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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古装剧拍了很多年，已经再难拍出新意，但最近播出的《九义人》，却让人眼前一亮。 它的题材新颖，叙事手法新颖，娓娓道来的故事颇有诚意，却因为没有流量明星和热度，被淹没在一众声势浩大的国产剧中。 不管从何种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不该被埋没的故事，玩得好一手借古讽今，非常值得关注。 别看它是一部古装剧，却离我们一点都不遥远。 其中暗含的扭曲现实，放到如今依旧没有被抚平。而里面应该被审判的坏人，到如今还在招摇过市。
如片名所见，所谓的“九义人”，正是在古代背景下的九个普通人：有深宅妇人、有名妓、有前任捕头、有秀才、有布衣、有镖人... 他们集结在一起，尽每个人之所能，为七年前蒙冤惨死的女孩蔺如兰复仇。 这个“义”，既是为不平之事伸张的正义，也是为无辜之人出手相助的侠义。 听上去本该是个复仇爽剧，但目前看下来却没有半点被爽到。原因在于故事的起始人物，蔺如兰。 七年前，15岁少女蔺如兰，状告大名鼎鼎的绣庄主人吴廉奸污，却因为没有证据，甚至被反咬一口，最终自尽以证清白。 一个花季少女先是被伤害，又被社会给逼死，惨剧已经酿成，不论复仇的过程如何丝滑流畅，也很难大快人心，只觉得酸楚。
它根据豆瓣阅读出品的一部中篇小说改编，全书将将两万字，读来却让人大为悲恸，因为作者在结尾处提到的另一个名字： 谨以此文致敬林奕含女士。 林奕含，出版的唯一作品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描写了少女房思琪被补习班教师诱奸后，心理状态转向痛苦抑郁的经过，这也是她少年时的亲身经历。 在被折磨很多年，渴望诉诸法律却投诉无门后，林奕含愤然写下这篇小说并在家中上吊自杀，年仅26岁。 她的离世逼迫当局重审此案，却终于因为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 现实中无法被伸张的正义，作者李薄茧通过《九义人》，向林奕含给出了一个不算圆满的答案。
或许是因为这份刻意致敬，在设定上与林奕含的个人经历很相似。蔺如兰与加害者吴廉之间的关系，也是师生。 只是补习班放在古代背景下，变成了符合封建文化的女子所学绣艺班。而吴廉对蔺如兰的奸污，也并不是人们所想象中激烈的强暴。 他自恃教习先生的名义，先是抨击蔺如兰的绣艺差，让她诚惶诚恐。 再谎称单独辅导私下邀约，最后连哄带骗，在没有经过性同意的前提下诱奸了蔺如兰，这明显就是PUA。 事发之后，和房思琪一样，蔺如兰只能反复欺骗自己，她是与吴廉相爱的，她是自愿的。 直到吴廉对她越来越冷淡，她也撞破吴廉对另一名绣女孟宛做了同样的事，蔺如兰才幡然醒悟。
受限于篇幅，原著对很多细节描写较少，并将重点，放在了七年后的九义人复仇上。 而这部改编的电视剧，却加强了对蔺如兰这一受害者的刻画。 采用章回体叙事，每一章分为很有古典韵味的上阙和下阕。 上阙是七年前的故事，核心人物在蔺如兰，讲述她被吴廉欺骗、奸污之后，一纸诉状将其告上公堂。 下阕则是七年后，核心人物为孟宛，讲述蔺如兰自尽后，同为吴廉受害人的孟宛，蛰伏七年积蓄力量，召集人马为她复仇。 单数集为上阙，双数集为下阕。
整部剧对于女性困境的描绘，丝丝入扣。 吴廉在绣楼里招收女徒弟，并暗中对其下手。他选的女孩，从大家闺秀到小家碧玉都有，人数多达20几个。 这些年来，绣楼里的姑娘们动不动就出事，有人投井，有人上吊，有人喝了打胎药小产大出血而死，却都不了了之。 而被吴廉侵犯过的女孩，床单一律从绸缎换成了麻布，仿佛代表了某种身份上的降级。 此处的台词也赤裸而讽刺：“或许在他眼里，我们这些被他破过身子的人，就不配用那些白色丝绸了吧。” 大多数女性对此都是接受而认命的，只有蔺如兰不同。
