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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敏求记

 刘传开先生 2023-09-18

原文:


卷四



宋宣献公哀唐之《德音》、《号令》汇之,未次甲乙,未为标识。而公薨,其子敏求,绪正旧稿,厘定十三类,编录成帙,目为《唐大诏令》。


予考之开元二十三年乙亥十二月壬子朔,二十四日乙亥,册河南府士曹参军杨玄缴长女为寿王妃。盖妃之父为蜀州司户玄琰,生而早孤,养于叔父玄缴家,故册称玄璬女也。开元二十八年十月,玄宗幸温泉官,使高力士取杨氏女于寿邸,命孙逖撰敕度为女道士,号太真,住内太真宫。天宝四载乙酉七月丁巳朔二十六日壬辰,册左勋卫二府右郎将韦昭训第二女为寿王妃。是月即于凤凰园,册太真宫女道士杨氏为贵妃。


按寿王妃前后二册文及杨妃入道敕,诸书俱不载,今全录于此,时日皆班班可考,千载而下,览者能不为之失笑乎。玉溪生《龙池》绝句“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诗人言外托讽,咏之殊难为情。笺《义山集》者,应取二册文并入道敕,为此诗之注脚何如。


刘杳之书不可得而见矣。世传惟宋吴仁杰斗南所著《草木疏》,复经甬东屠本唆田叔芟其蔓衍而补益之,改尽斗南旧观,且以吴氏阙“鸟兽”为非通论。夫美人香草,骚之寄托云然。后人止疏“草木’者,其意适与灵均合。田叔别撰《昆虫疏》,盖欲多识鸟兽草木之名欤?失骚人旨矣。此从曹秋岳先生借录,得观斗南原书,何其幸也。


杲之晋陵人。解《离骚》而名为集传者,不敢同王叔师之注也。然其旨一禀于叔师,旁采《尔雅》、《山海经》、《本草》、《淮南子》诸书,而分《离骚》三百七十三句为十四节。盖谓古诗有节有章,赋则无章有节耳。杲之不晓昭明置“骚”于“诗”后之义,妄认“骚”即为“赋”,侏儒之隅见若此。


《士衡集》文赋为首;《士龙集》逸民赋为首。庆元庚申徐民瞻莅宦云间,搜访得之,锓本以行,为文冠诸简端,目曰《晋二俊文集》,序中仍旧名而不改,其志识复异今人,宋刻之所以佳也。都穆跋陆元大近刻,亦以录本讹误为言,而不及民瞻之序,似忘乎《二俊集》之所由名,予故录而存之。


支公养马,爱其神骏,胸中未必无事在。皎然云:“山阴诗友喧四座,佳句纵横不废禅”。是以诗语为牵动矣。


娄江顾伊人藏弆宋椠本《渊明集》,颜其读书处曰《陶庐》,而请牧翁为之记。伊人交予最厚,真所谓兄弟也,但各姓耳。见予苦爱《陶集》,遂举以相赠。丙午丁未之交,予售书季沧苇,是集亦随之而去。每为念及,不能舍然。


此则购名手从宋刻影摹者,笔墨飞动,行间字有不可遏之势,视宋刻殆若过之。沧苇殁,书籍散入云烟过眼录矣。


伊人前年渡江,念《陶集》流落不偶,访求得之,持归示予,河东三箧,亡来已久,一旦顿还旧观,展卷相向,喜可知也。予畀以牧翁《陶庐记》手稿,俾揭之简端,以见我两人郑重其书,互以藏之外府为快。若此视世之借书为一痴者,其度量相越,岂不远哉。墨庄中尚有《笺注渊明集》,乃是焦弱侯翻刻原宋本。《述酒诗》中山阳注能照见古人心髓,留心诗话者,宜拈出之。


元赵篔翁领国子学,阅崇文馆旧书,得《文通全集》,抄寄萧山旧宅梦笔寺。此本乃元僧宏济所录者,末卷《中山楚辞》后,多《歌词》三首,流俗本所无。行间脱误字咸可考正,校过始知其佳耳。


吾家所藏者二:一是旧刻;一是旧抄。然总名曰《阴何集》,末载黄长睿跋语云:“得何逊旧集于春明宋氏,八卷特完,而此止三卷,其殆所谓“天福本”欤。


吕才仲英鸠访无功遗文,辑成一书,其集今世罕传。清常道人从金陵焦太史本录出。披阅之余,想其与子光对酌时,虽未尝交语,胸中各有一段真趣,允为酒家南董耳。


宝应二年正月七日,王缙搜求其兄“诗笔”十卷,随表奉进。此刻是麻沙宋板,集中《送梓州李使君》诗,亦如牧翁所跋,作“山中一半雨,树杪万重泉’。知此本之佳也。


《太白集》宋刻绝少。此是北宋镂本,阙十六卷之二十,二十六卷之三十。予以善本补录,遂成完书。前二十卷为歌诗,后十卷为杂著,卷下注别集,简端冠以李阳冰序。盖《通考》所载陈氏家藏,不知何处本,或即此耶?


王洙原叔,搜裒老杜中外书,凡九十九卷,除其重复,定取千四百有五篇。凡古诗三百九十有九;近体千有六。起太平时,终湖南所作。视居行之次,若岁时为先后,分十八卷;又别录赋笔杂著二十九篇为二卷。合二十卷。宝元二年十月为之记。嘉祐四年四月太原王琪取原叔本参考之,镂板姑苏郡斋。又为后记附于卷终,而迁原叔之文于卷首。


牧翁笺注《杜集》,一以吴若本为归。此又若本之祖也,予生何幸,于墨汁因缘有少分如此。斯文未坠,珠囊重理,知吾者不知何人,蓬蓬然有感于中,为之放笔三叹。


东莱吕祖谦注,牧翁全录入《杜诗笺注》中。此则其原本也。


唐徐安贞撰。安贞常参李右丞议,恐其罪累,逃隐衡岳山寺为掇疏行者。喑哑不言者十年。然犹余尘瞥起,时时暗诵“岘山思驻马,汉水忆回舟”及“暮雨衣犹湿,春风帆正开”之句。可见文人习气循回藏识中,一字染神,不与穷尘劫灰同尽于终古也。


