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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孑然一生终身未婚,却凭着镜头走进了无数人的生活

 嘎噶珊瑚伐 2023-09-16

作为一个前图片编辑,我虽然不懂行,但还是稍微见识过一些好照片的,我指,那些真正的好照片。

青岛度假的时候,躺在海景房里吹着空调,用酒店的针线包缝补着儿子开线的泳裤,无意中把电视调到了央视纪录片频道,里头正在播放的,就是《寻找薇薇安·迈尔》。

之前有在网络新闻里,知道了这位大隐隐于市的家庭保姆,去世后却被发现是拍摄了超过10万张照片的街头摄影师。我特别喜欢影片里另一位摄影师对她作品的评价,他认为,薇薇安在拍摄的那一瞬间,用她的镜头和被拍摄者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连结。在这一刻之前和之后,他们相互之间可能永远都是陌生人,但在那一个瞬间,他们走进了彼此的生命,产生了共鸣。

在看她的生平故事之前,只是凭对她自拍照的印象,我就觉得,薇薇安应该是一个很孤僻的人,她大概不太乐意跟人打交道。可是她的镜头却不断地进入到别人的生活里,这可能是她唯一乐意跟别人有的沟通。

天才大多偏执,而不漂亮的(大众层面审美),看起来有那么点僵硬的女人,爱穿男式服装,终身未婚未育,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来往,她如果不偏执,倒奇怪了。

那天一位网友在新浪微博上,说我放出来的自拍照,其中有一张,如果放大了看我的表情,仿佛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我特别喜欢他的这个说法,把我心里隐秘的对人类的不屑一顾冷眼旁观的暗黑情绪表达得很到位。

假如你仔细多看几张薇薇安的自拍,就会发现,她有很多构图都是把自己跟其他人和事物摆放在一个看似融合却又显得她置身事外的情境中,好像对别人既渴望亲近又恐惧亲近。

被她带过的孩子在纪录片里回忆她说了很多点,她用神经质(甚至有那么一点暴力)的方法逼迫孩子不要浪费粮食,她也带领孩子认识大自然启蒙了他们对动物的小小善心和关爱。老年时的她,甚至会对骑自行车路过的孩子大吼着,希望她给车按上一个铃铛(我猜,是为了安全吧)或是冬天戴上帽子——没错,就是当她路过的时候,对她凶巴巴地大吼。

她应该是爱孩子的,她所拍摄的大量的照片和影片都有捕捉在孩子成长中的一些非常细节的点。可是她仿佛也对孩子忍无可忍,甚至曾经试图几次在公众场合把雇主的孩子有意甩掉,最后又被警察找到,认领回去。

当她的某一任雇主因为无法生育而想要去领养孩子的时候,她对他们说:“假如你们一定要找一个生命来照顾他,对他付出关爱,那你们为什么不照顾我呢?”那位雇主家的女主人讲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荧光闪闪说:“我觉得,她说这话是认真的。”

偏执的人大多孤独。

影片导演在寻访过程中发现,她和她的家人全都是互相不来往的性格。她的一位姑妈,去世前,只剩下她这一个亲人的时候,却立遗嘱把所有财产赠送给朋友,并且在遗书里写“由于有些我曾经向极个别朋友透露过的重要原因,我不愿意把任何财产留给我的亲人”。而她这一生里,直至83岁离世,几换雇主周游世界,也并没有跟什么人建立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

有雇主的孩子回忆说,薇薇安不怎么喜欢男性,甚至对他们很恐惧,街头拍照时,有陌生男子以为她要摔倒而伸手扶她,却引发了她非常大的抗拒反应。她们觉得她也许以前受过什么伤害而落下了心里阴影,导致她一直都对男性评价不高且十分防备。

可是我在她的作品里又看到了,她对那些温暖的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的普通人之间的情感维系的,那种真挚赞美,甚至是有那么一丝丝的羡慕和向往。

她就像个矛盾的孩子,这一头收集着铺天盖地的报纸,对社会新闻里的那些杀人放火奸淫捋掠的恶行数落着:“看吧,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会这样!”可那一头,又走上街头,去寻找生活里一点一滴的光明和希望,乐观和豁达。

她拍了明星富豪,也拍了流浪汉,她拍了人们的得意,也拍了人们的失落。

收集了她大量作品胶片的纪录片导演约翰·马卢夫本人也很疑惑,对于薇薇安来说,她到底希不希望自己的这些作品公诸于世?她在生活里不断藏匿姓名,变换了很多写法,用带着法国口音的方式讲话,一度被不同的雇主误认为是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她在每一个雇主家里都给自己的房间装最重最大的锁,甚至告诉孩子们说她是间谍。她把大量底片锁在箱子里在各个住所搬迁或是找店铺寄存,却又连真实姓名和联系电话都不留下。

有90后妹子看着我每天的刷屏问我:“你这个是写给别人看的吗?”我回答说:“严格来讲,不是,不是为了给你们看的。”她说:“那你其实自己写在电脑里,也是一样啊,或者发别人不可见的段子不就行了。”

我一度想理清楚的一件事是,创作是不是必须有人欣赏,必须要得到受众的共鸣?就像约翰·马卢夫通过薇薇安给法国老家冲印店老板的书信而得出结论,他觉得薇薇安本人是知道自己的作品是好的,她也是渴望这些作品被别人看到的。只是,这些照片就像是她的孩子,她不希望它们被看到的同时又被别人肆意指指点点妄加评论。

这想法很矛盾,任何公之于众的东西就必然会遭到评头论足。那么,对于薇薇安来说,是不是在离世之后,面对这些反而是个最好的结果,反正,她本人也听不到这些纷扰了,不是吗。

我总觉得命运的安排有它的玄妙之处。

约翰·马卢夫在为了各大美术馆能收藏薇薇安的作品而奔波,但是当他带着薇薇安拍摄的,法国老家小镇上的作品,回到那里开展的时候。人们从照片里找寻自己和亲友的身影,在几十年前的“你我他”前合影,那画面带给我的感动是很难形容的。

这两天一直在帮家里扫描老照片,看到半个世纪前的我妈妈家里人的全家福,越发觉得像薇薇安和她的被拍摄者那样,曾经在某一个时刻去彼此的生命里逛了那么一小下,是很幸福且幸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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