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北伐：一场南方省与北洋军的失败战争

辛亥北伐战争考

一

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发起于南方，而清朝统治的中心在北方，这样的地理位置决定了武装推翻清朝统治的进军路线是北伐。

孙中山组织的“十次起义” ，发动于华南和西南，计广西和云南各一次，广东八次。孙中山试图以两广为根据地，举兵北伐京师。 1911年广州“三·二九”之役，计划在占领广州之后，即分兵两路，大举北伐。一路，由黄兴统率出湖南趋湖北；另一路，由赵声统率出江西趋南京。这次起义的失败，导致了宋教仁、谭人风、陈其美组建“同盟会中部总会” ，而主张以长江流域为中心，在中国的中部发动革命。黄兴在起义失败后，即主张“以武昌为中枢，湘粤为后劲，宁、皖、陕、蜀亦同时响应以牵制之，大事不难一举而定也。” 

而后，武昌起义、南京光复，南京临时政府建立，形成以南京为中心的南北对立。以南京为中心，以独立各省为后援的北伐形势从而形成。

二

南京光复之后，在武汉、南京、上海三个地区云集了各省援鄂、援宁的部队。共计有广东北伐军总司令姚雨平率领的粤军、福建北伐军总司令许崇智率领的闽军；广西赵恒惕、王芝祥、陈裕时分别率领的桂军；浙江朱瑞率领的浙军；林述庆率领的镇军；柏文蔚率领的皖军；李烈钧率领的赣皖联军；洪承点率领的苏军和起义的清政府几乎全部的海军；主要由河南籍官兵组成的以张国威为司令的威武军；熊克武在上海组建的蜀军。加上鄂军、宁军、沪军，辛亥北伐军总数实难于统计，谭人风当时讲南京一地就有10万之众。

1911年12月5日，各省民军在上海成立了北伐联合会，推举程德全为会长，以联合各省督会共同北伐。12月20日，江浙联军在南京召开军事会议议决北伐，并推举徐绍桢为北伐总司令。 12月下旬即有吕公望率领的浙军北伐军混成族，从南京渡江北伐、进驻宿州。这是辛亥北伐之始。

此时，南京临时政府尚未成立。对北伐战略，独立各省互有文电磋商。陈其美在致各省都督要求派代表到沪组织临时政府的电文中说：

“北京未下，大局难平，拟组织联军，共谋北伐，现定蜀湘楚为第一军，由京汉路进行。宁苏皖浙为第二军，由京(津)浦路进行。闽粤为第三军，由海道进行。” 

贵州军政府则主张：“以湖北、湖南为聚兵点，联合江西，广东、广西、福建以当正面，此为中路；由安徽、江苏、浙江连结山东而向河北，此为东路；滇黔军定四川，合四川及陕西以出中原，此为西路。中、东两路可以利用京汉、津浦铁路，并可得海军助力。” 

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不久，以黄兴为总长的陆军部即确定了北伐战略，并通告各省，组织六军，分四路进攻：以“湘、鄂为第一军，由京汉铁路进攻；宁、皖为第三军，向河南进攻，与第一军会合于开封，郑州之间，互为策应；淮、杨为第三军，烟台为第四军，向山东进攻，会师于济南及秦皇岛。沿海以海军援助，合关外之兵为第五军，山陕为第六军，向北京前进。” 第一、二、三、四军既达第一目标后，再与第五、六军会合、攻占北京。

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之初，已经是以议和为主了，北伐军组织起来，是准备一旦“和局破裂，即行宣战。”由于和议并不顺利，南北双方虽然签订了停战协定，但双方在进攻武汉的北洋军退兵区域及准备召开的国会开会地点等问题上发生争执。同时，清军又进犯颖州、反攻南京、攻陷山西太原、进逼潼关、集兵河南，并从甘肃出兵陕西。若陕西失陷，则清军即可长驱南京。正是在此形势下，北伐军出师北进，形成皖北战场、鄂豫边界战场、陕豫边界战场、山西战场、胶东战场。

