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山前线我军大量匕首、快枪套等单兵装备来自当地的灰色市场

——老山战场亲历记之二十三

文/大漠单骑

所谓灰色市场，通常指介于正当的白色市场与非法的黑色市场之间“打擦边球”的一种商品交易形态。如果说当年的老山战场，还催生了一个类似灰色市场的特殊市场，你相信么？1984年至1985年，我作为济南陆军学校见习代职学员队的成员，在老山前线配属轮战的南京军区1军1师参战时，还真买过和使用过此类民品装备，也就是说此言不虚。当时我军官兵使用的大量匕首、手榴弹袋、快枪套、战术背心等，并不是军队制式装备或来自军队正常产供渠道，而是出自当地灰色市场或民企生产的民品，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今天，就聊聊老山战场上民品军用的话题。

这把匕首是1984年12月我在麻栗坡县南温河乡从小贩手上以十元钱买来的，刀身上还刻有“自卫还击”四个字。

01各种匕首是老山前线我军官兵使用最多的“三无”民品

出于对解放军的充分信任，在老山周边的我方村庄乡镇，只要在越军火炮射程之外，老百姓的生活依然是照旧，该种地的种地，该赶集的赶集。当地老乡叫赶集为“赶街”（街发音gai），老山所在的麻栗坡县县城和各乡镇定期都有大集，大的村庄还有中小集市，在这些集市上可以看到身着各种绚丽民族服装的姑娘，让我们外地人感到很新奇。我们这些当兵的只要一出现在集市所在地，小贩们就会主动凑上来兜售匕首等，可以讨价还价，便宜的匕首每把才五元钱（价格主要取决于钢的含碳量以及做工等）。这些匕首都是手工制作的“三无”产品，样式五花八门，质量也良莠不齐，其中有一种带有自锁装置的弹簧刀，或叫跳刀，制作费些事，价格也高些，但挺受欢迎的。

军用匕首是我军侦察兵部队必用的制式装备，但其他兵种并没有装备，这在老山前线依然是如此。当时我们部队装备的单兵枪械主要是56-1式冲锋枪，枪上没有折叠刺刀，更没有可当匕首用的活动刺刀。因此，前线部队才对匕首有相当大的需求，而国内各地的小商品市场已经互通有无，南疆的大山大河也不能阻隔，这供求关系立即就形成了。当时参战部队官兵大多是个人自费购买匕首，也有单位小批量集中采购的，在前线花这点钱值得，因为物有所值。

我们买来的匕首主要是作为工具使用，防身倒是其次。比如在前线吃不上热饭时需开军用铁皮罐头，专用开罐器不好找且开罐慢，用匕首直接在铁皮罐头上切个十字，再一起一倒完活，又快又省事。步兵的69式40毫米火箭筒在老山作战中使用频繁，其火箭弹弹体与尾管平时是装在密封塑料桶里的，匕首正好可用来切割开筒。在老山地雷多得惊人，匕首不仅是我军步兵探雷排雷的工具，甚至也是工兵的专用工具。听1军1师直属工兵连的人说，在探雷过程中他们发现磁性探雷器基本没法用，因为泥土里尽是大大小小的弹片，而连队装备的探雷针不过十根，根本不够用。该工兵连就在县城集市上购买了百余把弹簧刀，一人发了一把，用这些匕首在老山战场成功排除越军大量的地雷。所以，部队这些自购的民品匕首，为老山作战也是立了功的。

匕首属于管制刀具，随便卖就是违法黑市，可在战时的老山地区限制没那么严，有关管理部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称其是灰色市场更合适。不过我们学员队结束参战返回济南在昆明火车站乘车时（我们包了一节硬卧车厢），还是出了点状况。在站台上我们有位学员携带的匕首不知怎的被铁路警察发现，非要没收，情绪激动的学员们不干了，两边吵了起来。我一看事态发展下去，说不定要打起来酿成大祸，就上前阻止调解。最后等于双方各退一步，这位学员留下了匕首，警察也不再查我们其他人带没带匕首，我们全队才顺利登上火车，只是委屈了我们这位学员，可也得给警察个台阶下不是？

02多种规格的自制手榴弹袋，基本来自老山周边的小服装厂

老山作战初始我军突击队员用自制的手榴弹袋可携带十几枚67式手榴弹，此时还没能用上小巧的82式卵型手榴弹。

手榴弹是老山战场上我军使用最多的近战武器，因为在喀斯特地貌的老山，到处是山石沟壑、灌木茅草，加上堑壕、洞穴等工事众多，近距离视线和射界受阻，往往用枪不如用手榴弹杀伤效果好。我军在阵地防守作战时还好说，堑壕、猫耳洞内到处有整箱的手榴弹；可进攻作战时对我军拔点突击队队员来说，制式手榴弹袋携带的4枚手榴弹显然就不够用了。为此，战士们有在56式冲锋枪弹匣袋（简称56式胸挂）两侧的附件包加装4枚手榴弹的，也有用军用挎包加装手榴弹的，可这样毕竟不够牢固或贴身，于是部队就自行设计制作手榴弹袋，最简单的办法是将数个制式手榴弹袋缝制到一起，每人可携带20枚左右的木柄手榴弹。

