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人生旅途洒泪时

 Heyman03otqb6i 2023-09-11

网上读来的,很感动。

来讲个小提琴家李艺彬和她父亲的故事。


这是70年代的中国,在戈壁滩上的酒泉,艺彬度过了她的童年。那里有严冬酷暑,夏天的炎热会使路上的沥青融化,并弄脏她的白色校服。酒泉有一家钢铁厂,以及一些非常贫穷的农场。她的父亲有一份比大多数人体面的工作:他带领当地歌舞团为ZF做宣传演出,经常在周围的小城镇巡演。当她四岁半的时候,她爸爸开始让她学习小提琴,直到她长大了一些,他才解释了原因:他不想让她在风吹日晒中工作,也不希望她从事繁重的工厂劳动。

图片


有一次,父亲带她去市场,街上有人在卖衣服。那天非常炎热,父亲说:“看,如果你不好好练习,你将会和那个女孩一样在这里工作。你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吗?” 艺彬想,实在太热了,她无法想象自己在那里工作。

可她还是个孩子,她厌烦枯燥的练习。父亲让她每天练两个小时,假期里增加到四五个小时。有时候,她会在椅子腿之间绑上橡皮筋,跳来跳去玩耍;其他时候,她会在乐谱架上翻阅漫画书。她会提前设好闹钟,在妈妈回家前半小时挤压脖子上放小提琴的地方,让皮肤变红。当妈妈走进房间时,她会说:“看,我已经练习了两个小时了。”

图片

幸运的是,她拥有出色的天赋,而父亲也很耐心。他们面临着的非凡的挑战,更多是那个特殊的时代带来的。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开始,中国禁止演奏西方古典音乐,甚至连在收音机上播放都不允许。小提琴和钢琴被打碎或者焚毁。喜欢西方古典音乐的父亲会在夜晚偷偷收听俄罗斯广播电台的音乐。在公共场合是不能演奏这些音乐的,但是小提琴可以用来演奏革命歌曲。为了让她走上成为音乐家的道路,父亲必须充满智慧和策略,包括寻找小提琴。他先是在附近城镇的一个锁着旧乐器的学校仓库里找到了一把小提琴,然后又偷偷救下来一把即将被焚毁的小提琴。接着他面临了另一个障碍:没有乐谱。

于是他找朋友借来乐谱开始手抄。他在乐团结识了一些自学成才的小提琴手,他们有初学者练习曲,也是从别人那里抄来的,而别人又是从其他人那里抄来的,每本书都有80-90页。邻居们听到这些乐曲也不会辨认出是西方音乐,只会觉得是普通的练习曲目。

他四处借乐谱,问人家是否有第五本书,是否有第四本书,然后花时间在晚上进行手抄。每次抄写时,艺彬都很着迷,父亲就会给她看如何把钢笔沿着斜线剪开,倒入墨水,然后将厚边按放在纸上,就变成了一个音符。

图片


1977年,艺彬七岁。有一天放学回家,她的父亲异常兴奋。他说:“来,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们以后可以去西安音乐学院面试了。”这是在毛逝世一年后,中国的音乐学院重新开放并开始进行面试。

突然间,会拉小提琴给艺彬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远离她戈壁家乡的世界。如果她能被录取,她以后将有机会进入一个大城市的乐团,或者继续深造于大学。而在她所居住的小地方,实现这些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这成为了父女二人共同追求的目标。

西安音乐学院附中需要艺彬上中学的年龄才能真正参加面试。那一天终于到来了,是1981年,她11岁半。然而,他们没有足够的钱购买火车票前往西安参加面试,也无法支付住宿费用。

艺彬的父亲努力找亲戚筹款,变卖家中的财物,甚至动用了父亲过世后一直未分配的遗产。为了筹集这笔钱,他与自己的哥哥产生了长达数年的财产纷争。终于,在一个春天的早晨,父女两人拿着钱,登上了前往西安的火车。整个旅程耗时36个小时,对她来说是一生中前所未有的经历。

她对那次旅程最深刻的记忆是:蒸鸡蛋糕。每个袋子里有12个,棕色,由鸡蛋、面粉和糖制成的。非常蓬松,蛋香四溢。她在家乡店里看到过,但家里很少买。然而,在这次旅途中,她却每天早上都能吃上两个。

她从未离开过戈壁滩,而在列车开往西安的最后六个小时,突然间一切都变绿了,他们打开窗户,感受湿润的空气。她记得她和爸爸头伸出窗外深呼吸,看到被绿色覆盖的大山和小山,都在惊叹,哇,这里有这么多树。

在火车站,她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新鲜水果,石榴,柿子,一切让她兴奋不已。



她从未住过旅馆,特别激动。她想,如果将来能够在这样的地方住下,那将是美好的生活。

这家酒店离音乐学院很近,很吵,到处都是其他来参加面试的孩子们演奏乐器的声音。她和父亲开始紧张起来。隔壁房间的女孩来自附近的大城市,穿着漂亮的衣服,爸爸是管弦乐队的成员,对各种曲目了如指掌。他们用的乐谱则是父女两从未见过的印刷书。

艺彬通过了第一轮和第二轮的海选,成功进入了下一轮。酒店里剩下的孩子不多了,变得异常安静。那天只剩下了15名小提琴手,她是最后一个进入一个宽敞房间的考生。面试官总共有六位。

那天,艺彬感到格外自信,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表演被钢琴伴奏衬托的格外好听(她人生第一次有钢琴伴奏),而且展现了一些技巧。然而,令她震惊的是,只拉完了一页乐谱,其中一位面试官就拍手说:“好的,就这样了,谢谢。你可以走了。”