制诰十卷,奏草六卷,中书奏议六卷,权载之序。大字宋椠本。惜其诗文别集十五卷,失传于世为恨耳。


昌黎作欧阳詹《哀词》,自书两通,可为拳拳于行周至矣。行周遇南阳孝之而传之,则所谓“舍朝夕之养以来京师,其心将以有得于是,而归为父母荣之”。言昌黎盖非聊尔信之者。《途中诗》云:“五原东北晋,千里西南秦;一屦不出门,一车无停轮。流萍与系匏,早晚期相亲”。至今吟咀之,觉意庄语重。其所思必高隐辈流,故有系匏之感。乌得借“高城不见”句,而腾“太原函髻”之谤乎。书此以辨小说之诬。


蒿庐先生云:“按孟简几道有《咏欧阳行周事》五古一首,并《序》数百言,述太原妓剪髻事甚详,恐非小说之诬”。


大顺元年,陆希声得元宾文于汉上,条次为三卷。为序以冠其首。后天水赵昂又辑遗文二卷为外编。昌黎称元宾,“文高乎当世,行过乎古人”。一何张之甚欤。


《和叔集》降云楼宋椠本缮写。凡载于《英华》、《文粹》中,或字有异同者,俱详注于上。予所谓“读书者之藏书”,此类是也。


新都杨慎得此集于滇南士人家,止存《目录》与《诗赋》十卷。嘉靖辛丑刘大谟刻于川中。


是集缮写精妙,仇勘无讹。尝以汲古旧抄校之,行次差殊,远逊此本多矣。


弘治元年杨君谦抄《微之集》,行间多空字。盖以宋本岁久漫灭,而不敢益之也。“代书诗一百韵”、“光阴听话移”后全阙,乃宋本脱去二叶,故无从补入耳。


嘉靖壬子东吴董氏用此本翻雕,而以己意妄填空字,可资捧腹。


乱后,牧翁得北宋刻《微之全集》于南城废殿,向所阙误,一一完好,遂校之于此本。手自补写脱简。牧翁云:“《微之集》残阙四百余年,一旦复为全书,宝玉大弓,其犹有归鲁之征欤。


乐天自杭州刺史以右庶子召还,排纂其文成五十卷,号《长庆集》,微之为之序。又成《外集》二十卷,自为之序。尝录一部置庐山东林寺经藏院。北宋时镂诸板,所谓庐山本是也。降云楼藏书中有之,惜乎不及缮写,庚寅一炬,此本种子断绝,自此无有知庐山本者矣。


予昔从娄东王奉常购得宋刻,卷次与世行本无异,后亦归之沧苇。此乃对宋本校写者,其一之二、五之七、四十三、四十八之五十二共宋刻十一卷。仍同奉常本。十三之十六、二十六之三十、三十三之三十八共十七卷,是金华宋氏景濂所藏小宋板,图记宛然,古香可爱,更精于奉常本,然总名曰《白氏文集》,愈知庐山旧本之为艰得矣。


戊子、己丑予日从牧翁游,奇书共欣赏,骇心悦目,不数蓬山。今人侈言藏书,陋板恶抄盈箱插架,书生见钱,但不在纸裹中,可为一慨。


习之与陆傪书:“李观虽不永年,亦不甚远于杨子云,又思我友韩愈,非兹世之文,古之文也,非兹世之人,古之人也。孟轲既殁,亦不见有过于斯者。夫文章为载道之器,必其自信真而后信他人也不伪。”习之称许韩,李其通怀乐善如此,是岂过情之声誉哉。及观其答皇甫浞书云:“仆叙高愍女杨烈妇,岂尽出班孟坚蔡伯喈之下,则其高自标置,当仁不让又如此。岂非自信真而后信他人之不伪者欤。”昌黎曰:“近李翱从仆学文,颇有所得。古君子师资相长,不以浮名虚声妄为诱悦。”今人但知韩柳而弗知有元宾、持正、习之诸人,与之挟毂起者,斯文若江何行地,异流同源,读习之文或可憬然而悟矣。


孙可之得文章真诀于来无择,无择得之于皇甫持正,持正得之于韩吏部退之,斯文自有真传,非同俗学之冥行擿埴,自以剽耳佣目为能事也。


是集予从闽本抄录,因记得《乐天哭皇甫七郎》诗中:“涉江文一首,便可敌公卿。”注云:“持正奇文甚多,《涉江》一篇尤佳,而此缺之。”知持正之文亡逸者多矣。


《牧之集》旧人从宋本摹写者,与新刻校之,无大异。此翻宋雕之佳也。


樊川、义山皆有《拟下贤诗》,则当时之声称甚盛,其诗必多,而集中止十八首何欤?此刊于元祐丙申,不识流俗本有异同否?惜未一校对耳。


《从书》为陆鲁望卧病松陵时杂著。元符庚辰樊开序而镂诸板。政和改元毗陵朱衮又为后序刊行,止分上下二卷,补遗一卷。今人所抄元时刻本,已厘为甲、乙、丙、丁四卷,诠次纷乱,兼少《忆白菊》、《闲吟》二绝句,非经仇勘,无复知此本之善矣。


贞元壬申岁,于頔分刺吴兴之明年,集贤殿御书院有命征《皎然文集》,頔采而编之,得诗笔五百四十六首,分为十卷,纳于延阁书府,即此本是也。今漫称《杼山集》乃后人所题,非原书矣,识者辨之。


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团圉头,共说无生活。世出世间法,都一往摄尽矣。老老大大,更摸索得几个话头。明明祖师意,未知作么生也。此书签题犹是元人手笔。静对之,觉身世俱忘。


师讳重显〔《文献通考》讳道显〕字隐之。大寂九世孙,俗姓李氏,其生平见吕夏卿《塔铭》。兹集乃门人总辑,成于天圣十年孟陬月,小师文政为之序。雪窦本智觉道场,曾公守明州,手疏请师住持于此。


吴筠集,王颜编次,权载之序。邵溪黄子羽藏书。


黄州契勘《小畜集》,文章典雅,有益后学。旧本计一十六万三千八百四十八字。绍兴十七年申明雕造。开板之不苟如此。是本后有嘉靖乙丑岳西道人复初跋语,藏于栩栩斋。


守道庆历《圣德颂》出,孙明复曰:“子祸始于此矣”。盖所云“大奸之去,如距斯脱者,谓夏竦也”。未几归徂徕山,遇疾卒。而竦欲以奇祸中伤大臣,遂称介诈死,北走契丹,几陷人主有剖棺发冢之过。翻《徂徕集》因思小人欺君,无所不用其极,为之掩卷失声,并录欧公志铭及诗于后。