六路北伐计划

皖北战场，有两大战役，即固镇、宿州、徐州战役和阜阳战役。 1月26日清张勋部分四路由王庄、宿州、固镇向临淮、蚌埠、怀远、涡阳进兵。姚雨平率领的粤军和镇军葛应龙部于新桥北方约10里之处与张勋部开战，连战五、六小时，直追敌三十余里，遂占固镇。后北伐军又追敌到宿州城外。张勋部虽因得清军第五镇的增援，复以骑兵炮兵优势，拼死反扑，但北伐军攻势凌厉，又把张勋部杀得大败，退出宿州。北伐军乘胜追击，直抵徐州城南的夹沟。张勋屡战屡败，曾派人求和，因和议未成，北伐军又复挥军北指，一战而克徐州。张勋部北逃济南，此为北伐军固镇、宿州、徐州三战三捷。

阜阳战役。北伐军段志超部、刘文明部和卢慈甫部，沿颖河北上。 1912年1月27日，北伐军进抵阜阳城东四十里铺，清军倪嗣冲闻讯率部至十八里铺驻扎。28日夜，北伐军开炮轰击，29日早晨与倪部开始激战，倪部败退至阜阳城中。30日，倪部开城分三路杀出，与北伐军决战，战斗甚为激烈。由于北伐军英勇善战，倪部终未能转败为胜，不得不仍旧龟缩城内。倪嗣冲以战事不利，不断向清廷和袁世凯求援，说“颖州不保，豫东必随之动摇，影响大局非浅。” 但是由于北伐军指挥不统一，又骄傲轻敌，当伊毓芬率部过颍河袭击北伐军左侧，而倪嗣冲又从城内反扑时，北伐军两面受敌，节节败退。

1912年2月12日，南北和议告成，北伐军奉命班师。皖北战场是辛亥北伐战争主战场。

鄂豫边界战场。湘、鄂为北伐计划中的第一军，1912年1月7日，孙中山即将北伐计划电告黎元洪。之后，黎元洪将湖北民军最精锐部队与援鄂的赣军、桂军、宁军、皖军、湘军及河南奋勇军等组编为北伐三个军及一个左军。杜锡钧任北伐第一军总司令官，李烈钧任北伐第二军总司令官，赵恒惕为北伐第三军总司令官，刘公任左军司令官。这时，武昌虽已经停战多日。但清军仍然盘踞汉口至孝感以北地带。

1月中旬，北伐第三军先锋团，沿京汉铁路乘车出师北伐，不战而收复孝感。北伐第一军于1月18日分批由武昌出发向孝感前进。由于南北和议告成，北伐停止。

在鄂西北襄郧一带有北伐招讨使季雨霖组建的北伐军。季雨霖计划驻襄阳部队分兵三路出师南阳，与山陕联接，会兵北伐。中央一路由新店铺以取新野，右翼军由枣阳以取唐县；左翼军由河口以取邓县，约期会师于南阳。1912年2月3日，在襄阳东门外誓师出兵北伐。左翼军于2月10日与清军三百余人交战于鲁家寨，12日攻克。随后则进驻邓县。右翼军向唐县进发，临城不战而下；2月11日奉命转兵进攻新野，攻入新野城中，并追敌50里，大获全胜。

中央纵队于2月13日与清军六、七百人交战于新店铺，当日即克，随后即进驻新野。

在郧阳有民军一协，以庞成功任临时北伐指挥官，于2月11日向荆紫关进军，至距关60里的南北镇，准备攻城。守关清军自料难难拒敌，率队逃去。此时，河南王天纵率七、八百人由龙驹寨前来助战。 2月15日，北伐军光复紫荆关。

从鄂西北出发的北伐军，正拟大举进兵，2月20日，黎元洪来电，清帝已经退位，议和成功。 2月22日，这一路北伐军随即退兵。

陕豫边界战场。陕西省军政府组成后，即组织了东路军由张钫统率。11月10日张钫率步兵两营、炮兵一队携炮四尊，分兵三路进攻潼关，11月11日晚攻克潼关。11月20日张钫率军攻入豫西地区，25日克阌乡；27日逼近灵宝与刘镇所率革命军会师于虢略镇。由于清廷赵倜统率的毅军逼近，12月1日，张钫部退守潼关，补充兵力，作第二次东征准备。12月6日张钫率军再次出关东征，进至阌乡。 9日与毅军大战于盘潼关。之后，陕西都督张风翔亲统大军来援，12月21日再克复潼关。12月29日，张钫以秦晋豫三省民军北伐总司令的名义第三次出关东征，在灵宝以西，大破毅军，1912年1月4日克复灵宝，1月6日克复陕县、渑池、新安等县，并计划进攻洛阳。

