煤窑后，天府煤矿公司经过改进开采技术，扩大了产能，并在重庆设办事处打开销路，天府煤矿进入辉煌的发展期间。同时，民生公司在发行100万公司债后，完成了统一川江的夙愿 。 
民国24年（1935年）10月郑东琴文化城等人更换执照的报告及民国25年实业部矿场调查表 
民国26年6月实业部矿业调查明细表 遗憾的是，在民生公司及天府煤矿进入这一辉煌发展时候，卢作孚被四川省政府任命为建设厅厅长，于1935年12月12日向民生公司请假，由民生公司总务处经理宋师度代理总经理一职，所辞去天府公司董事长一职由民生公司董事长郑冬琴代理。
卢作孚辞去天府公司董事长函 1936年，民生公司在董事会的领导下发生了较大的变化，犹以组织架构和治理结构有了长足进步，银行家周作民、康心如、刘航堔、钱新之等也加大股份投入，职工增加到3844人，比1935年的2836人净增1008。我从1936年3月15日郑冬琴董事长在民生公司的第十一届常年股东大会的报告中看到1935年公司赢余40万元，并新增在全国具有相当影响的宋子文、张嘉璈、黄炎培，杜月笙等人进入董事会。从民生公司的董、监事看，这个地方性的轮船公司已经演变成一个具有相当程度全国性色彩的现代企业。我还在天府公司向国民政府燃管处报送量产月报的表格中，看到天府煤矿改进工艺技术后，当年7月的产量为5802公吨，9月即达6320.4公吨。增幅8.9%
民国26年郑冬琴代表天府煤矿公司报送国民政府燃管处的量产月报表
民生公司民国28年发行的股票 天府煤矿在完成矿区整合后的大发展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国内政治经济形势发生了变化。首先，蒋介石支持刘湘统一川政，要求他对四川境内的红军进行“围剿”；二、川军内部复杂，相互争夺地盘，乱设关卡，强征暴收；三、徐向前部反攻突破军阀包围，攻陷万源、通江，有“乘势直达夔、万，封锁长江之可能”，并提出了“打破合围、封锁门户、赤化全川”的口号。在川北战事吃紧时期，煤炭销售跌入低谷，1934年仅仅获利1790元。1935、36年受川北战事影响盈利均未过千元。北川铁路和天府公司濒临倒闭。但是，民生公司董事长郑东琴等高层在总览全局，依然看好后势的发展战略下，继续加大对天府公司和北川铁路追加大手笔投资——特别是1935年投资天府公司60000元，投资北川铁路88000元，凸显了民生公司高层的超凡魄力，也折射出公司董事会成员的非凡睿智。
1930年代后期天府煤矿办公大楼（网图） 
工人推着一辆煤车，朝着井口走去（左前风衣者为李约瑟网图）。 1937年抗日战争暴发，蒋介石同意卢作孚辞去四川建设厅长职务，保留省府委员。1938年1月6日卢作孚被正式任命为交通部常务次长并兼任军委会水道运输管理处主任。当此时，中原一带企业为躲避战火，相继南迁。河南中福煤矿公司将机器设备搬迁在汉口，正在寻找安身之处。民生公司得此机会，与之合资，成立了天府矿业股份公司。中福公司的实力极大地提高了天府煤矿的现代管理制度和机械化水平，从而使煤炭产量大为提高。中福煤矿公司是国民政府主导与英国合作兴办的公司，作为国有企业，它由国民政府经济部长翁文灝担任董事长，参加过“五四运动”，有留洋背景毕业于北京大学矿冶系的传奇爱国实业家，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专员（等同少将衔）孙越崎任总经理。
爱国实业家卢作孚先生 1938年3月3日翁文灝在汉口寓所请贝尔（亦有译作贝安澜）（中福煤矿英方代表）孙越崎、卢作孚等人晚餐，当卢作孚提到上海的工厂和兵工厂等迁移到重庆建厂，煤炭缺乏是个大问题。孙向卢提出， 中福公司的机器材料四千余吨、技术管理人员和技工都在汉口丹水池存放，如果与天府公司合作，这个问题可以等到解决。卢作孚大喜，立即同意合作，并允若负责把中福公司机器设备优先运输入川。随即，中福公司决策层孙越崎一行4人,于3月11日专程从汉口到重庆考察天府煤矿。12日在天府煤矿公司经理黄云龙陪同下,孙越崎、张莘夫,苏俄籍、英籍的2位工程师及经济部地质调查所技正金开英一行考察了天府煤矿3个大平洞的采煤情况。仔细分析后,这位被后人称为现代能源工业创办人和奠基人之一的孙越崎得出结论:“优缺点相比,优点较多。”这样,孙越崎很快决定与天府合作, 3月下旬孙越崎回到汉口后,再次与卢作孚洽商,提出需实行路矿合一,把北川铁路与天府煤矿合并。对此,卢作孚当即表示同意。1938年3月中旬天府煤矿公司召开股东大会，决议将原企业解散，5 月1日天府煤矿公司、北川铁路公司与中福公司正式合并为天府矿业股份有限公司(也称天府路矿公司) 并向国民政府有关部门申请注册登记,资本共为 220万元,其中北川铁路和旧天府煤矿共出资80万(其中民生公司投资 28.88 万元)中福公司出资 80万，向经济部借款60万，以新式机器开发煤矿。5月28日天府矿业股份有限公司在汉口江汉路民生公司召开创立会,公推卢作乎为大会主席,推选出了第一届董监事,会议确定了公司名称,用记名式投票公推卢作孚、文化成、杜扶东、李云根、张艺耘、胡石青、秦慧伽、贝尔（安澜）、米力乾为董事,唐建章、张丽门、赵资生为监察。第一届董监事会议又一致推举卢作孚为董事长、孙越崎为总经理、黄云龙任协理、张莘夫任矿长、唐瑞五任工程师。