庐陵论《尹师鲁墓志》,条析其事,再述于后。予览之喟然叹曰:“甚矣古人珍重著述,一字不敢聊且,命笔若是难而慎也”。欧公述师鲁文曰:“简而有法”。此一句《六经》惟《春秋》可当之”。又思:“平生作文,惟师鲁展卷疾读,便晓入深处,死者有知,必爱此文,所以慰吾亡友,嗟嗟!文章千古事,欧公直欲起师鲁于九原而质之,其寸心知己为何如耶。当吾世而无庐陵则已;世有庐陵,何患无知师鲁者。吾又为今之师鲁庆所遭也。


临江孔氏兄弟,文仲字经父;武仲字常父;平仲字毅父。先圣四十八代孙也。一之二卷名《舍人集》;三之十九卷名《侍郎集》;二十之三十卷名《郎中集》。三君皆元祐时人。而序此集者则周益公也。


杰字次公,号无为子。绍兴癸亥岁,赵士麟取其诗、赋、碑记、杂文、表启编次成集。


苹字信伯,福清人。从学程门,以王安石尚《经义》而废《春秋》,守所学不就科举。绍兴四年,孙祐疏荐引见,赐进士出身,除秘书省正字。是集乃其十一世孙观所编也。


祖无择字择之,洛阳九老之一也。《集》十卷,附《名臣贤士往来诗文》二卷,系《家集》又四卷。其曾孙衍编次成帙,并著《龙学始末》于卷终。


乙丑中秋,购得《松雪翁重辑<尚书集注序>真迹》,细书谨楷,纸墨如新。图小影于前幅,而公自题简端云:“延祐五年,提举杨叔谦画。时予为翰林学士承旨,年六十有五”。后序有仲穆蝇头小字跋语。


予按子昂奉敕撰《农桑图序》云:“延祐五年四月廿七日,集贤大学士臣邦宁、大司徒臣源进呈《农桑图》,上问:“作诗者何人?’对曰:'赵孟頫’。'作图者何人?’对曰:'诸色人匠提举杨叔谦。’上嘉赏久之。又赐文绮一段、绢一段”。窃思画像时,适当作诗绘图之际,两人相与共晨夕,故叔谦得为公写照也。公薨于至治壬戌之六月辛巳,年六十九。延祐五年,正六十有五,明年己未谒告归矣。公之书其衔,纪其岁于像侧,以见暮年命笔,郑重其文若此。盖所谓衰貌颓然,不能不自爱也。


杨载撰公《行状》云:“皇太后议改隆福宫名。他学士拟'光被’;公拟'光天’。他学士曰:'光天出陈后主诗,不详。’公曰:'帝光天之下,出《虞书》,何名不详?’于是各拟以进,卒用'光天。’”其言实与仲穆之跋语相符合。然跋云:“以书质之,中留一本,则是书曾经进御,而《状》失载也。”


至元后己卯,沈璜校正《松雪斋集》十二卷,何贞立又辑《外集》一卷,刊行于世。自诡求假全稿于公之子仲穆,而此序不收,知公之诗文,遗佚者多矣。数百年后,敬隋遗像,使人得以历稽岁月,傍徨感叹,如侍立公之坐隅,而亲承其声咳者,抚此墨妙,岂非希世之珍也欤。


皇帝圣旨里,江北淮东道肃正廉访使苏嘉议牒,伏睹故资德大夫御史中丞知经筵事马祖常,拟今照依左丞王结例,抄录遗文于淮东路学刊板传布,申覆御史台照详去。后至元五年九月二十九日,承奉宪台札付,仰依上施行可照验。差人抄录本官文集,委自总管不花申议,不妨本职提调刊印,仍选委名儒,仔细校仇无差,发下本路儒学,依上刊板传布施行,须至牒者。是书雕造精妙,为元刻中之上驷,楮墨簇新,古香可爱。简端具此牒文,统录之,示藏书家。以见元时隆重硕儒,敦崇积学,非晚近之世可几及也。


是集分《在朝稿》、《应制录》、《归田稿》、《方外稿》四种,总名《道园学古录》。镂刻精雅,行世本从此翻雕。间取仇勘,讹谬处绝少。知嘉、隆以前学人,信而好古,非若近日椠书者淆乱芟改,师心自是也。


翮字文举,以文类其稿,不分卷帙,元刻中之佳者。


弘治乙卯,张习广搜敬初诗文,勒成十二卷刊之。志其后云:“先生文集名《夷白》者,三十四卷,留吴下士大夫家,秘不传。盖当时原书难觏,故所刻不全,君子惜焉。


此从其稿本摹写者。稿本旧藏叶林宗家,林宗尝出示予,摩挲赏玩,移日不休。予语林宗:“敬初《过虞山诗》,悼张楚公之亡,指斥太祖不少逊避。戴良编题此集,亦称我吴王。淮张之能得士心如此,非一时群雄所可企及。”因相与浩叹而罢。回念畴曩,良友过从,奇书欣赏,曾几何时,等之威音划矣。展卷怀人,不觉潸焉出涕。


《太朴集》失传于世,世人搜访明初文献,以未见公集为憾。此稿为叶文庄公菉竹堂藏书。震川先生尝从公之乃孙求观而不可得。予与九来借抄,慨然不以一鸱见拒。古人云:“文章自有真”。公之集如浑金璞玉,予何幸获睹全稿。


原书未分卷数,因为次而编之,排成三十卷。今九来已作古人,其所著《金石录补》,学识远在明诚上,曾留稿本于予处。将为整齐其书,垂之久远,不使人琴俱亡,亦可藉此以报我良友耳。


潮州路总管王翰字用文,别号友石山人。元亡,浮海之闽,居永福山中,黄冠服十年。有荐之于朝者,君闻辟命下,即引决。今读其《自决诗》,忠义之气凛然,吁可敬也。遗稿为其子偁编类。偁字孟扬,行事详“附录”中。予今题其稿者,所以存其人也。


复字克敬,元末余干人。成化癸卯,保宁推官张敬先得其手稿于赵时用,因刻之以传。


诗集

阮嗣宗《咏怀诗》行世本,惟五言八十首,朱子儋取家藏旧本,刊于存余堂,多四官《咏怀》十三首。览者勿漫视之。


朱子儋重刻《庾开府诗》四卷于存余堂。引《序》末少陵语,谓“其集刻在唐后。予近得《子山诗》旧抄校之:首卷同存余堂本,余五卷序次迥异,凡多诗百十五首。始知子儋所刻未尽备也。《庾信全集》二十卷,藏之天府,未知百六飙迥,灵光犹无恙否?今考其诗集行世者,惟予本为佳。因录《哀江南赋》于后,而椟藏之。


沈宋裁诗矜变律,律而云变者,盖诗之体裁,至沈宋排比声韵,比齐梁格法益严,故遂为千古律诗之龟鉴耳。《之问集》已失传,《佺期集》未知今有新刻本否?