这时，袁世凯则命北洋精锐第六镇第十二协统周符麟率数十营救援，张钫部败于张茅镇，陕县、灵宝、阌乡复失，潼关再度沦陷。后由于南北和议成功，毅军退出潼关，革命军又光复潼关。张钫率领的革命军豫西之战与清军两万余人在3个半月中交战达大小二十余战，潼关三得三失，虽未达北伐目的，但减轻了清军对长江流域革命军的压力。

山西战场。山西在10月29日成立了军政府后，即派姚以价为东路固关、娘子关前敌总司令，率军队三营进驻娘子关并攻击固关。 11月4日，清政府派出攻打太原的新军第六镇统制吴禄贞，在娘子关与阎锡山会面，商定组建燕晋联军，由吴禄贞为总司令，阎锡山、张绍曾为副总司令，统领第六镇、山西革命军分三路进攻北京。11月7日吴禄贞在石家庄被刺杀，这一计划落空。袁世凯改派北洋新军第三镇统制曹锟及所属的第五协协统卢永祥部进攻山西，12月中旬，攻陷了娘子关，并且进占太原。

与此同时，晋北的大同也发生战争。大同为晋北要地，京师咽喉。太原独立后，续桐溪在五台组建忻代宁公团，自任团长，计划出兵以攻北京。在北上攻取应县、怀仁之后，于1911年12月5日进驻大同。

此前，在大同的同盟会支部的领导下，11月30日发动起义，已成立了大同军政府。忻代宁公团进驻大同的第二天，即与清政府派出的陈希义率领的毅军、杨荣泰率领的淮军以及前大同总兵所属的部队开战。忻代宁公团坚守大同四十多天，弹尽粮绝，放弃了大同。此路北伐落空。

胶东战场。烟台地区是辛亥北伐战略计划中的第四军的集结地和海军北伐的根据地。 1911年10月22日烟台独立之后，曾组建以连成基为总司令的鲁北伐军第一师，与清政府派出的新军第五镇炮队第五标标统张树元部交战。 1912年2月初，南京临时政府派海军部次长兼北伐舰队总司令汤芗铭率海容、海琛、海筹等巡洋舰，会同以刘基兴为司令的沪军北伐先锋队和杜持率领的闽北伐军第一师第一旅，由海道北伐。到烟台稍事停留之后又鼓轮西趋登州。登州镇总兵聂宪藩闻讯先逃，北伐军即于登州登陆，并以登州为根据地计划攻入内陆。后在黄县北马和黄县龙口两次与张树元部交战，均获胜利。张树元部退往莱州后，北伐军分兵一路占招远，本拟由黄山馆、招远两路进攻莱州，适逢南北统一政府在北京成立，此路北伐军停止进攻。

辛亥革命的主要战役，除武汉保卫战、光复南京战役外，就是由皖北地区、鄂豫边界地区、陕豫边界地区、山西地区、胶东地区组成的北伐战役。

三

辛亥北伐战争是在南北谈判，战与和尚未定局的环境中进行的。它的起兵，一方面是由于南北和议曾一度出现僵局；另一方面，虽然南北双方达成了停战协议，但袁世凯仍出兵进攻已独立的陕西潼关和山西娘子关及太原。所以，在这种背景下出师北伐，一是保卫已经独立的省区，二是向袁世凯施加压力以配合谈判，三是准备若和议破裂则可顺势挥师北上。应当说在南北和议成功前，北伐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已经按计划展开。

