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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登之战 第一部分 “圣诞玫瑰行动”(1-26)

 winer58 2023-09-04 发布于海南

阿登之战

引言

194466日,诺曼底登陆开始,这是盟军解放欧洲、打败纳粹德国所迈出的关键性的第一步,之后发生的一连串难以预料的事件直接导致了“阿登之战”。同年8月,诺曼底之战突然戏剧性地结束,在胜利的余波中,盟国高级官员中间自然而然地弥漫着一种莫名的乐观情绪,甚至是一种忘乎所以的氛围。这次压倒性的胜利,使得盟军中有人开始认为,战争就要结束了。

德军似乎完全乱了阵脚。盟军很快就从德军手中解放了法国和比利时的大片地区,好像挺进第三帝国的领土,只是个时间问题。当时,德军遭受的损失巨大:在东线,他们损失了90万兵力;在西线,又丢了45万士兵。然而,盟军中的乐观分子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德军尚存大约340万兵力,其中超过100万的军队都集中在西线,誓死保卫第三帝国。

盟军在二战期间经常会对德国国防军的能力产生误判。尽管盟军一次次被证明低估了德军的斗志,但他们对德国国防军于艰难局势下表现出的反抗意志和韧性,总体还是估计不足。德军抵抗的决绝有目共睹,在西西里,在萨勒诺、卡西诺、安济奥,在意大利北部和诺曼底,类似的事例不一而足。19449月中旬的“市场花园行动”,更是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当时盟军为夺取荷兰阿纳姆处的莱茵河上的一个桥头堡,出动了大量的空降和滑翔机机降部队,然而却徒劳无功,且损失惨重。

盟军原本对西北欧的作战蓝图,是建立在德军将会从诺曼底有序撤离,然后死守于塞纳河一线的假设上的。然而没有料到的是,美国第1和第3集团军在7月末,就从科唐坦半岛冲了出去。希特勒原本试图在莫尔坦将盟军一撕为二,结果却一着失算,使得自己的B集团军群困于“法莱斯口袋”,深陷险境,从而不得不从诺曼底仓皇撤出。

诺曼底登陆之后,盟军的战略计划是一个极具争议的问题。英国第21集团军群司令、陆军元帅伯纳德·蒙哥马利爵士提议,应由他的集团军群和一个美国集团军群,总共将近40个师,齐头并进,从鲁尔挺进德境。他坚信,这支队伍将会势不可当,“无所畏惧”。而美军第12集团军司令奥玛·布雷德利中将则提出了完全不同的方案,认为应由他带领的美军直入法国中部和南部,穿过法兰克福缺口,插入德国腹地。

然而,艾森豪威尔将军没有采用任何一人的方案,而是坚持盟军的“宽大正面”进攻战略。若盟军全部由一国军队组成,艾森豪威尔很可能会采取蒙哥马利的计划,但是盟军之战必须由盟军共同来赢得,而不能仅靠英军,或者美军,这是他坚定不移的一条信念。所以,最终的结果是一个折中的方案。

艾森豪威尔决定,蒙哥马利的部队应先夺取欧洲最大且设备最优良的安特卫普港,然后向东北方穿过比利时和荷兰,向鲁尔区挺进。布雷德利的部队则明显只是充当助攻罢了,他们负责向东攻向萨尔(德国仅次于鲁尔区的最重要的工业区)和法兰克福缺口,顺便也保护了英军右翼。可是这一决定,无论于蒙哥马利、布雷德利,还是美军第3集团军司令小乔治·S.巴顿中将来说,都不合他们的心意。

除此之外,盟军在诺曼底出其不意的胜利还带来了另一个直接后果,就是盟军无法在塞纳河畔停顿下来,稍微喘口气。他们必须马不停蹄地重组部队,将后勤基地往前推移,同时重新制订下一步进攻计划。英国、加拿大、波兰和美国的部队,从北海一路奔袭到瑞士边境,距离主要补给港——瑟堡港足足有400英里的距离。在登陆后的第100天(19441114日),盟国部队都已经开进到了艾森豪威尔的后勤部队预期19455月才能到达的位置。

一旦越过了塞纳河,战事的关键就不再是战略战术,而是后勤给养了。这点尤其体现在盟军于9月初夺取至关重要的安特卫普港,但却未能控制其与外界的通道之后。德军的封锁拦截令安特卫普港成为了死港,直到11月底才投入使用。这就导致了尽管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各种补给都已经运抵法国,但盟军要攻入德国所需的燃料和弹药,只有很小一部分得到补充,其他则长时间处于短缺状态。为了不让战争机器陷于瘫痪,盟军英勇地实行了著名的“红球速递行动”,但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速递行动本身消耗的燃料就大于真正送至前线的燃料量,盟军在西北欧参与行动的65个师,每个师每天都要消耗700吨燃料。由于无法同时支持“宽大正面”进攻战略的两股进攻部队,艾森豪威尔不得不把宝贵的军需资源进行合理调配。首先得到照顾的是蒙哥马利的第21集团军群。可是,艾森豪威尔这一决定最直接的一个后果,就是令在洛林的巴顿本来大有可为的攻势止步不前。