此为吴门柳氏藏书。柳君名佥,字大中,别号味茶居士。摹写宋本唐人诗数十种,今皆归述古书库中,视《百家诗刻》直霄壤矣。


淳熙八年,郭知远以《杜诗注》牴牾杂出。因辑善本,得王文正公、宋景文公、豫章先生、王源叔、薛梦符、杜时可、鲍文虎、师民瞻、赵彦材九家注,仇校锓板于成都。宝庆乙酉,曾噩子肃谓注《杜》者,挟伪乱真,如伪《苏注》之类。惟蜀士赵次公为少陵功臣。今蜀本引赵注最详,重摹刊于南海之漕台。开板弘爽,刻镂精工,乃宋本中之绝佳者。予观《通考·经籍志》云:“赵次公注杜诗五十九卷”。


今按赵注散见于蜀本,曾序已称其最详,卷帙安得有如此之富?恐端临所考,或来核。书此以验世之读《杜诗》者。


《白氏讽谏》原自单行。此新雕者,其字句与总集中稍异。岁久墨敝纸渝,《园陵妾》缺一字,竟无从补录,可惜也。


《达夫集》予借林宗宋椠本影摹。族祖求赤又从予转假去,录而藏于怀古堂。今宋椠本流落无闻。予本久已归之沧苇。此乃怀古堂录本也。聚散不常,阅人成世,三君墓木已拱,独予抱断编残简;栖迟于鱼蠹之中,闲房良夜,静言思之,吾家典籍,异日不知传于何人?惜世无王仲宣,聊作郑余庆舐掌之藏可耳。


《仲文诗》佳本绝少。此于杂言、古体、近体、诸篇、编次极当,允为旧集无疑。自高廷礼之《品汇》出,而“排律”之名始著于世,诗家不复辨唐诗编次之非古,唐人集有不改其旧观者几希矣。


宋京师本无《后序》。此鲍钦止家本也。临安府棚前北睦亲坊南陈宅经籍铺印行。


此书是元人旧抄。潘君显甫赐予,君讳荣,别号郭指。平生交惟孟凫先生、石林长老与予三人。著《法苑绀珠集》,牧翁极称之。穷居陋巷,书声琅琅出金石,虞山一隐君子也。惜乎单门寒素,将来湮没无闻,未免有名氏翳如之叹耳。


建与枢密王守澄,有宗人之分,偶因过饮相讥,守澄憾,欲借《官词》奏劾之。建作诗以解。结句云:“不是当家亲向说,九重争遣外人知。”事遂寝。“当家”犹今人言“一家”也,此集作“姓同”,其为后人改窜无疑。


文宗时,椓人用命,朝士钳结,甘露之变,为千古所未有,国势亦岌岌乎殆哉。义山忠愤逼塞,不敢讼言北司;美人香草,隐词托寄,其旨微矣。《留赠畏之诗三首》,题下注云:“时将赴职梓潼,遇韩朝回。”夫时事日非,期望畏之来,有所论建,而喑无一语,竟如呓如酲者何也。故次章云:“待得郎来月已低,寒喧不道醉如泥”也。随例趋朝,转辕回去,国成谁秉,若瑱耳不闻。宫邻金虎,委之蜩螗沸羹之徒,忠于君者若是乎?故继之以“五更又欲向何处?骑马出门乌夜啼”也。首章起句,即责韩以“清时无事奏明光”,反言之,亦激言之耳。词臣引领,归客回肠。义山于君臣朋友之间,情义剀切,且又托为艳诗以委曲讽谕,此岂笨伯所能解乎?


朱鹤龄《笺注义山诗初稿》云:“此题有误。”予笑语之曰:“义山既误作于前,韦縠《才调集》又误选于后,无知妄作,贤者无是焉。”鹤龄面发赤,因削去。今聊引此以启其端,见义山之诗之难读如此。


世传温李为侧艳之词,今诵其“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及“鱼盐桥上市,灯火雨中船”诸名句,岂独以六朝金粉为能事者,“解对金跳脱”,正不必悔读“《南华》第二篇”矣。


群玉以草泽士于表上其诗,入主遂有锦彩器物之赐。令孤綯荐之于朝,授宏文馆校书郎,唐君臣爱惜人才若此。风雅之化,于斯为盛,能无令后人望古遥集乎?


暇日校用晦诗,元刻增广者,较宋板多诗几大半。此又宋本之不如元本矣。


集刊于至元后丁丑,卷终有雍虞集收藏字迹。其殆道园家藏本欤。


乐安孙邵作。《玄英先生传》。王赞称方干入钱起之室,撰序题于集首。此云“元英者”避宋讳也。集中《赠美人》七言长句四首,今本为俗子芟去,得此始补全之。


昭宗反正密勿之谋,致光为多。观其不草“韦贻范诏”正所谓:“如今冷笑东方朔,只用诙谐侍汉皇”也。诗以言志,致光可称卓然不拔之君子矣。


《香奁集》三卷,予从元人抄本录出。末卷多《自负》一诗,洪迈绝句亦未收,行间字极佳,比流俗本迥异。予尝命名手绘图二十六幅,装潢成帙,精妙绝伦,阅之意蕊舒放。嗟乎,致光遭唐末造,金銮前席,危捋虎须。及乎投老无门,托迹瓯闽,竟赉志殁。此岂浅夫浪子所能然耶?后人但知流浪《香奁》,无有洗发其心事者,千载而下,可为陨涕也。沈括云:“和凝后贵,以此集嫁名于致光。”则宋人已辨之详矣。


余藏《九华山人诗》是陈解元书棚宋本,总名《唐风集》。后得北宋本缮写,乃名《杜荀鹤文集》,而以《唐风集》三字注于下。窃思荀鹤有诗无文,何以集名若此?殊所不解。


《通考》云:“《唐风集》十卷”。更与顾云撰序剌谬矣。


余生平所见“子华诗”宋椠本,惟此本,宜宝护之。


丰干语闾丘胤,寒山文殊、拾得普贤,真为饶舌矣。胤令国清寺僧道翘,纂集文句成卷,而为之序赞。附录拾得著作于诗之前,惜乎传世绝少。此从宋刻摹写,考《南、北藏》俱未收。余谓应同《庞居士诗》并添入《三藏目录》中,庶不至泯灭无传耳。