她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她还没有演奏到最精彩的部分。她看着一个双下巴的男老师不停地摇头,下巴都在晃动,他说:“不不不,这不可能的。我们不需要再听下去了。”

艺彬走出房间,心里充满了恐慌。她心想,爸爸的梦想终结了。

在走廊里等待的父亲焦急地询问她的表现如何,艺彬回答说很糟糕,他们告诉我不要再继续了。父亲安慰道,也许你已经足够出色,他们不需要听更多了。艺彬说,不不不不,有一个人一直在摇头说不可能的。

父亲紧握拳头,开始用力敲打窗户边缘。艺彬看着他,很害怕。她心想,自己让父亲失望了。

父亲说,一定有办法,我们得想办法。艺彬注视着他,内心充满恐惧。她央求道,'请不要去,他们已经告诉我我很糟糕了,我不想更尴尬了,我真的搞砸了,这是我的错,非常对不起。'

父亲问道:“是你拉错了曲子吗?”她回答说:“我不知道。”

父亲不顾艺彬的哀求,走进考场,因为她是最后一个考生,教室已经空了,只有一个大学生在整理试卷。父亲请求:“你能否和老师谈一下,让她再试一次呢?”

大学生回答:“不行啊,已经结束了。”

父亲坚持道:“你能帮我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大学生说:“不行,我不能进去说话。我只是一个帮忙的学生。”

然后父亲说:“我们坐了36个小时的火车。你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吗?”对方没有回答。父亲接着说:“我是酒泉人。”

结果大学生说自己的叔叔就住在酒泉附近的一个镇上。父亲继续说:“所以你知道,那里有多艰难。”

年轻人心软了。

父亲继续说:“你能否请他们再给她一次机会?至少让她演奏完协奏曲。”

大学生说:“我觉得很难,不过我必须把这卷子送进去,我会去问清楚她的情况。”

于是父女两人就在外面等待。艺彬如坐针毡,同时又感到绝望,她开始怨恨为什么父亲要让她经历这样的困境。

大学生这时出来了,他带来了这样的反馈:“他们说她的姿势很好,音准也很好。但是她弹错了很多音符,这是无法接受的。”

父亲说:“弹错了很多音符?可我自己就是搞音乐的,我一直陪着她练习,我纠正了她每一个音符,我知道每一个音符。”

大学生说:“但也许你自己读错了。”

父亲说:“我给你看乐谱,真的每一个都是正确的。”他飞奔去拿来乐谱给大学生看,并哀求道:“拜托,拜托。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家。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们唯一的机会。你很幸运,你在音乐学院学习。但是你知道我们家乡有多少人在音乐学院学习吗?一个人都没有。小提琴手?一个都没有。求求你帮帮我们。”

学生看了手抄的乐谱,非常吃惊。他问:“你自己抄的?从哪里抄的?”

父亲说:“是我朋友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抄来的。”

学生说:“再等一下。”然后他回到考场,这一次他离开的时间更长了。        

这次是个老师出来了,相信大家都已经猜到,父亲手抄的乐谱上有非常多的错误。

在这个晴天霹雳的时刻,父亲仍然苦苦哀求,说:“可这就是她按照练习的乐谱,求求你们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完整地演奏一支曲子。”

老师说:“不,不,不,和那无关,没有第二次机会。我们不给第二次机会,因为这对其他人不公平。15个人里面我们会留下来9个,6个正式的,3个替补,我只能说这么多,现在你们得走了。”

回到家后的两周里,艺彬已经完全对希望失去了信心。然而有一天,父亲从邮局收到一封电报,里面只有一句话:“李艺彬被录取,祝贺”。父亲一遍又一遍地读出那句话,读给艺彬听,读给她妈妈听,激动地发抖。

父亲写了一封信给招生办公室,表达感激和喜悦之情。他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录取了她?”

那位招生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非常善良。尽管他即将退休,但仍抽出时间给父亲写了一封回信。信中提到:“我对你们的遭遇深感同情,我听说了你手抄的乐谱,让我们每个人都深受震撼,我也为此深感动容。顺便说一句,她被录取是因为其他三个孩子在语文和数学考试中没有及格。她排名倒数第一,但她被录取了,恭喜你们。”

换句话说,她是名单上的第九个孩子。另外三个孩子文化考试没通过,她就进入了前六名。她非常幸运。

李艺彬说:“我一直认为是我的父亲塑造了我,没有他,我就不会成为现在的我。我无法想象另一种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珍爱我所拥有的一切。我很幸运,能够从事我热爱的事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父亲。”

她从西安音乐学院附中毕业后,成功考入了上海一所更好的音乐学院继续深造。毕业后,她在那里任教,并后来前往美国,在茱莉亚音乐学院学习。如今,她定居纽约。当她第一次来到美国时,她父亲在送她去机场的公共汽车上忍不住哭了,因为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在他看来,她在上海已经拥有了一份梦寐以求的工作,为什么要离开呢?

再后来,她的父母于2016年搬到了美国。她的父亲在几年前离世了。如今,她依然在表演、录音和教学,并且有一个15岁的女儿。

当被问及:“与女儿在一起时,你是否感觉你需要像你父亲为你所做的那样,来挽救哪一天,来创造她的未来?”

她回答道:“不。她在纽约长大,她可以吃任何她想要的蛋糕。”

她的女儿拉小提琴,但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学习长笛。再不行,她可以练武术。如果那也不适合,还可以尝试其他任何感兴趣的东西。这就是艺彬想要她女儿拥有的生活,一个不仅仅由一次考试就决定一个人的成功与失败,和整个未来的生活。

她自己的生活,是因为某个随机的春天的早晨,有六个陌生人在一个考场,而她的父亲,在那里守护着她。

人生旅途洒泪时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