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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第90篇:读书有悟∣多从章法的角度解读古诗词

 豫北闲人原创馆 2023-09-14 发布于广东

多从章法的角度解读古诗词

中山市教研室∣郭跃辉

北京师范大学陈雪虎教授推荐我阅读刘宁先生主编的《诗者天地心:当代诗词名家讲诗词》,购买之后,利用在高铁上的时间,几乎一口气读完全书。本书涉及的内容主要有古代诗词的格法、妙趣、意脉、意象、形式、创作技巧、吟诵、用韵、构思等多方面的内容。总体来说,较为通俗易懂。我本人热爱古典诗词,但缺点是对于诗词艺术的了解总是停留在浅层次上。读完本书之后,我终于明白,我多数是用现代文本解读的方法去阅读古诗词,尽管有时候也能读懂,但不能在“当时语境”中去体会、品析。或者说,解读古诗词,不仅要有现代眼光,还要了解古代诗词解读的概念体系、理论体系、话语体系、方法体系。这恰恰是我最为欠缺的内容。

本书中两篇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文章是南开大学查洪德教授的《古代诗歌之格法与妙趣》和《唐宋律诗的意脉与意趣》。查教授说的“格法”,就是所谓的“诗格”“诗法”,前者如诗的法式、标准,后者自然指字法、句法和章法。格法的重要性,古人也多有强调。例如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说:“诗贵性情,亦须论法,杂乱无章非诗也。然所谓法者,行其所当行,止其所当止,起伏照应,承接转换,自神明变化于其中矣。”其中,“起伏照应,承接转换”是对诗法的精要概括。清代的吴见思在《杜诗论文》中说的一番话尤其到位:“读诗之法,当先看其题目。唐人作诗,于题目不轻下一字,亦不轻漏一字,而杜诗尤严;次看其格局、段落,其中反覆照应,丝毫不乱,而排律更精;终看其句法,前后相合,虚实相生,而诗之能事毕矣。”他不仅讲了读诗的方法,更是谈到了读诗的程序与步骤。这些观点只是古代诗词解读的话语体系和方法体系的“冰山一角”。

查教授举了一个例子,我深受启发。元代人编的《木天禁语》中有“七言律诗篇法”十三格,其中有“二字贯串”和“三字栋梁在内”的提法。查教授以杜甫的《江村》为例进行了具体解说。原诗是:“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来自去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多病所须唯药物,微躯此外更何求。”

首先,“二字贯串”指的是一首诗有两个字贯穿全诗,或者说全诗的所有内容都跟这两个字有关,一般是两个字分开叙述。杜甫这首诗的“二字贯串”的二字就是题目中的“江”和“村”。这也说明,解读杜甫的诗,首先要关注诗的题目。首联的上句和夏句均包含了“江”和“村”两个字。颔联上句中的“堂上燕”照应“村”,下句中的“水中鸥”照应“江”。颈联上句中的“画纸为棋局”照应“村”,下句中的“敲针作钓钩”照应“江”。

其次,“三字栋梁在内”指的是一首诗的关键在诗句的某三个字中,既关涉作者抒发的情感,又关涉诗的主题,可以说是一首诗的灵魂。这首诗的“三字栋梁”就是首联中的“事事幽”,这三个字与整首诗的意境与氛围有关,与作者的情感也有关。按照古代的语法,“事”和“物”是不分的,“事事幽”也可以理解为“事物幽”,即“事幽”和“物幽”。与“二字贯串”结合的话,本诗的颔联和颈联分别写了江上之事、江上之物、村中之事、村中之物,然后再联系“幽”字,就可以作如下解读:“自来自去堂上燕”是村中之物“幽”;“相亲相近水中鸥”是江上之物“幽”;“老妻画纸为棋局”是村中之事“幽”;“稚子敲针作钓钩”是江上之事“幽”。

再次,所谓的“二字贯串”“三字栋梁”似乎只是针对颔联和颈联,尾联的“多病所须唯药物,微躯此外更何求”与此没有关联。实际上,按照律诗的作法,尾联的规律是“结联脱言,亦要含意”,所谓“脱言”就是说要与前几联的内容有所差异,即荡开一笔写别的内容,但又不能与前文内容完全脱节,而是要“含意”,即包含一定的情意。尾联的内容与“江村”“事事幽”没有直接的关联,但我们思考一下,江村之事、江村之物只是“幽”的具体表现,“幽”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外在环境的幽静吗?其实更主要的还是作者的心境,是作者的心境感觉到了“幽”,然后在移情作用下,作者又感觉到江村整体环境之“幽”。试想,战乱背景下的紧张焦虑心境,是无法感觉到“事事幽”的。作者的心境究竟如何呢?尾联正好揭示了这一点,即我已无求于世,人也无求于我(除了药物),无欲无求,自然内心会充满平静。

这样的诗格是否适合其他律诗呢?肯定是有一定的适用范围。作者又以宋代王禹偁的名作《山行》为例进行解读,抓住了“山”和“径”这两个字,同时又考虑到“野兴长”的“三字栋梁在内”,对本诗的结构、诗法进行了解读。我自己解读诗词,以前重视“矛盾还原”和“意脉”,但是对于诗词内外的“照应”关注不够,不能从结构的层面挖掘诗词的艺术手法,或者说是对“章法”关注不够。在《唐宋律诗的意脉与意趣》一文中,作者又提到“起承转合”问题,即颔联要能够“承”首联,这也要求首联不要把话说死,要留有余地。例如杜甫的《登楼》,首联是“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这两句按照日常逻辑应表述为“花近高楼此登临,万方多难伤客心”,但这样的话,颔联就无法承接。作者采用“跨句倒装”的手法,将日常逻辑转变为诗的逻辑,“此登临”可以引出下文“登临”之所见、所感。但颔联中的“锦江春色来天地”既是登临所见,同时也照应“花近高楼”。这就是杜甫律诗之谨严所在。

当然,也有人对这种解读持不同意见,认为过于穿凿附会,而且未必符合作者的原意。但是我认为至少了提供一种诗词解读的路径,有助于帮助读者发现诗词的句法之妙、章法之妙、篇法之妙,是值得去学习和尝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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