盟军没能在1944年秋季一举攻进德国,给了德军宝贵的重整时间和抵抗时机,那时艾森豪威尔的“宽大正面”攻势遭遇上了近五十年来最为冷酷的寒冬,在第三帝国的边界沿线陷入了泥潭,停顿了下来。从萨尔到亚琛,进行了一系列的血腥战役,但除了不断增加的伤亡人数外,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伤亡人数最为惨重的一场战役是争夺罗尔大坝要塞的战役。这场进攻是由布雷德利和美军第1集团军司令考特尼·霍奇斯中将共同策划的,目的是要夺取至关重要的罗尔大坝,从而得以于德国境内有一个立足点。在数次的进攻中,大量的美军步兵都被投入到了许特根森林,然而却徒劳无功,且伤亡数千人。对此,后来一位军事历史学家描述道,这是“一场原本应该避免、有欠思考、基本无益的战役”。

本来物资短缺就越发严重了,如今又加上了冬装补充的问题,然而尽管如此,艾森豪威尔还是选择了继续全线作战。为了支援盟军在如此长的战线上的行动,他不得不压缩预备部队,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员不齐、由老兵组成的美军空降师。盟军战线上最为薄弱的一环,当属崎岖不平的阿登高地,那里道路网破败,且森林茂密。在这个地区的东部,布雷德利对“幽灵前线”的防卫尤其稀疏,他后来称之为“可掌控的风险”。这条战线长达100英里,而防御这里的却只有三个初来乍到、毫无作战经验的美军步兵师、装甲骑兵团的一部分和三个受损严重、正在补充兵员的老兵师。盟军以为,天气如此恶劣,德国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发重兵偷袭阿登的。

就在盟军几乎停滞不前,而第三帝国面临入侵、濒临失败的时候,阿道夫·希特勒决定赌一把,拼死一搏,把德军的命运押在对阿登高地的闪电式突袭上,以图将盟军战线拦腰折断。希特勒的宏大愿景,就是要重演1940年侵略西欧的成功,那时德军就是通过阿登高地,取得了臻于完美的胜利。希特勒相信,只要渡过默兹河,开进阿登高地外的比利时的低地地区,他的部队就可以长驱直入夺回安特卫普港,一旦该港在手,就能迫使盟军求和。希特勒把这次反攻行动称作“守卫莱茵河”。

负责执行希特勒命令的德军指挥官们对此忧虑重重。当他们于194410月末第一次听到这一计划的时候,担任西线总司令的陆军元帅格尔德·冯·龙德施泰特和担任德军地面部队(B集团军群)司令的陆军元帅沃尔特·莫德尔,都对希特勒的计划表示了强烈反对。两名将军都认为,夺取安特卫普港不切实际,是怎么都不可能成功的。他们试图说服希特勒缩小该次行动的规模,但希特勒对他们的建议却置若罔闻。到了12月初的一次会议上,莫德尔和他的两名装甲集团军司令——党卫军上将“泽普”约瑟夫·迪特里希和上将哈索·冯·曼陀菲尔一起,再一次言辞激烈地劝说希特勒,督促他重新考虑这个行动计划。希特勒又一次强硬地拒绝了。

为完成这一艰巨任务,希特勒秘密调集了多达25万人的部队,意图在欧洲西北部发起反攻,这是二战期间德国对这一地区发动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反攻。在寒冬恶劣天气的掩护下,1400多辆坦克、2000门火炮和20个师的部队悄悄地开进了位于阿登东部边界的崎岖不平的西尼艾弗尔山地区。

19441216日清晨,德军两个装甲集团军向美军第1集团军的“幽灵前线”发起了主攻,令盟军大惊失色。一时间,沉寂的阿登高地乱作一团,美军部队走投无路,竭力战斗,以求生存。进攻的德军看上去来势汹汹,不可阻挡。随之而来的,便是“阿登之战”。

约翰·托兰为美国最负盛名的军事历史学家之一。最初发表于1959年的《阿登之战》,是托兰所撰写的第一部军事历史专著。这是一部英雄传奇,讲述了美军如何抵御了希特勒的致命反攻,且将之转变为盟军的一场胜利的故事,成为了美军历史上最具标志性的时刻之一。正如托兰在前言中所写,《阿登之战》一书“记录下了美利坚合众国曾打过的最伟大的一场战役,是美军唯一于深冬之时进行的一场战役”。

在他写书调研的时候,可以找到的二战文献,无论是官方档案,还是战后报告,对这场绝妙的“阿登之战”都未曾有全面详尽的记录。对战争亲历者的寻访是托兰的一大特色。他在调研过程中,跑了将近10万英里,采访了成百上千的军人,其中既有盟军成员,也有德军成员,既有列兵,也有将军,还包括平民。记录一手陈述资料,就让他写满了50本笔记本。