吴融初序“贯休诗”,名《西岳集》。此乃蜀乾德五年门人昙域,寻检稿草及暗记忆者,约一千首,雕刻板部,题号《禅月集》。


昙域称蜀主崇奉其师“过秦主待道安之礼,逾赵王迎图澄之仪。”今观其卷首开题云:“大蜀国龙楼待诏,明因辨果功德大师,祥麟殿首座,引驾内供奉讲唱大师,道门子使选录校授文章应制大师,两街僧录,封司空太仆卿,云南入国镇国大师,左右御龙华道场对御讲赞大师,兼禅月大师,食邑八千户,赐紫大沙门贯休。”结衔如此。知域之言,可信不诬。然师以“一剑霜寒”之句,睥睨吴越,固非荣名利养足以移其心者。一瓶一钵远胜红楼应制之僧。千载而下,闲云野鹤,如遇师于寥天碧落中。吾祖奈何以添州拒之乎?


北宋本影录,行间多脱字,牧翁以朱笔补完,又一本有柳佥跋,附《风骚旨格》一卷。


旧刻《山谷诗注》甚佳。但目录中《宿旧彭泽怀陶令》题下注云:“旧本自此以上缺二板,以后诸题例之前各题下皆当有注脚,今询无此本,姑列各题如右,倘后得之,当别补入”。今吾家所藏,二叶宛在。卷首各题下注脚俱全,前更有绍兴鄱阳许尹,豫章后山《诗解》一序。始知渊字子渊,尝以文艺类试有司,为四川第一。惜乎刻此书者,不及见之,遂令举世缺此几叶,宋本之难得遇如此。


山谷仿《乐天集》庐山本,分其诗为内外篇,青神史容惜内集有注而外集未也,故为续注之。


宋人《老杜》、《千家诗》注,荒陋百出,而传之最广最久。任子渊注《山谷》、《后山》诗;施武子增补其父司谏所注《东坡诗》,皆注家之绝佳者,而传之独少。《山谷》、《后山》诗注,虽有旧板行世,仅而得见。予所藏俱宋刻本,可称合璧矣。独《坡诗注》武子困傅稚汉孺善欧书,俾书之以锓板者,曾见于绛云楼中。后广搜不可得,为生平第一恨事耳。


少蕴两帅金陵,故以《建康》名其集。盖其池官时所作也。


复之号避庵,诚之号菊轩。幼年谒礼部闲闲公,目之为《二妙》。道园《段氏世德碑铭》称“两先生终隐于家,一时诸侯士大夫,皆尊师之。”予从《河汾诸老诗》中识其氏名。今录其全集,读《吴草庐序言》有感于元兴金亡之会,中州逸民遗老,身隐而名不彰者多矣。为慨叹久之。


乃贤易之,葛逻禄氏也。葛逻禄氏居北庭西北金山之西,去中国远甚。元太祖取天下,其国与回纥最先来附。易之少居江南,长游齐、鲁、燕、赵之间。客京师,危大仆为编其诗集,前后序跋皆一时诸名公手书。刻镂甚精,元板中之最佳者。虞道园题诗云:“因君怀郭隗,千古意如何”之句。盖亦自伤也。


安阳公一门及其客唱和之什。别有《圭塘小稿》行于世。


余昔藏元板《仲弘诗集》,后归之季氏。此从刻本影抄。元诗称“虞、杨、范、揭”为四大家。今予所藏皆善本,殊足喜耳。


吾友顾伊人从至元庚辰刻本,为予手录之。


新刻通一卷,此则八卷。前列至元丁丑于文传序。天锡父阿鲁赤留镇燕代,生君于雁门,故以《雁门》名其诗。后附词十一首。君冒姓萨氏,名都剌,天锡其字,别号直斋。萨都刺者,即华人所谓济善也,文传之《序》云然。


至元庚辰刊于益友书堂,临川葛雍仲穆编次。


宪字思廉,会稽山阴人,居玉笥山,自名玉笥山人。读其《怯薛行》《琴操》十二首,诚留心斯世之士。刘釪称思廉以忠义自许,良不虚也。


叶顒金华人,称“云顶天民”。至正甲午自为前序,庚子又为后序,不乞文于他人,即独唱之旨也。


清常道人跋云:“诗多俊语,复多媚语,或时吐一二禅语。句中往往有用世意,非不欲仕元者。”


焱祖字潜夫,仕元为休宁县尹。著《续新安志十卷》、《尔雅翼音注三十二卷》。所居有银杏大百围,故以“古庭”为号,遂名其集。此则其摘稿也,宋濂危素为之序。


无字子虚,吴人。冯海粟极称其诗,隐居翠寒山,因以名焉。张习分之为六卷。《啽呓集》邓光荐作序。附自铭于后,其制铭时,年已八十一矣。尚有《霭乃集》、《寒斋冷话》,无从见得,俟更觅之。


希晦乐清人。元季与四明吴主一、箫台赵彦铭游咏雁山中,时称为“雁山三老”。临终以业田数十亩悉归祠堂,奉祭祀,独取遗稿及端砚古本《文选》遗五子。永乐中,其子豳谒序于天台鲍原弘,可谓克继家声者矣。乌泾〕


先君留心国初史事,访求王逢、陈基等集,不遗余力。然惟绛云楼有之,牧翁秘不肯出,未由得睹。先君殁,予于剑吷斋藏书中,购得《梧溪集》前二卷,是洪武年间刻本,如获拱璧,恨无从补录其全。越十余年,复与梁溪顾修远借得后五卷抄本,亟命侍史缮写成完书。阅时泣下渍纸,痛先君之未及见也。


原吉志不忘元,其故国旧君之思,缠绵恻怆,《初学集》跋语极详,又不待予之赘言矣。


淮张用事,诸人宴安逸豫,不以烽警为虞。光弼《春日》诗云:“一阵春风一阵寒,芭蕉长过石阑干;只消几个懵懂醉,看得春光到牡丹。”瞿宗吉谓其隐刺淮张而作,词婉情深,有风人之遐思。今此集不载何也?