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专员孙越崎先生 在新组建的天府矿业股份有限公司中，政府的中福公司及借款占据主要部分，卢作孚、孙越崎、张莘夫均为政府在职官员，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在决策层中由政府官员占据绝对多数，主要高管也由政府官员担任的天府矿业股份公司，应该是纳入国民政府直接控制的公司，当然所产煤炭也由政府燃管处统一调配使用。如果说，卢作孚在请假期间，还被民生公司授权担任天府矿业股份公司董事长，那么，天府矿业股份公司在形式上，应该是官商合办的公司。遗憾的是，我还没有查到民生公司董事会的授权书。
天府公司发电厂烟囱 自孙越崎到来至1946年初，天府矿业股份公司开始了近代化的机器开采，天府煤矿也一跃成为抗战时期大后方的第一大煤矿，所产煤炭几乎占了重庆工业用煤总量的一半以上，同时也是天府镇在政治经济上大放异彩的鼎盛时期，可以说天府这个小镇在抗战时期为整个国内的抗战事业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和汗马功劳！1945年底，天府矿业与嘉阳、全济煤矿合并，恢复名为前期的天府煤矿股份有限公司。原由政府主导的天府矿业股份有限公司重新回到民营的天府煤矿股份有限公司。抗战胜利后，总经理孙越崎奉命前往东北接收敌伪工矿企业之时，天府煤业年产量已达到近50万吨，相当于重庆附近几百个煤窑的年产总量，占了重庆全年产煤量的70%，对抗战后方工业和上海迁川工厂及民用煤炭的供应贡献很大。
孙越崎办公楼（网图） 对于孙越崎在中国煤炭事业的贡献，还必须提一下：抗战暴发，国民政府军委会派工兵欲炸毁中福煤矿，是孙越崎制止并说服军委会同意将中福公司主要设备人员南迁。孙越崎对不愿南迁的豫籍董事们解释：“中原一向是战乱之地，但以前都是内战，此次却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我国。大敌当前，摆在我们面前有三条路：一是不拆不迁，沦陷后则敌人可以用，我们不能用；二是全部破坏，敌我都不能用；三是全部拆走，我们可利用，而敌人不能用。”接着他对英商福公司驻中福办事处总代表贝尔说：“日本是你们的友邦，却是我们中国的敌人。我们一定要拆迁机器设备。”最终除部分人员留守外，设备，器材，技工等随中福公司南迁。因为孙越崎的智慧和爱国热情，才有了与天府煤矿的合并，才有了天府煤矿的飞跃发展。中原公司董事胡石青说：“中福煤矿是我国在抗战期间唯一迁到四川后方的煤矿，它像母鸡下蛋，在四川合办起了4个煤矿，大力支持了抗日战争。今天才认识到，孙总经理真是一位有远见，有魄力的能人。”1952年，戴家沟以上煤矿失去开采价值，大田坎--戴家沟一线的铁路被拆除。1963年，天府煤矿矿井迁移，与之配套的北川铁路完成其历史使命。1968年，随着新矿区天府煤矿的开发，北川铁路全线拆除，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新矿区的开发到上世纪85--90年代，天府镇的人口达到近4万人，六年承包原煤产量8 68达到万吨。天府镇已经成为了北碚区、重庆市、乃至全国都闻名的煤炭之乡，其经济也达到了巅峰，天府镇每天都是车水马龙，热闹一时。经过几十年的开采，天府地区的煤炭日渐枯竭，以煤炭行业为主的天府镇也逐渐走向了没落。2000年，天府煤矿破产，发迹于200多年前刘家槽的天府煤矿采煤史就此终结。2010年，重庆市政府根据国家对棚户区改造的政策，将天府镇列为采空区，选定新地址东阳镇，给天府镇人民在焦家沟建立了新家园，镇上的居民多数已经搬往新家园。天府煤矿走过坎坷，走过辉煌，天府煤矿的历史，会长久的留在我们的心中。
上世纪80年代建成的天府公园
作者近照及简介： 苏玉新，网名古谷，1952年生，大专文化。1969年下乡忠县当知青，1972年病退回城，从事过多种职业。退休后致力于纪实文学写作，任中华知青作家学会理事，出版有纪实文学《摊子口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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