尽管当时美国国务院禁止美国公民去“铁幕”后的敌对国旅行,但托兰和他的妻子寿子并没有被吓住,事实上也没受到什么惩罚。他们一路旅行到东德、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去采访战争亲历者。只要有人知道“阿登之战”的任何信息,不论那个人在哪里,托兰都能想方设法找到他——有一次他甚至去了斯图加特的一个市立妓院,与前德军军官的情妇面谈,类似千奇百怪的地方还有几次。不论是希特勒的山中隐避所,巴伐利亚上萨尔茨堡山中的“鹰巢”,还是维也纳、南斯拉夫、东德、西德、比利时、卢森堡、西班牙或是美国本土,都留下了托兰的足迹,这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收获。还没有哪一个军事历史学家能像他这样,为调查一个事件而如此舟车劳顿,不辞辛劳。

在《阿登之战》一书中,托兰将学术研究和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糅合在一起,再现了二战中最悲怆的战役之一。最终完成的作品,是从亲身参战的人们眼里看到的“阿登之战”,他们的叙述充满了鲜活的人性情怀。托兰在后记中说道,“他们这些人的口述,实际上构成了这个故事的核心内容”。

这场战役的成败,关键在于两名将军,一个是美国人,另一个则是德国人,托兰先生对这两人都做了深度的采访。布鲁斯·C.克拉克将军战时刚刚晋升为准将,于军中无甚知名度,当时负责守卫圣维特镇,匆忙安排起防务部署。小镇是阿登东部除了巴斯托涅外,最重要的道路和铁路中心。曼陀菲尔的先头部队要想到达默兹河,就必须拿下巴斯托涅那个至关重要的交通重镇,而第5装甲集团军要想攻取巴斯托涅,则必须先击溃被围的美军圣维特守军。尽管巴斯托涅之战因第101空降师的英勇抵抗,及其代理师长对德军劝降要求所给予的斩钉截铁的回答——“扯淡”——更为人所知,但托兰着墨更多的却是美军于圣维特对德军第5装甲集团军进行的牵制战。

此外,托兰也对德军第5装甲集团军司令哈索·冯·曼陀菲尔男爵进行了深度采访,来了解对方独一无二的视角。从这个以及更多其他的采访中,他逐渐勾勒出德军领导层企图拼死拿下西线战役的画面。冯·曼陀菲尔来自普鲁士,曾经做过业余骑师,获得过现代五项全能冠军,谈锋甚健。他侃侃而谈当年德国人如何策划和实施“守卫莱茵河”方案,圣维特之战又如何阻挠了这一计划。《阿登之战》一书之所以如此引人入胜,原因之一就是托兰如此不遗余力地想方设法让冯·曼陀菲尔、布鲁斯·克拉克这样的人物讲述他们的故事。

几乎就在托兰到处收集资料撰写《阿登之战》的同时,时任美国驻欧部队总司令的四星上将布鲁斯·克拉克,带领着一小队精挑细选的军官,回到了阿登高地,故地重游。而当时陪同他的正是他的前对手冯·曼陀菲尔男爵。战争结束之后,这两人出于对对方的敬重以及共同的作战经历,建立起了某种友谊。在194412月那次决定性交锋的发生地,两名将军从各自的角度分别回顾了那场圣维特之战。他们的这次旅行,也很有可能成为最值得纪念的一次战地之旅。正是由于托兰对克拉克和冯·曼陀菲尔的长篇采访,才使得他得以在《阿登之战》中重现那次事件的精髓。

《阿登之战》一书首次出版时,当时的反响毁誉参半。托兰因为这本书大量基于采访获得的细节,而非完全依靠官方文件,惹恼了学术界和知识界。其中最荒诞的责难莫过于说,托兰没有做历史学家的资历,因为他从来没有正规学习过历史或者取得博士学位。最近《纽约时报》指出,托兰使用个人采访的方法写历史,“惹火了那些喜欢用证伪法著史的人”。

在对此书赞不绝口的人中,有一个是普利策奖获得者比尔·莫尔丁,他在二战期间,为《星条旗报》创作了《威利与乔》系列卡通。作为前美国军人,莫尔丁在《圣路易斯邮报》上撰文说道,《阿登之战》一书“比任何一本战争小说都更加引人入胜。节奏紧凑,如身临战场,犹枪声在耳,噼啪作响……里面极好地描绘出了美军战士的品性,是我读过的书中最好的”。

在托兰的卓越事业生涯中,由他所记录下的20世纪大事记,数量之多,令其他历史学家难以望其项背。对于这些战役,他不仅叙述之,更是体认之!读者在阅读时常常被带入到他所描述的事件中,似乎成为事件的亲历者。许多作家也努力想做到这一点,但很少能像他做得这么好。例如,他曾在《无人之境》(No Man's Land)中,描绘了第一次世界大战那狂风骤雨般的最后一年。可是在他的历史著作中占主导地位的,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托兰有关1944年至1945年欧洲西北战场的著作中,还有一部《最后一百天》(The Last 100 Days),其中对接近尾声的二战故事的描写,摄人心魄。在我看来,至今无人超越。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当初读那本书的时候我就在想:军事史就应该这样写。不出所料,《最后一百天》一经出版,就立刻成为畅销书。

