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一点也是《道德经》书中一个很重要的观念。“无名”就自然界说,“无为”则兼就人事界说,《道德经》书中讲“无为”的地方很多。 如云: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二帝))为无为,则无不治。(《三章》)爱民治国,能无为乎?……为而不恃……是谓玄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三十八章》)…..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四十三章》)不为而成。(《四十章》)我无力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五十七章》)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六十三章》)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六十四章》)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七十五章》)《道德经》这部书,几乎全部都是发挥“无为”的道理的。什么是“无为”,因为自然界的法则都是布置好了的,不需人加以作为,也无法加以作为,如果勉强加以作为,就会变成假的,就会拿主观的东西,当作客观的东西。道是客观的存在物,法则是客观的存在物,所以说是“无为”。 人事界正复如此。人事界的法则也是布置好了的,无需加以更动,如果加以更动,就会引起许多机巧变诈,而为扰攘纷乱的张本。人事界主要的是讲“爱民治国”,是讲“取天下”。能够无所事事地取天下,在《道德经》是认为最好的政治现象。所以说:“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又说:“以无事取天下。”又说:“我无事而民自富。”这都是从《论语》上“无为而治”一语引申而来。 “无为”是无所作为,然而不是不作为,乃是“作焉而不辞”,“为而不恃”。李翱在《复性书下》发挥一段“无为”的意思。他说:昼而作,夕而休者,凡人也。作乎作者,与万物皆作;休乎休者,与万物皆休。吾则不类于凡人,昼无所作,夕无所休。作非吾作也,作有物,休非吾休也,休有物。作耶休耶,二者离而不存。予之所存者,终不亡且离也。 《道德经》说了一句“万物作焉而不辞”的话,陆农师便这样注着:“万物之息,与之人而不逆;万物之作,与之出而不辞。”这就是“作乎作者,与万物皆作;休乎休者,与万物皆休”之意。“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所以“昼无所作,夕无所休。作非吾作也,作有物;休非吾休也,休有物”。一任自然,无为而无不为。不过“作”与“休”二者离而不存,所以《道德经》说:“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如果以“无名之朴”镇之,那就“化而欲作”,其作也不作,其体也不休,自然“终不亡且离”了。人与万物为一体,自然休作与共,又哪会“亡且离”呢? 这是李翱对《道德经》“无为主义”的发挥。然则《道德经》所谓“无为”,并不是不作为,乃是顺任万物的自然法明去作为,不加一点人为的意见。因此《道德经》处处着重“不言之教”。 什么是“不言之教”?谓不参以人为的意见或主张,或虽参以人为的意见或主张,而不以美恶,善不善相号召,使民相忘于美恶,善不善之间,如鱼在水而忘水。鱼在水忘水,便像无水,民在治忘治,便像无治。故日“无为之事”。《老子》书中对这点是发挥得异常多的。《道德经》说:希言自然。(《二十三*))“希言”即“无言之教”,“希言”就可达到“自然”的境地。孔子说“子欲无言”,这便是“希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这便是“自然”。可见《道德经》的重要观念,都从《论语》而来。《道德经》既从正面说明“不言”之益,如云“天之道……不言而善应”,“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又从反面说明“多言”之害,如云“多言数穷”,“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 《老子》对于“言”与“行”都作否定的说明,贯彻它的“无为主义”的主张。《道德经》由“无为”又讲到“无知”。因为知识是一切造作的源泉,也是一切虚伪欺诈的源泉,所以极力说明知识之害。它提出一个口号,是:绝学无忧。(《二十章》)本来一个人没有知识,确实可以减去许多无谓的烦恼,正是所谓“知识为忧患之媒”。一个人如果像小孩那样,过浑浑噩噩的生活,既可以减少苦恼,又可以保持天真,这不是很值得赞赏的吗?无怪《道德经》要提出“绝多的。 小孩子之所以可贵,就在他能够保持着原来的“无知”的态度,因此《道德经》特别尊重小孩子的地位。譬如说“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圣人皆孩之”;“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这是何等尊重小孩子的思想。小孩子没有受到知识的渲染,所以能够保持天真,如果知识渐渐地启发了,那作伪的本领也就渐渐地大了,又有什么值得我们去尊重呢?人们在未受知识渲染的时候,常能保持着一种朴素的面目,这种朴素的面目,在《道德经》看来,是很可贵的。 《道德经》的自然主义,就以这朴素一点为其核心。如云:“道常无名,朴。”“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可见“无名之朴”,便是“道”的本质的要素。此外发挥“朴素”的地方还很多。如云:“见素朴。”“敦兮其若朴”,“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我无欲而民自朴”。这些都是他的“无为主义”的说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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