元杨允孚字和吉,吉水温塘人。以布衣从士大夫游,模被万里,迹穷阴山之阴。蹛林之北,乃元时帝后避暑之所。盖所谓上京即滦京也。《杂咏百首》备述途中之景,及车驾往还典故之大概,可补《元史》阙遗。


诗有云:“又是宫车入御天,丽姝歌舞太平年,侍臣称贺天颜喜,寿酒诸王次第传。”注曰:“千官至御天门,俱下马徒行。独至尊骑马直入。前有教坊舞女引导,舞出'天下太平’字样,至玉阶乃止。”王建《宫词》:“每遍舞时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此犹是唐人“字舞”之遗制欤?


诗后附周恭王《元宫词》四十首。成化丁酉春,罗璟从杨文贞公家借录。牧翁云:“此为周宪王诗。恭王受封在世庙时,传写之误也。


总集

古人注书,类有体例。汉唐诸大儒,依经疏解,析理精妙,此注经之体然也。史家如裴松之之注《三国志》、刘孝标之注《世说》旁搜曲引,巧聚异同,使后之览者知史笔有所料拣,非阙漏不书耳。若夫郭象注《庄》,晋人谓《离》、《庄》自可成子,是亦一说也。至于集选,宜诠释字句所自出,以明作者之原委,如善注《文选》其嚆矢焉。善注有张伯颜重刻元板,不及宋本远甚。予所藏乃宋刻佳者,中有元人跋语,古香德菱,阅之不免以书簏自笑。


宋刻《五臣注文选》,镂板精致,览之殊可悦目。唐人贬斥吕向,谓“比之<善注>,犹如虎狗凤鸡。”由今观之,良不尽诬。昭明序云:“都为三十卷。”此犹是旧卷帙,殊足喜耳。


韩元吉记云:“世传孙巨源于佛寺经龛中,得唐人所藏“古文章”一编。莫知谁氏录,皆史传所不载,《文选》所未取者,因以《古文苑》目之。今次为九卷,刊于淳熙六年六月。卷中《柏梁诗》,每句下但称官位而无名氏。有姓有名者,惟郭舍人东方朔耳。世所行注本《古文苑》,于每句下各增名姓。”


按汉武帝元封三年作柏梁台,诏群臣二千石,有能为七言诗,乃得上座。今注本太常曰周建德,则建德先于元鼎五年,坐擅由太乐令论矣。大鸿胪曰壶充国,《年表》太初元年,充国始为此官,去台成作诗之日,则远隔五年矣。少府曰王温舒,则温舒已于三年徒矣。右扶风曰李成信,则成信此时为右内史矣。蹐缪如此,《古诗纪》仍其讹而不知,故特为正之。


赐书楼藏旧抄本,与《唐书》互有异同,存之以备参考可也。


是集原本东朝,先事天监。流俗本妄增诗几二百首,遂至子山窜入北之篇,孝穆滥擘笺之曲,良可笑也。


此本出自寒山赵氏,予得之于黄子羽。卷中简文尚称皇太子,元帝称湘东王,未改选录旧观。牧翁云:“凡古书一经庸妄手,纰缪百出,便应付蜡车覆瓿,不独此集也。”披览之余,复视牧翁跋语,为之掩卷怃然。


《焦仲卿妻诗》:“新妇初来时,小姑如我长。”兰雪堂活字本《玉台集》于“初来时”下添“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逐”二句。初观之,亦不觉其缪,及再四寻绎,始知妄庸子以顾逋翁《弃妇诗》误为添补耳。逋翁诗云:“及至见君归,君归妾已老。”则扶床之小姑,何怪其长如我?此诗前云:“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安得三年未周,小姑长成遽如许耶?此刻于至正年间,未改原诗之旧。吴门刻《左氏乐府》,反据讹本增入,并改“寡妇赴彷徨。”为起彷徨,文理违背。书之日就舛错,将使谁辨之,而谁正之乎?


苏若兰《织锦回文诗》,天册金轮皇帝序冠首简。仇东之云:“程篁墩尝出衍圣公藏本。诗仅百四十余首,谓天下能读者,无复过之。后见黄山谷绝句:'千诗织就回文锦,如此阳台暮雨何?亦有英灵苏蕙子,更无悔过窦连波。’因知山谷必尝读至千篇。且愧予之自狭也。起宗道人绎是诗,分图为七,共一百七十四段,得三、四、五、六、七言诗至三千七百余首。星罗棋布,宛若天成。起宗录以见赠,赞叹之余,为书于是。”


起宗吴僧,名定征。徐髯仙有《哀定征诗》云:“起宗肉食相,齿不啖蔬甲;时时耸吟肩,为怕袈裟压。谛思回文中,百千演读法;颇取匏庵重,文字交最洽。奈何圆寂早,明镜掩尘匣。”其为通人颠倒若此。


予谓此诗作者绎者,皆天壤间闲气所出,俾后人得晓然读之,何其幸欤!


别一本乃东海顾德基用晦所编。用五彩分章,析为十图。另一读法,亦可令人解颐。但用晦颇以未见起宗本为恨耳。


予藏《才调集》三:一是陈解元书棚宋椠本;一是钱复真家藏旧抄本;一是影写陈解元书棚本。闲尝论之,韦縠选此集,每卷简端题《古律杂歌诗一百首》,概绝句于律诗中,南宋人不复解此。今之诗家并不知绝句是律矣。格律之间,溯流穷源,未免有诗亡之叹。


渤海高仲武自至德元首终大历暮年,采二十六人诗,总一百三十二首。命曰《中兴间气集》,每人冠以小序。鉴公衡平,果自郐以下非所敢隶焉。此本从宋刻摹写,字句绝佳,即如朱湾《咏三》诗首句:“献玉屡招疑。”三献玉也。次云:“终朝省复恩。”三省三思也。颔联:“即哀黄鸟兴,还复白圭诗。”三良三复也。颈联:“请益先求友,将行必择师。”益者三友,三人行也。结云:“谁知不鸣者,独下仲舒帷。”三年不鸣,三年不窥园也。后人不解诗义,翻疑“三”为讹字,妄改题曰《咏玉》,凡元板至明刻本皆然。不知唐人戏拈小题,偶吟一律,便自隽永有味,非若今之人诗成而后着题也。世有玄对吾语者,始可与言诗矣。