《芝加哥论坛报》曾对军事历史学家托兰的工作评论道:“托兰将无数的细节完美融入到宏大的战争叙述中,编织了一幅恢宏的通俗历史织锦画。”这可能是最恰当不过的评价了。任何历史叙述的最终价值,都是看它是否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虽然在他之后有人陆续出版了大量关于“阿登之战”的书籍,但是约翰·托兰的记述仍然是最具开创性的作品。我非常乐于将此作品推荐给新一代的读者。

卡罗·德斯特

作者题记

这本书记录下了美利坚合众国曾打过的最伟大的一场战役,是美军唯一于深冬之时进行的一场战役。从规模上来讲,这场战役堪比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超过100万士兵和数千名平民都积极参与其中。与二战其他战役不同的是,这是一场完完全全由阿道夫·希特勒策划的战役,是他最后一次的大反攻,是他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

本书中所有的对话都不是虚拟臆造出来的。这些谈话都是我亲耳听战争的亲历者,或者从听过亲历者倾述的人士口中得知的。例如,麦考利夫在巴斯托涅对德军来劝降时斩钉截铁的回答,就是五个当时在场的人亲口对我说的,不过仍有许多人怀疑,这一转述是否删略了某些不雅之词。

两年多,我都在追寻“阿登之役”的足迹,这将我带向了十多个国家、一千多名被访者。为了熟识散乱广阔的战场,我在阿登地区步行考察了好多地方。我曾在散兵坑和地下室里过夜。在平民目击者的陪伴下,我也曾重走过许多以往的战场和屠杀地。常常说着说着,这些卢森堡人和比利时人就突然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许多年前这里发生的场景,场面令人动容。

如果没有美国陆军部和空军部配合支持的话,这本书是不可能成书的。他们打开档案,帮我搜寻“阿登之役”亲历者的所在,且没有向我提出任何要求,或是做出任何约束。他们只有一个请求,就是我要讲述真相。

第一部分 “圣诞玫瑰行动”

1 “幽灵前线” 1944.12.15

1

19441215日的夜晚,阿登前线寒冷而且寂静。

晚上10点,在卢森堡大公国古雅的中世纪城镇埃希特纳赫,当地的美军部队已经沉入梦乡,或是正要就寝。他们居住在泛黄的贵族宅邸里,双斜坡屋顶上开着老虎窗。对岸的悬崖顶上有一座破落的修道院,里面的德国人隔着湍急狭窄的绍尔河,俯瞰着他们,并没有什么异动。埃希特纳赫的美军早已没有必要熬夜站岗了。美军横扫完法国后,已于9月份解放了卢森堡,镇里的3300名居民从那时起,就一直居住在西面山丘后方的安置营里。

埃希特纳赫位于阿登前线的最南端,守护兵力仅为一个步枪连。晚上1030分的时候,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已沉沉睡去了。

阿登前线曲折绵延达85英里,穿过的区域与伯克希尔和格林山脉的地势很像,由美军的六个师守卫。但其中的三个师都是新兵,被派遣到此地,是为了“挂点彩”,也就是说,这三个师需要经历些小仗考验,再被派去参加大仗。而另外三个师呢,则个个都疲惫不堪,已经在历次作战中大伤元气,来这里是为了休整。

因为阿登前线毕竟只是个“幽灵前线”。在这个寒冷安静的地方,发射炮弹往往是为了校准,巡逻队探测敌人战线也只是为了训练。虽然都在彼此步枪射程之内,德方观察员却静静地看着美国人吃饭,美方人员则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在傍晚的时候,溜进齐格菲防线的碉堡里。两个多月以来,双方都在休整,相互察言观色,彼此都避免招惹对方。

从埃希特纳赫开始,前线转而向北,顺着蜿蜒的绍尔河延伸,于山峦间穿越。这段防线由第4师把守,它在上个月的短暂却又异常惨烈的许特根森林之战中,伤亡人数足足达到了7500人。而在绍尔河德军一边,城垛似的悬崖则继续延伸,齐格菲防线的前沿阵地也得以隐蔽起来。

从埃希特纳赫小镇以北5英里开始,第9装甲师就接手了防务。他们刚到达欧洲,上周才就位。实际上,这个师守卫在防线上的只有一个装甲战斗群,人手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步兵团,而其他两个装甲战斗群则都驻防在镇北50英里的地方,作为预备部队。在前线上只待了一周后,军官们就已经开始发愁了:战场上几乎啥动静都没有,他们的人还怎么受磨砺呢?