我军在老山作战使用的手榴弹主要是67式木柄手榴弹（我军库存量高达十几亿枚）、77式木柄手榴弹（圆头）、82式卵型手榴弹，形状各有不同。新装备的82式手榴弹重量轻、体积小，在前线非常受欢迎，但当时数量很少，只能满足部分进攻作战使用，一时也没有配套的制式手榴弹袋，单兵要携带多枚82式手榴弹打进攻，就需要自制装具。根据这些实战需要，老山各参战部队就设计了多种手榴弹袋，就近找当地小服装厂紧急加工制作，有的就是手工作坊。这些小厂基本没有什么资质和品牌，在平时万万不可能承接军队的装备定单。这些特制的装具因是部队付费定制，也就成为具有商品属性的民品军用，虽不符合现行的市场和军队规则，却是满足老山战场应急需要的最佳选择。

03来自灰色市场的民品快枪套，多少有些华而不实

如果说老山当地自制的手榴弹袋是最符合实战需求的民品，那非制式装备的54式手枪快枪套就是最华而不实的民品。根本原因是手枪在老山作战中使用率极低，仍然是数量不多的侦察兵在化装侦察、潜伏捕俘时才使用，一线步兵连队的干部包括我们军校代职排长的学员，作战中都是人手一支56式冲锋枪，14军战斗英雄副连长张大权率领突击队攻占老山主峰时，直接端着56式班用轻机枪冲向敌阵。其次还因为在老山敌我阵地犬牙交错，我军干部如佩带手枪被越军观察点发现，很可能成为狙击步枪和火炮直接打击的目标。既然这手枪都极少用，快枪套的价值又何在？何况快枪套使手枪有一半裸露，在多雨潮湿的老山并不如全包的制式手枪套更适用。

尽管如此，并不妨碍54式手枪快枪套在老山大行其道，尤其在二线部队、指挥机关、后勤部门等使用的更多，这就使老山周边的集市上总有小贩在兜售“三无”快枪套。这使用快枪套出枪快倒是其次，主要是其视觉上比原制式手枪套好看，快枪套上再插几颗黄澄澄的子弹，更显威风，所以我才说它是华而不实。这些民品快枪套基本都是牛皮制的，制作工艺还可以，有些是从河北、浙江等地的传统皮具加工商贸市场贩运来的。

我的武装带上就是民品快枪套。快枪套最早是装左轮手枪的，加上一条斜扎的弹链腰带，是美国西部牛仔的标配。

我们军校学员分散在1师各个连队代职，我是副营职带队干部，故在1师2团2营部代职，部队给我先是配发了一支带制式枪套的54式手枪，后来营部又给了我一个自购的快枪套，但这个快枪套除了拍照时用过，就扔在那没再用。我每次上老山前沿阵地看学员时，手枪都是放在衣兜里，旁人看不出来，而且我在老山一线阵地上，也没有看见一个干部腰间挂有快枪套，这在越军目视范围内还要保持军官之“形象”，那是会要小命的。

04在老山前线我军单兵装具大爆发中，最早的战术背心应运而生

细心的军迷朋友如果关注我军老山进攻战斗中突击队员的图片，会发现那阶段有若干种不同形状的单兵装具。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老山战场也是我军难得的新型装备试验场，而新型单兵装具在这一阶段有一个大爆发，手榴弹袋、弹匣袋、组合携行具（即弹匣、手榴弹、急救包等的组合装具）、背囊等百花齐放，这其中有总后军需科研部门的试验项目，但更多的是出自我军前线官兵的聪明才智，来自实战血的经验教训，一切设计是以适应老山丛林山岳攻防战斗的需要出发，而我军现代意义上的战术背心，就是最早出现在老山战场上的。

在老山作战时我军还没有装备防弹背心，战术背心已是那阶段我军的“奢侈”装备了，通常也只能满足老山前线部分进攻拔点突击队使用。老山作战持续了近六年，参加主战场轮战的野战军（集团军）就有7个（14军、11军、1军、67军、47军、27军、13军），还有大量加强配属部队以及来自全军的15个团建制侦察大队，老山每上来一批轮战部队，除了要坚守既有阵地，或多或少总要打一些短促突击式的进攻拔点战斗，以歼灭越军的有生力量并打击越军的士气，进一步改善和巩固我军的防守态势。如1军在轮战期间，就先后拔除越军28个据点，没有丢失一个既有阵地，充分体现了我军攻必克、守必固的顽强战斗作风。

老山我军执行进攻拔点战斗任务的部队，通常要组成由步兵、工兵、通信兵、轻便炮兵（肩扛65式82毫米无后坐力炮伴随）、防化喷火兵等参加的突击队，为其提供部队最好的装备，战术背心就是为突击队员量身定制的组合式单兵装具，穿着方便，贴身牢靠。由于各轮战部队设计的战术背心各有不同，也就有了多种样式，基本是时间越靠后，改进得越科学。这些战术背心，同样大多来自老山周边的小服装厂，用料也很简单，制作的批量都不大，也为“船小好调头”，可随时调整设计，随时改进制作。这些小服装厂也就挣个成本费，更多的还是为了支援前线。

这是老山47军139师416团5连班长魏文勇最后一张照片，他身穿特制的战术背心，在拔点战斗中魏文勇壮烈牺牲。

之所以在老山周边出现这样一个特殊市场，可以说是在特殊的年代、特殊的战场、特殊的需求中诱发出的一个特殊的现象。1984年4月老山战役爆发时，我国实行改革开放有五年多了，国内市场越来越活跃，百姓的商品意识也越来越浓，众多的“倒爷”在大显身手。此时我们国家的工作重心已转移到经济建设上，军队建设必须服从经济建设，加之国家财政预算有限，当时军费开支处在一个相当低的水平，军队主要的制式装备多年未更新，很难完全适应实战的需要。而各部队要批量更新增加任何制式装备，都要经过一定的程序，这也是瞬息万变的老山战场等不起的。所以，客观辩证地看：这个市场存在就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