蔺如兰这一角色可圈可点，她可能是国产剧有史以来最坚毅的受害人。 哪怕是在现代，强奸案受害者能够大胆报案的，都少之又少，更何况是用贞操来绑架女性的古代父权制社会。 多数受害者都选择忍气吞声，因为“清白”和名声对一名女子来说，比正义重要得多。 这正是女性长期被父权文化控制，并且将这种观念深度内化造成的结果。 而蔺如兰不同，她是一名反抗者。 在发现吴廉对不止一名女孩犯下恶行后，蔺如兰第一时间就是想诉诸法律。 揭穿吴廉在世人眼中玉面书生的可亲形象，避免更多女性遭殃。 因为她相信，世间总有能让人说真话的地方。
通过反抗与被压迫，到再反抗与再被压迫的反复拉扯中，深度解构社会对女性戕害的不同形式，并探讨了女性所能作出反抗的限度。 蔺如兰经历了与吴廉当面对质、报案、恳求状师帮忙打官司、寻找人证物证等，统统无功而返。 吴廉只是区区一个绣庄老板而已，却比绊倒一个当朝宰相都难。她甚至，想到了上告京城... 这么个性情坚毅的女子，理应成就一个类似于《秋菊打官司》的故事。 可她为什么死了？
蔺如兰被逼死的过程，正是一个扭曲的社会蚕食女性的过程。 也毫厘不差地诠释了：“女性想要证明被强奸有多难”。 她递诉状，知府抓她到衙门审问。 一群捕快对她上下其手，并以立案的名义，不怀好意地要求她讲述被奸污时的细节，还让她当众脱衣服验明正身。 执法人员没有同理心，往往会在调查中对受害者进行二次伤害。 甚至是因为不想立案，懒得调查而故意刁难受害者。
公开审案时，吴廉来到现场声称自己是被蔺如兰勾引的。明明双方都难以提供证据，但知府和民众却立即倒向吴廉。 表面上看，这是因为他掌管绣楼位高权重，以谦谦君子的面目示人，并且生得一副好皮囊。 人们下意识认为，他不会作出那种事。 可是蔺如兰也是良家妇女，并没有把“放荡”二字写在脸上，为什么没有人下意识地认为蔺如兰赌上自身清白，所以说的一定是真的呢？ 实际上，这也是强奸案中常见的受害者有罪论，与“他怎么不强奸别人？”、“一个巴掌拍不响”等言论没什么区别。
随后，蔺如兰也遭到了女性群体的背叛。 先是吴廉的正室，亲自将聘礼送到蔺如兰家门前，要纳她为吴家小妾。正妻根本不在乎吴廉是否奸污了别人，只在乎这个家庭的名誉。 其次绣楼里的姑娘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人愿意出面为她作证，甚至反过来帮吴廉作证，指认蔺如兰诬告。 就连受害者，都站在了压迫者一边。 原因显而易见，如果吴廉被证明有罪，那么绣楼中的所有女人，不管有没有真正被侵犯过，名声也都毁了。
在舆论影响下，蔺如兰从受害者变成一个不知廉耻想要攀高枝的女人。 她承受了数不尽的白眼与羞辱，就连父母兄长也从无条件的支持她，到最终撤诉、收聘礼，决定将她嫁入吴家。 这已经是国产剧中，难得的受害女性形象了。 她内心强大不会被轻易击垮，她的家人愿意相信她，她甚至有孟宛这个好朋友一如既往地支持她，她已经比房思琪幸运太多。 但可悲可叹，她的反抗依然没有结果。 在目前更新的13集里，蔺如兰尚且活着，可我们早已知晓她的结局——用死亡来完成最后一次反抗。
本剧共有25集，还没法对它进行最客观的判断。诚然它并不完美，使它难以称神的缺点也有许多。 它的台词老是空喊口号，动不动就“为什么总是我们女人承受这些”，“这世道总是为难女人”，显得尴尬而刻意。 我认为身处那种世道的女性，即便是有蔺如兰的勇气，也没法对女性地位，作出概括性如此高的评价。 它也如同一个为了新媒体宣传而诞生的剧本，信手拈来都是当下提及女性主义时人们喜闻乐见的内容，不免显得有点投机。 如孟宛对蔺如兰的“girls help girls”，青楼名妓突然觉醒想要决定自己的命运等等。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些理念太超前显得失真。还不如老老实实讲好9个普通人，去帮助1个普通人的故事来得动人。
而唯一让人无可否认的，就是这个剧在题材上的意义。 尽管吴廉最终会受到惩罚，可是别忘了，房思琪事件中加害者的原型陈国星，还依然逍遥法外。 大量有着相似经历的女性，还在绝望中苦苦挣扎。 她们未必像蔺如兰那般去反抗，她们需要这样的作品引发相应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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