晚上1030分,第9装甲师的阵地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我住在地下掩体里,”克利福德·彭罗斯中尉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今晚他妈的竟然漏水了。纸上有几处不清楚,你不用担心,又不是啤酒弄的。今晚吃完'斯帕姆’罐头,你的邮包到了。非常感谢,只不过下次就不要寄'斯帕姆’了。”

再过去6英里,就是乌尔河从北面汇入绍尔河的地方,接手的是第28师,这是又一个于许特根森林之战中遭受重创的步兵师。

前线继续向北,沿乌尔河延伸。这条流速极快的小河,尽管只有50英尺宽,但是由于两岸高耸的悬崖,而使得河上只有少数几处地方可供车辆穿过。其中一处是菲安登,处在乌尔河与绍尔河交汇处以北8英里。这个小镇美如画册,蜷伏在一座雄伟城堡的散乱残垣下。几个世纪以来,这座堡垒替菲安登挡住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而如今则成了64个美国士兵的观察哨。

深夜11点,菲安登镇上的美军大多都已睡着了。然而在海茵茨饭店的餐厅里,几个美国大兵正坐在一张曾服务过国王首脑、将相文豪的餐桌前,一边修补着一只船,一边谈论着今晚早些时候在河对岸抓到的一个德国独臂中士。

一被抓进来,那名俘虏就一直惊恐地大叫:“德国人今晚就来了!德国人今晚就来了!”

他还请求他们快点逃往西面,并且带上他。

从这里再向北大约15英里,前线跨过乌尔河,穿过齐格菲防线进入了德国境内。从这个缺口开始,第28师的防线还要往正东78英里。再然后就是被称作“金毛狮子”的第106师的地界了。

106师不仅在阿登高地上,是资历最浅的一个,而且在盟军的任何前线上,都找不出和它一样资历的。几天前,他们才来到这里,由于坐着敞篷卡车于冷雨中穿过法国和比利时,个个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当换防第2师时,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们朝着他们喊道:“伙计们运气好啊!来到了个休养营地!”

2师的一名团长对第106师的一名团长说:“这里太平无事,你们的人会学懒的。”

而现在,这第一批应征入伍的18岁新兵们,反而比老兵更加扬扬得意,坚信自己已经经受住了考验。

“你们的小家伙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想到吧?”19岁的一等兵乔·谢克特曼给他在宾夕法尼亚州普利茅斯的家人们写道,“我们扎营的地方很舒服,很安全,就像我们在英国的时候一样。当然,谁也不清楚能在这个天堂待多久。但是只要还在这,我就很安全。”

在他北面几英里的地方,团参谋小艾伦·琼斯中尉躺在掩体里,仰望星空,浮想联翩,脑海里出现的都是圣诞卡上的景象:二尺长的冰凌,白雪覆盖的杉树。四周寂静无声,他安然地就想起了在华盛顿的妻子琳。妻子已经怀有身孕,很快就要生了,那将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但小艾伦·琼斯的父亲,也就是第106师的师长艾伦·琼斯少将,却没有他这般平静安然。当天这位父亲曾来到前沿阵地这儿,找儿子谈心。

小艾伦看到父亲腰间的0.32英寸手枪,便开玩笑道:“爸,这枪给我用怎么样?”

“是应该给你的,但我可能会用到啊。”

琼斯将军的语气尽管和他儿子一样戏谑,但心里却十分焦虑。从看到形势图的第一刻起,他就很是担心:他整个师的阵地都突进了齐格菲防线内部,深达6英里。这片区域名叫西尼艾弗尔山区,山林崎岖,地势起伏,溪流纵横。几处小村庄,要不点缀在光秃秃的山脊上,要不就是隐匿于山谷深处。希特勒在西尼艾弗尔山上,安置了数英里被冠以“龙牙”称号的混凝土坦克陷阱,以及数百个精心伪装的碉堡。

他得到的命令是“一人一岗,严防死守”。刚一就位,琼斯少将就抗议道,这个突出部位很容易就会被整个剪掉。他有太多防卫哨设在山谷的村庄里,士兵们对来自四面以及空中的袭击无所遮蔽。

然而霍奇斯、布雷德利以及艾森豪威尔三名将军却都坚持认为,这只插入齐格菲防线的手指头,在侵入德国时,将会是个十分有价值的桥头堡。当然,它是有被咬掉的危险的,但这个可能性不大。

琼斯少将的另一个忧虑,是西尼艾弗尔山北面那条狭长的山谷。这条山谷宽达7英里,是从德国通向比利时的一条走廊,被称作罗谢姆峡口。

仅仅这个名字本身,就让人感到不安。罗谢姆峡口这个从东向西的大门,历史上赫赫有名。德军于1870年、1914年和1940年三次发动入侵时,走的都是这条道。尽管没有哪个人觉得德国人还会来个第四次,但琼斯少将还是忧心忡忡。因为德军一旦故技重施,他在西尼艾弗尔山上的人肯定就会被困住的。