“联珠”之义,盖取一家偕列,即“历法”五星如联珠也。诗凡一百首。常字中行;牟字贻周;群字丹列;庠字胄卿;巩字及封。人各一传刊于淳熙五年。此乃影宋旧抄也。


从来唱和之作,无有如鲁望袭美,惊心动魄,富有日新者,真所谓凌轹波涛,穿穴险固,囚锁怪异,破碎阵敌,卒造平淡而后已。此从宋刻影录,前二卷犹是绛云烬余北宋椠本。弘治中刘济民刻是集,都元敬为之校仇,初视之甚古雅,惜非宋本行次,为可恨耳。


宝祐第六春,菏泽李莽和父编。共僧五十二人,得诗五百首。此系元人抄本,旧藏杨君谦家,予获之于孙岷自。岷自购一《古图记》,刻镂孙江字绝佳,苦爱之,即改名江。亦吾乡俊民也。


五七言律诗二百四十七章,属和者十有五人。取“玉山策府”之名,命之曰《西昆酬唱集》。杨亿为之序。忆丁亥戊子岁,予始弱冠,交于己苍,定远两冯君,时时过予商榷风雅,互以搜讨异书为能事。一日己苍先生来,池上安石榴正盛开,烂然照眼。君箕踞坐几上,矫尾厉角,极论诗派源流。格之何以为格?律之何以为律?西江何以反乎西昆?反复数千言,开予茅塞实多。但不得睹《西昆集》札共相惋惜耳。未几,君为酷吏磔死,屈指已三十六、七年,泉路交期,频于梦中哭君而已。予后得此集翻阅之,因记《沧浪吟》卷曰:“西昆体即李商隐体,然兼温庭筠及本朝杨、刘诸公而名之者。”按“西昆”之名创自杨、刘诸君及吾远祖思公,大年序之甚明。其诗皆宗商隐,故宋初内宴,优人有“挦扯义山”之谑。今云即商隐体而兼庭筠,是统温、李先西昆之矣。且及之云者,杨、刘反似西昆继起之人,疑误后学,似是实非,积学君子,排斥严仪,高棅不少宽假者,岂好辨哉。今世奉吟卷为金科玉条,何也?


宋绶序《传芳集》云,“彭城公纂其宗门歌诗,凡得格律长言四十五首,合为一编。族子仙芝又纂为五卷,目曰后集。”今此本乃忠靖公十二世孙楞所刊者,上卷自吾祖武肃王至浙东提刑,共二十四人;下卷自澹轩先生至石泉先生,共三十八人。总诗一百三十二首,未知与宣献公所序本合否?吾祖《还乡歌》曰“三节还乡兮挂锦衣,碧天朗朗兮爱日辉;功臣道上兮列旌旗,父老远迎兮来相随。家乡山巷兮会时稀,今朝设宴兮觥散飞;牛羊抚字兮民无欺,吴越一王兮驷马归。”《五代史》删为四句,虽见欧公剪裁之妙,然非此集未由得见吾祖之全壁。且歌中豪放之气,诚有足配汉高皇者,吾子孙其知之。


洪迈《唐人绝句》目录三卷,七言七十五卷,五言二十五卷,六言一卷.赵宦光所刊,统而一之。圣经所以有好自用之戒也。


宋宣献公绶裒集前人岁时篇什,编成二十卷名曰《岁时杂咏》。绍兴丁卯,眉山蒲积中致和又取欧阳、苏、黄、荆公、圣俞、文潜、无已辈,逢时感慨之作,附《古诗》后,列为《今诗》,卷次厘然,洵大观也。此等书除宋刻缮写外,别无刊本流布,将来芜没无传,甚可惜耳。


咸淳壬申,静传居士董嗣杲作《西湖百咏诗》,序以行于世。和之者余姚陈贽惟成也。


幽兰一炬,遗山为金源逸民,以诗雄鸣于太原平阳间。集中麻革信之、张宇彦诚、陈赓子扬、陈庾子京、房灏希白、段克己复之、段成己诚之、曹之谦益甫诸老,咸与遗山游。大德辛丑房祺编次此集,得古律二百一首,而遗山弗与焉。今观其序,所以张遗山者特甚。盖以一时宗匠尊之,故不录其诗于集中耳。


天台赖良善卿编辑一时名人诗。或人一篇;或人数篇,勒成一集,铁崖道人名之曰《大雅》,首冠以序。刊于至正壬寅,席帽山人又为后序,书于卷末。


《谷音》二卷,共二十九人,人各一小序,总诗一百首。徐于王跋云:“杜本伯原所辑宋遗民之作。”此为于王所藏,牧翁所校正者。予观诸人,皆具阻塞磊落之才。微此书几有名氏翳如之叹。


陈谷《闲闲先生传》曰:“先生讳鹰,字仕端,诚意伯基之嫡孙,参政君琏之冢嗣也。洪武庚午袭封,以叔阁门使事有连,遣归里。筑室西鸡山之下,名曰'盘谷’。掇其景之最胜者八,赋诗与海内名公唱和。此集之所由作也”。《传》又云:“洪武丁丑先生诣阙朝贺,上不悦,遂有酒泉之贬。太祖宾天得还。今上肇登大宝,先生入觐,恩眷尤隆。终不夺其林泉之志。”


观此,则永乐中先生尚在,而《吾学编》诸书谓“袭封之次年九月卒者”皆谬也。此传附于集后,微此传对先生罢官遣戍之本末皆莫得而考矣。执史笔者其知之乎?


《声画集》八卷,不著编者名氏。古今题画之什,咸采聚焉。卷初《老子画像》诗为刘莘老所作,后人写书目,竟定为莘宠集者误也。〔注:是书宋绍远编。绍远字稽仲,号谷桥。〕


《梅花诗》“自枝横花绕”擅美于前;“疏影暗香”踵华于后。虽有继声者,难乎其成咏矣。青丘复能削去繁词,独标新致。牧翁谓此诸公从众香国来,与梅花持世各数百年。然予吟老杜:“幸不折来伤岁暮”句,觉梅之远神,又不在“前村深雪”、“缟衣扣门”时也。郭君采众言以为己长,天真独发,如出自然,下视中峰百咏,海粟移日倚和之,彼为笨伯矣。


书刊于至正辛亥,字画劲秀,亦如梅之老干虬枝,亚影疏窗,殊可爱也。


东国夙被声教,崇尚文雅。卷中诗彬彬可观。其新罗纳祗王《忧思曲》,与古词《鵄迷岭》二篇,可补《东史》阙遗。


诗文评

梁新安太守乐安任昉著。此书凡八十五题。洪适曰:“墓志皆汉人隶书。”此云始于晋。盖丘中之刻,当其时未露见也。


此书至正乙未刻于嘉禾;弘治甲子刻于吴门;嘉靖庚子刻于新安;辛卯刻于建安;癸卯又刻于新安;万历己酉刻于南昌。至《隐秀》一篇,均之阙如也。钱功甫得阮华山宋椠本钞补,始为完书。


功甫名允治,老屋三间,藏书充栋,其嗜好之勤,虽白日检书,必秉烛缘梯上下。所藏多人间罕见之本,有《李师师外传》一卷,牧翁屡借不与。此书种子断绝,亦艺林一恨事也。嗟嗟!功甫老书生,徒手积书,奇书满家。今世负大力者,果能笃志访求,悬金重购,则缥囊缃帙,有不却车而至者乎。然我闻墨林项氏,每遇宋刻即邀文氏二承鉴别之,故藏书皆精妙绝伦。虚心咨决,此又今人之师也,今人奈何不师之?


