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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书，让读书人眼热心跳。若要买书，就要逛书肆。而书肆更让人眼热心跳。今天，回顾过往四十年的书肆，不知能否忆起当年的完整模样。
于是就有人说：不独喜欢逛新开的书店，更喜欢逛有年头的书肆。因为，在这些不起眼的书肆之中，有一种传统的文化精神在里面。这种传统的文化精神直到今天，在读书人的记忆中已刻骨铭心。
不自觉地就想到，当年著名学者施蛰存成为上海书肆的座上客，并帮助店员从事古籍鉴定工作。而当时，全国上下一片沸腾。成批的古籍从废品站被拉回书肆。也就在这个契机，施蛰存在上海某书肆发现了一部民国版的《愙斋集古录》（吴大澂著述涵芬楼1917年一版一印）。这部名著正为当时客居一座古城的李白凤先生日夜寻找。于是，在双方的信函之间，李白凤先生托施蛰存先生为自己选购《愙斋集古录》。于是，在1975年的一个日子里，施蛰存先生以不菲价格从上海一间书肆购得《愙斋集古录》。寄往李白凤处……
不知道李白凤先生是怎样凑齐的这个费用。在李白凤接到这部书的当晚，就读了一个通宵。并在《愙斋集古录》天头处批注。无独有偶，在1975年这一年，著名书法家武慕姚先生在当年大相国寺的书肆间替李白凤先生选购过一部古籍《曝书亭集》（全册20册）。这部古籍，一直陪伴李白凤最后的时光。内文之上，李白凤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批注。这些批注成为今天研究李白凤学术思想不可多得的文献。
可以说，当年的书肆寄托了学人多少希望和期盼。
这几年，人们津津乐道的的书肆，不经意间就“人是物非”“告别读者”了。这个热热闹闹的世界，虽然不断有新的书店，装修得如同宾馆会客厅一样接纳读者。但怎么抵得上书肆那么亲切、自如。有些时候，想到那么多的书肆，在“离场”之前，连“告别”一下都不曾有，不免有些怅惘。但是转念之间，心中又有新的考虑：早晚会有一天书店会退出人们的日常生活，或者整个熙熙攘攘的城市也不见几家书店。不觉之间，竟然觉到了生命的无依无靠和精神的无所归宿。就像流水，就像时光，永远唤不回了。真正到了那个时候，最多也就是在家中捧书而读。想象着这样的日子究竟有多么无奈，人们的内心就有多么遗憾。
访书也好，搜书也罢，没有了书肆，一切都变得无所事事。就像当年戴望舒在域外沿着河边思考，间或走进各个旧书铺一样。没有寻觅奇书孤本的蓄心，再说，四十年前，为了读书，不得不在每一个周末走进古城的书肆，先是浏览眼前的书籍。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自己的癖好，就是摩挲观赏一会，空手而返，内心也是满足的。
就这样饥肠辘辘地挨到下午，临近傍晚的城市，水边多姿多彩，读书人可以坐在岸边，将一天积累的知识逐段落地背诵下来，这是何等有成就。待至夕阳西下，乘着浅浅的月光，回到自己的屋前，点燃那盏煤油灯，独坐在几根木板制成的书桌前，不停翻阅着鲁迅、茅盾、叶圣陶等人的文章，感受着文字的力量。于是，心中的悲苦似乎成为深夜里的咖啡，竟在自己的内心追索下品味成一首铿锵前行的诗句。这或许是深夜里最明智的思索。
然而，仅仅几天过后，随着从郑振铎、阿英、唐弢、黄裳等前辈们的文章里知道的书肆掌故越来越多，内心就更加渴望去那些书肆去看看，感受一下当年的情调，瞧瞧当年的模样。后来，收获了一本民国版的《爱眉小札》，是民国良友图书有限公司采用双色连史纸限量版。多少人都祈望能够一睹风采，而我只是静静地翻阅着，从字里行间感受着这位诗人的情感和记忆，似乎理解人世间的沧海桑田之变化。
于是，就想着，历史的浩瀚无边无际。而唯一能给你智慧的除了现实的失败，似乎代价最低的只有书籍了。
于是，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书肆，如浩瀚知识大海中，书籍则是一块礁石，以小见大，不仅看清了历史的洪流，而且还有很多为生命感动的场景。恰如有人这样说：
读书藏书需要在顺平的时代，有着更多的闲钱，才能享受到这种清雅之福。书肆的兴衰，正暗合着一种历史的规律或契机。民国时期，战乱初始之时，书肆，旧书无人问津，视同废物，以致有很多有价值的旧书，被牺牲在糖果以及肉店里包糖果与卤肉了。言之实在可惜。待到治安稍稍转稳定，民生稍稍安定，书肆，就随着有了一些生气，承平日久，更是活泼了。
古人曾有覆巢之下无完卵之语。文人雅事，也并非风清月白，世上的桃花源本来就难寻，文人的一点小悲欢无论如何也顶不过时代的风风雨雨。或者说买书、买书小事，无法从大时代的风云和轮回中逃离，由此品味不同时的这些文字，更多了一层沧海桑田的感喟。
由书到书肆，就如人生的路——走过了，就再也不能返回。当那些熟悉的路上不再有熟悉的风景，我们会慌乱，紧张还是无动于衷？或许应该有一些留恋，总还是希望这一切来得不要太早。走得慢一些，像戴望舒那样：
或是那些真实的岁月，/年代，/走得太快一些，赶上了现在，/回过头来瞧瞧，匆忙又退回来，/再陪我走几步，给我瞬间的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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