罗谢姆峡口7英里宽的地界,除了最北端的2英里之外,剩余的5英里全都由他负责。但守卫那部分峡口的第14骑兵团,他还从来没见过。那些人是之前负责西尼艾弗尔山的第2师留下来的,但直到目前为止,琼斯的军官们还没有时间去视察一下罗谢姆峡口的阵地。

在一个名叫克里温克尔的小村庄的东头,第14骑兵团的中士约翰·班尼斯特跟自己排的人,正窝在一栋房屋里过夜。一天前巡逻的时候,他发现50个德国人正把一个载满重物的雪橇,往一栋孤零零的房屋里拖。看到德军人员和设备突然集结,他立马把这一情况上报了上去,但之后就没有回音了。但是1215日快半夜的时候,班尼斯特悄悄起身,来到窗前,紧张地望着东面那栋孤零零的房子。

14骑兵团的阵地过后,前线则继续向北。在连续2英里的地界内,连一辆坦克或者一个散兵坑都看不到。这一区域很少有人巡逻,休假的德国兵通常可以安然无恙地从此处穿过去,回到美军防线后方的家里去。这长达2英里的缺口,就位于罗谢姆峡口的最北端。

德国和比利时之间的这个外门,尽管不是完全大开,但起码也是半掩半开,似要招引来人。尽管它的重要性于全欧洲首屈一指,但其守护兵力,却只有区区900名骑兵。他们无论是所受的训练,还是拥有的器材,都不适合静态防御。

同样令事态凶险的是,特洛伊·米德尔顿少将的第8军(包括第4师、第9装甲师、第28师和第106师)所负责的防线正好在此重要节点上终止,而他朋友伦纳德·杰罗的防线恰好于此处开始。所有的军人都知道,军队防线交界处是最为薄弱的。即使界线两边的战士可以互相握手,但指挥链却把他们分开千里之遥。

杰罗的第5军防线开始的地方由第99师守卫,这个师几乎跟第106师一样,都缺乏作战经验。

99师来阿登已经有一个月了,几乎没见到什么动静,但他们还是觉得自己的境况很不理想。战场安静些他们并不在意,但整天都得住在散兵坑里,尤其是最近几天,热饭热菜为什么断供了?他们现在沦落到只能吃令人作呕的“D”棒——一种用浓缩巧克力混合而成的东西,他们有时把它称作“希特勒的秘密武器”。

这时在快到第99师阵地的北端处,一场复杂的排兵布阵正在进行:刚刚从西尼艾弗尔山那个突出部位赶到北边的第2师,正依托第99师阵地上一道2英里宽的狭长通道发起进攻。他们在过去的三天中,一直努力要从齐格菲防线上打出一个缺口来,然后穿过它,直捣北面的罗尔大坝。对于盟军来说,要想进军鲁尔河谷,这些大坝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必须在主攻开始之前就拿下。因为大坝水闸一旦打开,就会淹了进军的部队,切断它与后方的联系。

午夜时分,第2师的人被防卫严密的瓦勒晒特交叉路口给挡住了去路。在静候时机的时候,杰斯·毛罗中尉跟弗雷德·阿林代尔上尉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话,来打发时间。

阿林代尔突然说道:“你知道的,毛罗,我活不过明天了。”

“可不能这样开玩笑啊。”

“我活不到30岁,也不知道谁决定的。”

阿林代尔语气中透露出的坚定,让毛罗不禁打了个冷战。

从第2师进攻通道的北边开始,防线仍由第99师负责,又向前延伸了数英里,终止于德国边境的历史小镇蒙绍。这里林木茂密,山峰连绵,蒙绍就藏匿于蜿蜒的山谷之内。

整个“幽灵前线”上,没有哪个地方能像它的北部端点蒙绍这般安宁与祥和。这儿离埃希特纳赫镇,弯弯曲曲,大约有85英里的路程。有传闻说,希特勒本人曾骑着自行车于蒙绍的鹅卵石街道上穿行,十分欣赏此地的洛可可风格建筑;而且还曾亲自下令,整个小镇要当作博物馆般对待,不得受战火摧残。不管传言为虚为实,蒙绍镇上迄今为止,还从未落下一枚德军炮弹。镇内为数不多的几个美国骑兵,深信将来也会如此,便早早地爬上了厚厚的羽绒床。毕竟对他们来说,明天将和今天一模一样——舒适、寂静,稍微有点寒气。

从埃希特纳赫到蒙绍的整个“幽灵前线”,1215日的这天半夜,几乎没有引起75000名美国士兵中任何一人的特别注意。那些对此留意到的,也只是觉得离异乡的圣诞节又近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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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后方的师指挥所和休息营地,都像极了美国国内的驻防地。离罗谢姆峡口后方5英里,有一个叫作洪斯菲尔德的比利时小村庄,很是破败。那天晚上,在村里面的第99师的休息营地里,正在放映一部电影。电影原声坏了,士兵们就在修理的当口,自创自演着对话,嗓门浑厚洪亮。过了会儿,他们正要排队退出娱乐场地时,一则火爆的消息传了开来:明天早上,玛琳·黛德丽会亲自来这儿演出。那些本该明早8点就返回前线的步兵们,立马就开始合计起拖延时间的办法,好等中午时再离开。