苍崖先生潘氏,讳昂霄字景粱,济南人。取古昔碑碣钟鼎之文,提纲举要,条分类聚,名曰《金石例》。一至五卷则述《铭》《志》之始,而于贵贱晶级,茔墓羊虎,德政神道,家庙赐碑之制度必辨焉。六至八卷则述《韩文括例》,而于家世宗族,职名妻子,死葬日月之笔削特详焉。九卷《先正格言》。十卷《史院凡例》。至正五年先生之子敏中,为饶理官,属郡士杨本端如,辑其次第,而刊行之。


唐取昌黎、习之、河东三家,宋取欧、苏数公、录所载墓志铭之目,而举其例于各题之下。神道碑铭亦如之。《例》之大要日十有三,志铭之法,于兹颇备焉。


宋朱弁少章著。万历庚申春月钱后人跋云:“灯下渎《少章传》,即以《风月亭诗话》对坊刻二过。念公子冰天雪窖之中,作幅巾林下之想,为之长叹。


宋魏泰道辅撰。洪武九年丙辰,映雪老人写于华亭集贤外坡草舍雨窗,时年八十。老人即孙道明也。


宋绛郡赵戒撰。〔注:赵戒乃张戒之误。见《四库总目》〕


题无为子撰。《经籍考》云:“或曰蔡绦使其客为之也。”


赵与虤威伯撰。


南丰曾季狸裘甫撰。


海昌祝诚辑。建阳精舍藏书。


吴幵正仲著。


刘克庄著。


黄彻常明著。常明投劾南归,寓兴化之涊溪,成此书。嘉泰三年癸亥,其孙焘题于后而刊行之。


不著撰人名字。卷终跋云:“嘉靖乙巳,晁春陵大史宋本录。


元清江范德机著。


清江子范标德机述。


元吴兴韦安居著。安居与子昂同时人。


云坡居士庭庱翟公厚述。永乐任寅张思安为之序。此犹是其稿本也。


斗城山人孙昭纂次。


竹林懒仙撰。


方深取其兄类集《老杜诗史》。盖以《洪驹父诗话》以下凡八家,编次成帙。牧翁笺注,颇有采于此焉。


标题“江湖诗社聚编。”而序文以禅喻诗,谓汉魏盛唐,入诸佛地位。大历元和以降,证园觉声闻果。晚唐则小乘禅。盖影略严仪唾余而衍其说者,不知声闻即小乘也,书此以正之。


弋阳黄溥澄济撰。观其采录颇勤,用心亦良苦矣。惜乎下劣诗魔入其肺腑、徒矜渊博,不明持择,终成偃师革胶之戏耳。


竹庄居士不知何时人。遍搜古今诗评杂录,列其说于前,而以全首附于后,乃诗话中之绝佳者。至以《少卿》、《双凫》为《车选》所阙。盖失记《李陵录别诗》“双凫相背飞,相远日已长”句,出自《古文苑》耳。


丹阳葛立方常之撰。朱性甫借得此书宋椠本,邢丽文命工摹写二部,举其一赠性甫。朱守中又从性甫借归。弘治癸亥金成性录成此本,守中为题其卷尾。三君皆衡山好友,安贫乐志,吴中雅士也。常之《诗话》诗话无足取存。此见前辈嗜好之勤。互以抄书为风流罪过,亦艺林美谈也。


沧浪复吴景仙书:“仆之《涛辨》,乃断千百年公案”。诚惊世绝俗之谈。又云;“来书谓忽被人捉破发问,何以答之?仆正欲人发问,而不可得。”其封己自高,师心自是。数百年来,学人为其夸词压倒,从无卓识之士讼言破斥之,何耶?他不具论,即如《诗辨》云:“先须熟读《楚辞》,朝夕讽咏,以为之本”。别一条复云:“《九章》不如《九歌》,《九歌·哀郢》尤妙。”殊不知《九歌》中有《哀郢》否?吾恐沧浪于《楚辞》不唯不熟,兼亦未尝留心读之也。哆口妄谈,似说鬼说梦,断千百年公案,若是之惊世绝俗乎?当时有人以此捉破发问之,将何以答乎?今取其言,聊发一端,以告世之学吟者,予岂好辩哉!


赵崇祚集唐末才士长短句。欧阳炯为之弁语,可继孝穆《玉台》序文。绍兴十八午,济阳晁谦之刊正,题于后。镂版精好,楮墨绝佳,宋椠本之最难得者也。


弁阳老人选此词,总目后又有目录。卷中词人,大半余所未晓者。其选录精允,清言秀句,层见迭出,诚词家之南董也。此本又经前辈细勘批阅,姓氏下各朱标其出处里第。展玩之,心目了然。


王晦叔曰:“吾友黄载方歌词,直与唐名辈相角。所居斋前,梅花一枝甚盛,因录唐以来词人才士之作凡数百篇,为斋居之玩,名曰《梅苑》。其乐府号《广变风》。有赋梅花数曲,亦自奇特”。晦叔称许载方如此。予今获睹其书,《声声慢》俱作《胜胜慢》,未改率意改之。


《东坡乐府》刻于延祐庚申。旧藏注释宋本,穿凿芜陋,殊不足观,弃彼留此可也。


炎字叔夏,西秦玉田人。著《词源》二卷,上卷详考律吕;下卷泛论乐章。别有《山中白云词》行于世。


万历二年,龙邱桐源舒氏新雕本。间有缺字。此则淳祐已酉所刻本也。


匏庵先生手书。词中多呼否为府与舞。〔同押,盖闽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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