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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克本 ‖ 我的母亲

 二高园地 2023-09-23 发布于河南

我  的  母  亲

68届  王克本

        母亲生于1920年,到今年农历5月13,如老人家还在,该是整整一百岁了。在这本该是大喜却喜不胜悲的日子里,我非常怀念她。我想对她说我很想她!我也想用文字表述对她的思念。可一拿起笔来,一想起她在天堂,我寄人间,母子再也难以相见,就百感交集,热泪肆流,饮声长泣。多次如此,今日亦然! 

        母亲最后是从洛阳我这里走的,她来洛阳不足两个月时间。

        那是那年我刚买了房子,因多年都是哥弟们照护上了年纪的母亲,同是儿子我则较少,心里惭悔,所以有房了很想请她来住。是儿子接她来的,她说她原本不想来,因我多次说,她是怕我没有面子才来的。我很赞同她的说法,我理解,她是不想麻烦我,这也许是她对我的偏爱(如果说她可能会有偏爱的话)吧。其实这才不是麻烦,这是给儿子一个尽人本分的机会,做为儿子,理当孝敬自已的妈妈,兄弟妹妹都是这么做的。这下好了,她终于来了,就在我跟前,我天天能见她,就稍解我的内疚之心,免除了我一段时间的后顾之忧。所以那些天我心情很好,退走多年的孩子气也有了点,工作起来也顺利,象是身后有了依靠。有妈在,我还怕什么!有妈在,我觉得我就在家里!有妈的人,心里是踏实、安定的。

        母亲来后,我不再在工地吃饭,下班总是急着回来,怕她等我,也想多和她拉拉家常。从那时候我发现,与从前比,她说话少了,思维也慢了。不过,说起我们兄妹各家的事儿,她好像都知根知底,也总是萦记很多事。一如既往的是,她从来不说谁家不好或谁的不是。这不是她没有感受,也不是她没有思想,这是她的胸怀,也是她的修养,更是她的慈爱。不只对家人好,对左邻右里她也是这样的。

        我的房子是单位房改之时买的,不象现在的商品房有自主选择余地。母亲来后,楼层就显得高了,上下不方便,出门的机会就少;况且城里人相邻不相识习以为常,不像农村七邻八舍相熟相知有人说话;她还不习惯看电视。我怕她着急,就尽可能晚上扶她下楼到对面王城公园坐坐,或到七里河桥边看汽车自行车象河水一样流过。那时候,附近汉屯、瞿家屯还有马路市场,象农村集市一样,我们也去,我借三轮车带她去。但去是去了,母亲从不让买东西,总怕“闲花钱”,理由是“钱能不花,就不要花”,说是“况外”。我知道,这是她几十年清苦生活养成的习惯。她活到老,勤到老,辛苦到老,清贫到老,对儿孙们的恩情更是天高地厚。她过的穷日子,肯定是因为我们兄弟姊妹多而拖累的。如今儿女们都长大了,她的人生字典里,仍然只有奉献,唯独没有索取。例如她从来都没有张口向我要过什么……哎,这就是对我千恩万爱的妈!

        母亲来后不到半月,还是着急了,把衣服叠了又叠,把小东小西收拾一遍又一遍。有一次对我说“菜不叫择,碗不叫刷,光吃饭没事儿干,不胜回去吧”。刚来就说走,她是想找点活干吧?我寻思找点活让她打发时间也好,就借口凉席脱边了,让她用布慢慢缝缝。想不到的是,缝好后,她自己对结果不满意,说“眼不好,手也上不去,不中用了”,觉得不甘心,尽管我们都说好,她也不认可。严重的是,她很懊悔,有些自怨自艾的意思。这是因为她一辈子做事认真,针线活儿是她几十年练就的功夫,是拿手好戏!我们众多兄妹,自小穿的盖的,那件不是她亲手纺线织布、裁剪缝补,抱灯熬夜,一针一线打理的?村里人找她给小孩裁衣服,她有求必应,只要说出小孩岁月,胖些瘦些,她就能裁出非常合适的衣裤来,见过她针线活儿的大婶大嫂们谁不夸她手巧心眼好。而如今心有余力不足,她不愿原谅自己,“做啥都要做好”,这是她的要强,是她做事的原则!尽管如此,我还是满意。这凉席是我每天用的,那些天,每晚我就用凉席睡在她床边地上。现在经她包边,我睡在上面,真感觉就像远归后睡回家里,象小时候躺在妈的怀里,特舒服,特踏实,特有幸福感!