从罗谢姆峡口往后30英里,在盟国比利时的维尔萨姆,第14骑兵团用作预备部队的半个团,正在观看美国劳军联合组织的营地演出。演出让士兵们很是开心,有个演员边唱歌边大嚼饼干,他们也毫不在意。美国大兵们操心的事,只有食物和家书;而军官们呢?则是食物、家书,还有配给的酒。

视线再往前线方向回返,在这儿与前线中间,有个色调灰暗的比利时小镇,名叫圣维特。在镇子里一间色调灰暗的石头校舍里,第106师师长艾伦·琼斯将军正坐在桌子旁边,为事情忧虑,甚至圣维特都让他感觉不踏实。这里虽说是个重要的交通枢纽,但看上去却是如此的丑陋不堪。与卢森堡那些风景如画的小镇不同,圣维特到处都是令人压抑的石头建筑,凌乱无章,毫无装饰,连商店橱窗上的文字,写的都是德文。这里的一切都不可抗拒地显露出一种纯粹的条顿风格,甚至连教堂都无法幸免。

在过去的一百年中,圣维特及周遭曾四易其主。一半的居民自认为是比利时人,另一半则认为自己是德国人。邻居之间,相互猜疑。琼斯的指挥所也因此笼罩在一种半友好、半敌视的不祥氛围之中。

这天晚上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从前线收到任何令人不安的报告,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但之前的两天晚上却不是这样子的,连续两天都可以听到从敌阵那边传来的大量马达轰鸣的声音。琼斯当时曾立即将“敌人装甲车辆有大动作”的情况汇报给第8军的特洛伊·米德尔顿将军,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米德尔顿的参谋们一下子就被逗乐了。

“别老战战兢兢的,”第8军的一名军官抢白道,“德国佬那是拿录音带,吓唬你们新来的来着。”

但异常的并不只有马达声。美军这边最近因为疏忽而引发了两次大火,烧毁了一个营级车辆调度场和一个团指挥所,这让讲究条理的琼斯火冒三丈。然而尽管火光把这两个极具诱惑性的目标都暴露了,但敌军却未曾有一发炮弹朝它们打过来。对此,琼斯再一次感到疑虑重重。但战场老手们则又一次站出来坚定地说道,德国人已经没有可以浪费的炮弹了,这就是明证!

琼斯向附近民居里自己的卧榻走去。他边走边尽力地劝服自己,这些担心都是毫无依据的: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来到战场;第一次上战场的人老是草木皆兵,这是人所共知的。况且他又是谁,怎么能跟久经沙场的老兵争辩?一战期间,他从华盛顿大学辍学,直接参军做了一名少尉,然后在没有受过西点军校训练的情况下,慢慢地一路晋升到了师长级别。他跟巴顿将军那一类军官相比,完全不是一种类型。他手下的许多人连见都没见过他。他总是隐在幕后,以一种安静、低调的方式管理着第106师。

琼斯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西尼艾弗尔山上每一个年轻的步兵,都让他有一种切身的责任感。

那天晚上,差不多在圣维特与前线之间的正中央、“幽灵前线”后方6英里的地方,第28师几百名久经沙场的老兵正在克莱沃休养中心里尽情玩乐。克莱沃是个美得令人惊叹的卢森堡小镇,镇里蜿蜒的鹅卵石窄巷,高耸入云的修道院和巴洛克式的房屋,历来是热门的旅游景点。除此以外,镇内还有一处中世纪城堡的废墟,曾经是富兰克林·D.罗斯福祖上的产业,然而虽说四处平静安然,镇上一个年轻人却忧心忡忡,这个人就是从德军部队逃回来的约瑟夫·盖本。纳粹在齐格菲防线后集结的传言早已经满天飞了,其中肯定有一些是真的。一旦打起来,他美丽的克莱沃小镇将是纳粹部队的必经之路。它正处在乌尔河主要渡河口的后方,且位于去往阿登重镇巴斯托涅的大路上。美国人为什么对警告视若无睹呢?

