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宋史》《辽史》《金史》，为何没有修西夏史

元朝建立后，秉承着“国亡史作”的修史传统，分别为宋、辽、金三国修史，“三国各与正统，各系其年号”这也标志着元朝同时承认了这三国的正统地位。但元人却唯独不为这一段历史的另一位重要参与者，即与宋辽金三国并立约二百年的西夏王朝修专史，而只是使用宋辽金三国旧有史料修成篇幅较短的传记，附于三国史书后。元人的这种做法，一方面为西夏史研究留下了难以弥补的遗憾，另一方面也为历代的研究者留下了一个难以解开的问题。那么，元朝为何修《宋史》《辽史》《金史》却唯独不修《西夏史》呢？

首先，元朝人同时为宋辽金三国修史，是有其原因的。从地位上看，辽金与宋一样，都是独立的帝制王朝。在辽金与宋的交往中，双方一般互称南北朝。因此，元人把宋辽金三国都奉为正统，并为他们修史。与之相反，西夏在其两百年历史中一直未能享受这种待遇。西夏政权从始至终都是以“附属国”或“地方割据政权”的地位出现和活动的，他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朝代”。而修专门的《西夏史》可能意味着需要承认西夏政权的正统地位。在这种情况下，元人不修西夏史虽然可能不符合我们今天的历史观念，但无疑是符合中国古代的正统观念的。总而言之，“正统观念”是元人修宋辽金史却不修《西夏史》的第一个可能的原因。但我们同样应该意识到，元人不仅不为西夏修史，而且把西夏作为“外国”的一部分看待，这种史学观念无疑又与中原王朝的传统观点不符。如果从维护国家统一的角度上看，这种观点无疑是一种历史观念的倒退。

元人修宋辽金史却不修《西夏史》的另一个可能的原因，是蒙古人为报复西夏人的反抗行动，意图灭亡西夏文化。西夏是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后对外扩张的第一个目标，同时也是蒙古征服吐蕃和金朝的必由之路。在蒙古征服西夏的过程中，遭遇了西夏军民极为罕见的顽强抵抗。西夏人的这种抵抗，一方面给蒙古军队造成了惨重的损失，另一方面也加深了蒙古人对西夏民族的仇恨，《西夏秘史》载：成吉思汗美饭则言“殄灭无遗，以死之，以灭之”无疑是这种仇恨的生动体现，而成吉思汗本人也死于征服西夏的过程中。在这种仇恨的影响下，蒙古人先是在战争中对西夏城市进行了野蛮的烧杀抢掠，对战败的西夏人进行了血腥的大屠杀，战后又将西夏故地分封给蒙古诸王，对西夏遗民展开凶残的报复“耕田不纳税者死”。“欲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对满怀仇恨的蒙古人来说，灭亡西夏的文化和历史，无疑是一个具有吸引力的选择。与之相比，蒙古人在征服宋金的过程中所遭遇的抵抗，可能没有西夏人那么激烈，蒙古人的损失也相对较小，进而对金人和宋人的仇恨也就相对较小。辽更是亡于蒙古崛起之前，与蒙古历史没有大的交集，更不可能存在利益冲突。对蒙古人来说，灭亡宋辽金历史即无可能，更无必要。因此，对西夏的仇恨和灭亡西夏历史的需要，是元人修宋辽金史而不修《西夏史》的第二个可能的原因。

史料的缺失，可能是元人不修《西夏史》的最重要、最根本的一个原因。我们应该注意到，即使是在仅有的《辽史·西夏外记》《宋史·夏国传》和《金史·西夏传》三篇传记中，使用的也都是辽宋金三国旧国史中已有的材料而没有使用西夏的实录和国史等史料。西夏史的史料数量稀少，其原因是复杂的。首先，大量的史料都毁于战火。蒙古人在征服西夏的战争中，对西夏城市进行了野蛮的破坏，收藏实录、国史等材料的夏翰林史院所在的都城中兴府自然也在陷落之列。蒙古人几乎不可能花费精力保护西夏的历史资料，这些资料很有可能已经亡于战火。既然这些材料在蒙古灭西夏时就已经散亡，那么元人修史时自然无从使用。与之相比，尽管宋金的都城虽然也遭到屠城和破坏，但两国的相关历史资料却幸运的保存下来。如金亡时张柔之“于金帛一元所取,独入史馆,取《金实录》井秘府图书。”元灭宋时,董文炳将宋史馆所藏“宋史及诸注记五千余册,归之国史院”而西夏亡国时则未见有保存西夏国史的记载。其次，西夏官方和民间可能也不重视修史，缺乏修史的传统。宋朝作为中原汉族政权，自然继承了重视修史传统，辽金两朝也都建立了比较健全的修史机构。修纂了较为完整的起居注和实录等史料。与之相比，西夏则是一个不重视修史的政权。在已知的西夏职官制度中，明显缺少与修史相关的史官官职的记载，这有可能意味着西夏政权从制度层面就对修史缺乏重视。在著名的黑水城文书中，学者们也未能找到实录、国史等史料的痕迹。西夏政权不重视修史，西夏民间也没有修史的传统，进而西夏遗民也缺少为本民族修史的欲望、或许是为了避免触怒蒙古人，或许是民族文化中真的缺乏修史传统，总之西夏遗民们也没有努力抢救本国史料或根据自身经历还原历史。总之，史料的缺乏是元人修宋辽金史却不修《西夏史》的第三个可能的原因，也可能是最根本、最重要的原因。当然也有学者认为元人没有使用西夏自身的史料，不是因为史料已亡，而是因为西夏文字晦涩难懂等其他原因。但这些假说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无法解释的问题，难以自圆其说。

综上所述，元人修宋辽金史而不修西夏史，有三个可能的主要原因：一是为西夏修专史不符合正统观念；二是蒙古人意图灭亡西夏历史文化；三是西夏视角的史料严重缺失。

[1]李华瑞著. 西夏学文库 论集卷 西夏史探赜[M]. 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 2017.08.34~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