        这以后,我再也不敢让她干啥了。不过她也没闲着,她爱干净,桌面擦得洁净,桌上器物摆得周正。这都是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她干的,我当然不能说破,由她罢。

        有一次,南方的朋友带回一些热带水果,荔枝龙眼之类,我发现她舍不得吃,包一些放在枕边,不知为什么。后来我整理她的遗物时,又发现,她把一些小玩具、小文具,还有她认为好吃的糕点之类,打包收好。我仿佛明白了,她很可能是想着未能与她共享甜蜜的、她那些年龄更小的儿孙们吧。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啊,她不萦记谁?好比那风筝,无论飞得多远,一丝风筝线,她都用爱心始终不渝的牵着!对她所有的子孙,她都是永远疼爱的!

        在和母亲同室相处的一个多月里,在没有电视只有相伴的促膝长谈中,在相互能听闻气息的朝夕相守中,我看到也体会到母亲真得老了。虽谈的都是陈年旧事,聊得都是过往岁月,也尽管有时她也表现的很爽心,但她有时显然记忆迟缓,答非所问或言不及意;很多时侯会长久沉默,象是心有旁鹜,又象咀嚼孤独,又好像都不是。行动明显不便,精力明显不足,交流明显呆滞,显现出许多老年的特征。她好像突然变得不是我心中以前那个矫健能干的妈的形像了,远不是我对她此前的印象。因此,在她面前,我也不得不变得有点婆婆妈妈,使我这个禀赋倔直、性情狷介之人,从此对她开始有点细心。正是这点细心,使我汗颜我先前对她生活的忽略,我悔恨我象蚕一样自私地钻进自已的茧里,没有过多地关心她。我以前没有意识到她总会老,我也不可能永远年轻,也不是自已的事唯此为大,而她永远不需人照顾。现在我终于明白,一个孩子的长大,是以一个母亲的变老和她独自嚼碎过无数的寂寞为代价的。现在对她再好也晚了,也无法挽回已疏忽的岁月,无法排解伤心的遗憾,无法稀释倾情的懊悔!唉,百愧绕心!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伤感、这么心情沉重。

        中秋节前的几天,母亲想回去,惦记着妹妹和二姐她们会到老家看她。几天内,家里人她几乎说了个遍,没想到已非常健忘的她对子女的事却似乎记忆忧新,说是那个哥家那个事不知办得咋样,说是弟家啥事不知办好了没有,说妹妹多长时间没见面了,说得都是她萦绕心头的人和事,各家的事儿她比我知道的多得多,使我也不由得跟着她想:“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是想家了。我虽然也打点了回家的东西,打算留不下时就送她回去,心里则想让她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毕竟来一次不容易,我还没有象现在这样认真的对待过她。后经反复恳求她才勉强同意留了下来,说“最多住俩月吧”。中秋节过得倒是很不错,烧香祭祖、包饺子、吃月饼, 这是多少年来我们唯一在一起过的节啊!实在难得。可万没想到,节后不久一个夜晚,10点多钟,母亲睡下后突然病了,这一病十多天,她就再顾不上管我们了……

        母亲走的时候是1996年10月13日下午7时10分,农历丙子年九月初二,享年77岁。我常想,我的命是母亲给的;我之能够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能成为一个不是很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情、习惯,都是母亲传给的。她虽然不识字,但是她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胜过我所有恩师的组合。没有母亲,便没有我的一切!可是,她为我含辛茹苦几十年,一生确未曾享过我多少福……

        嗳!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疼!

     王克本   20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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