实际上,有几个美国人确实注意到了这些警告,但对德军开往这片区域这一点,他们却有别的很好的解释。特洛伊·米德尔顿刚在离克莱沃不远的地方实施了个诱敌行动:士兵们装扮成将军,骑着马在乡下到处逛荡,装出一副要为新部队寻找宿营地的样子;假坦克和假大炮到处招摇,装作又有新部队到来。目的就是蒙骗德军,把德军部队从萨尔和罗尔地区吸引到阿登来。德军显然上钩了。

那天夜里,没有一个盟军将领觉得德军会发动大规模攻击。然而,在克莱沃以西大约20英里的比利时城镇巴斯托涅,米德尔顿却有些坐卧不安,正是他的第8军,构成了“幽灵前线”防卫部队的主体。那一天上午,第28师的人曾送来了个女人,她说她在前一天晚上在克莱沃以东的齐格菲防线后面,看到了大量的德军部队,并且说,那些坦克的个头比美军的任何坦克都要大一倍。

米德尔顿明白,如果德军真的发动攻击的话,他手下的四个师——两个师的新兵,两个师的疲兵——将很难自保。他因此又把这名妇女送到了他的上司、第1集团军的司令考特尼·霍奇斯中将那里。

然而在比利时著名的度假胜地斯帕,霍奇斯却根本无暇他顾。他指挥的攻向罗尔大坝的行动进展缓慢,让他特别费神。其实在一周前,他的情报官“修士”迪克森上校就曾经预言说,德国人很快将会发起一次大规模进攻,当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过去的几天里,迪克森又到处说,德军很可能会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阿登发起进攻,就像1870年、1914年和1940年那样。这些言论弄得所有人都躲着他。然后在前一天晚上的会议上,迪克森对自己的预感开始坚信不疑,他一拳打在地形图上,语气坚定地说道:“就是阿登!”

霍奇斯的参谋们都建议霍奇斯不要把迪克森的话当真:“修士”的悲观是出了名的;而且他近来劳累过度,如果放他去巴黎休息三天,一定会振作起来的。

得到第12集团军命令的霍奇斯对迪克森的预言也很不满意。奥玛·布雷德利中将的情报官公开反驳道:“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德军在西线的实力因消耗战而不断削弱。”

盟军远征军最高统帅部也很快加入了批评迪克森的队伍。艾森豪威尔主管情报的助理参谋长发出一份报告,说德国人也快完蛋了。

甚至英国人也在嘲笑竟有人担心敌方会发起进攻。就在那天下午,蒙哥马利曾直截了当地说道,德国人是“不可能发起任何大规模进攻的”。实际上,这时的战势太过沉闷了,他还问了艾森豪威尔,下周他可不可以回英国。

上头一致的自信,让霍奇斯也放心下来,他一心想着如何推进他当前的攻势。午夜时分,他上了床,只有伤风让他感到些许烦扰。

在“幽灵前线”南端的后方、卢森堡城的阿尔法饭店里,他的顶头上司奥玛·布雷德利也准备睡觉了。他明天一大早就得动身前往凡尔赛,和长官艾森豪威尔讨论步兵替补兵员极度短缺的问题——尽管在他麾下的作战部队人数超过美国以往任何一名战地指挥官。他根本不觉得德军会发起进攻,甚至在心里还暗暗地希望德军进攻。

“他们要是现在打过来就好了!”几天前他还在说,“要是他们从洞中爬出来,反过来追着我们打,我们反倒省劲儿多了,还能多杀些德国人。”

在大后方的凡尔赛军官俱乐部里,讨论的主要话题莫过于盟军即将对罗尔大坝和萨尔地区的进攻,他们说在欧洲急需兵力的时候,就把麦克阿瑟的步兵调离,实在是愚蠢。有几个人还提到了格伦·米勒少校。这个著名的乐队队长那天在英国乘飞机,要飞来巴黎,但现在已经晚了几个小时了,他还没到。

离俱乐部不远,在几个月前还为德军元帅格尔德·冯·龙德施泰特所占据的别墅里,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正喜上眉梢。这名盟军最高司令刚刚晋升为五星上将,但是却容不得时间去庆祝。明天他与布雷德利有个重要会面,而且他还答应说要去参加勤务兵米奇和陆军妇女军团一名女兵的婚礼来着。明天肯定是个忙乱的日子,阿登还排不上号。

到了1215日子夜,各路迹象都已经呈现。有人报告说克莱沃以东有部队集结,被俘人员也声称将会有一场大规模进攻,前线更是传来报告说敌军装甲部队有大动作,甚至截获的德军文件里也显示说,敌军已成立一个培训学校,专门训练作战部队如何伪装成美军——这所有的一切,抑或是其中的一部分,都足以表明阿登地区即将发生变故。

然而它们却什么作用都没起到。当晚盟军负责阿登前线大小巨细的所有人员,从总设计师丘吉尔和罗斯福,到各级军队将领,没有一人不睡得心安理得,都不觉得德国有什么好怕的。希特勒已经败了,即使他自己不那么认为。

阿登高地上,已过午夜。现在已经是19441216日了。除了从东边几英里外隐约传来的神秘的隆隆声外,绵延85英里的“幽灵前线”显得特别安静。

25万名德国士兵、1900门重型火炮,以及970辆坦克和突击炮,正沿着铺满降噪稻草的大路和小径向他们的最终进攻位置缓慢西移。

六个小时之后,西线战场上有史以来最大规模、最具欺骗性的进攻——“圣诞玫瑰行动”就将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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