由于南北和议迅速成功，在辛亥革命期间，未能形成一个全国规模的独立省区与清政府之间的南北战争，而消溶这场已经在局部地区爆发的战争的人正是袁世凯。

清帝退位后，独立省区得到承认，而民国则是袁世凯的，以血和火的战争开始的革命，最后在和谈声中结束了。这也正是辛亥革命必然的结局。

我们不妨对南北双方的军事力量作一对比。新军是南北双方的各自的主力军队。在武昌起义前，清政府共编新军14个镇、18个混成协、4个标和一支禁卫军。新军的总数量是24.1万人。其中北洋系的约14.5万人，占60.2%；非北洋系的约9.6万人，占39.8%。而起义的新军有6个镇、10个混成协、3个标共8.9万人。其中北洋系起义成功的仅是新军第十三混成协，共0.48万人，占北洋系军队的3.4% ，占起义新军总数的5.4% ，非北洋系起义的新军占起义新军的百分之94.6%。

北洋六镇

北洋系新军装备精良、成军时间长、训练甚严、有实战经验，在当时来说是非常现代化的陆军，比西欧与日本，毫不逊色。各省起义的新军除第八镇之外大多在装备、训练、战场经验方面不如北洋系军队。在整个辛亥战争中，民军与北洋军交战取胜的不多。汉阳、汉口之战、山陕之战，就是证明。这是袁之优势，孙之劣势。

当然在军队总人数上，由于南方各省独立后扩编部队，独立各省的民军总数当大于袁世凯的部队。各省民军总量准确数字很难统计，在武昌一地和议成功时，即有8个镇。和议成功之后南京黄兴留守处一次曾解散20多万的民军，数量是很大的。这是袁之劣势，孙之优势。

在财政上，大家都知道南京临时政府财政十分困难。这样，无军饷，缺少枪弹、军装，军队人数多也不能成为精锐之师。所以军队人数多实际上对袁的威胁并不重要。而袁世凯财政上有清廷的家底，还可向外国银行借款。这是袁之优势，孙之劣势。

革命新军

全国22省，有14省独立，占63.7%。北洋系新军要收复这14个省，战线太长，同时清廷已失去民心，建立民国大势所趋。孙中山也承认“我恃人心，敌恃兵力” ，在民意上应当说孙占有优势。但是袁世凯采用承认共和的和谈策略，从而利用了人们的这一政治心理。

总之，孙中山领导的南京临时政府用战争的手段，北伐京师是不可能的。孙中山、黄兴并非不懂得武装斗争的重要性。但在当时坚持用战争的手段建立民国是十分困难的。袁世凯作为清朝新军开山祖有效地掌握了中国的精锐之师。

而孙中山、黄兴与新军却缺少密切的联系。要统一指挥南方各省部队，事实证明，黄兴做不到。而南方各省，虽都声称北伐，但各有各的打算。贵州提出的北伐方略，实质是将整个战略目的侧重于西路。换言之，即是以滇军为主，黔军为辅掌握四川，进据陕西，以扩大由西南而西北的军事地盘，与梁启超授予蔡锷“今运用滇军兼并川黔、雄踞长江上游，以观天下之变”的策划，有着互相呼应的内在联系。至于“北定中原”、“进取燕云”乃后一步的事，不过先在表面上说得响亮罢了。云南则以北伐为名，更以帮助邻省解决哥老会问题为借口，先向四川出兵并干涉四川政局，更甚者唐继尧以北伐之名占领了贵州。

在部队内部，由于起义者多系士兵或下级军官，光复后，在军事指挥上互不相让，甚至以兵刃相见，而争军权。同样，也由于战线太长，兵力有限，共和深得民心，京冀不稳等因素，袁世凯想当曾国藩、李鸿章第二，用战争围剿南方独立各省，也是十分困难的。

所以，通过谈判来结束这场革命，是南北双方惟一都能接受的方式，辛亥革命的纲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通过袁氏政权的建立而得到名义上的实现。袁氏所以能被南方独立各省所接受，不仅他是汉人，狡猾地打起了民国的招牌，还在于他是一个惟一能掌握清朝新军中精锐之师——北洋新军的实力人物。辛亥革命发动于拥护革命的新军起义，最终又失败于被袁氏控制的新军手里。历史证明，中国革命一定要建立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军队，这是辛亥革命的经验教训之一。而1926年国共合作北伐战争正是有了这样一支部队，才取得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