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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壮的最后一战(红四方面军西征往事4) 杜天义

 昵称21405352 2023-09-24

杜天义

图片(石窝会议旧址)

从雪山进入平川,整个部队就已经疲弱不堪了,哪知刚走出山口不远,便在这世界有名的“安西风库”遇上了从未见过的大狂风。干燥的风卷起戈壁滩上的沙粒和石子,遮住了当空的太阳,大地顿时昏暗起来。战士们个个捂着脸,跟着前边脚印和马蹄印前进。失掉联络就拍手、呼唤。

就在这段艰难的路上,工委又发生了是否打安西城的争论。有的同志主张继续摆脱敌人,向新疆前进,以保存力量;但是西路军参谋长李特却坚决要打,他的根据是安西县只驻着敌军的一个排,因此他说:“一个排,很容易打,打开住一天,部队可以得到休息和补充。”最后工委同意了打安西的意见。

部队向安西县进发,在离城七、八里的地方遇到了一位刚从城里出来的老乡说:“城里原来住着一个排,今天开来了两个旅。”当时一听,情况有了变化,有的认为还是不打为好,就带了老乡去见李特。没有想到李特这时却在老乡面前耍开了威风。他听到老乡一说就破口大骂,并口口声声地说人家是“奸细”,老乡连气带怕,就改口说:“城里还是一个排,一个兵也没有增加。”于是攻打安西县城的计划没有改变。

图片(红西路军安西战役纪念馆)

我们就组织成两个梯队,向安西城运动。安西是土城,东门外有一带民房,第一梯队在那里刚一打响,就召来了敌人猛烈的炮火,机关枪像炒豆似的扫射出来,迫击炮弹一颗接一颗的落下来,炸起一根根的土柱。有时中间夹着几颗山炮弹呼啸着掠过东关的房顶,飞到很远的地方爆炸。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一队敌人冲出东关,猛烈地反扑。

事实已经证明,那位老乡的话一点也不假,如果没有一个旅以上的敌人,就不会有这样的炮火。在这种情况下,再坚持进攻,我军就必然要遭致全军复没的后果。这时程世才军长和李先念政委交换了一下意见,立即停止攻城,向通往新疆的必经之路--王家围子转移。

我们且战且走,刚进了王家围子,敌人就包围了上来。敌人欺负我们人少,弹药不充足,又困又乏,刚从祁连山里出来,所以就一次又一次地冲击我们。战士们依靠大刀、手榴弹凭借围墙坚守了一天。天黑以后,我们红军才突出重围。

图片(红西路军最后一站纪念塔)

这是四月中旬的一个夜晚,天边有一轮新月,照得田野里灰濛濛的。这时候,指挥员和战士们一起,沿着往新疆去的大道,向西疾进,走着走着突然听不到后面的枪声了,但前面却传来了女人哭泣的声音。走到近前一看,在一个岔路口上,停着一辆翻倒了的大车,辕马躺在地上,拉长套的两匹马在路边啃着干枯的草。车上拉的箱柜翻了一地,有两只箱子摔碎了,满地撒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元,有两个穿戴讲究的女人,坐在车旁边蒙着脸哭泣。也不知是哪一位地主老爷,听说红军来了,连夜拉着自己的全家和金银财宝逃跑,半路上翻了车,恰巧红军又从这里路过,就把女人也丢下逃走了。红军战士从这辆车旁过去,银元被踢的满路乱滚,但是没是一个人弯下腰拿一块。都对她们投以鄙视的目光,同时也听到有的战士愤愤地说:“总有一天要和你们算总账,跑就跑得了吗?'

黎明时,我们赶了九十多里路,到达白墩子。这是一个很小的村落,沿街只有几座泥巴房,村口有一个小庙和一个高高的土堆,我们设了严密的哨兵,准备在这里弄点饭吃,可是水还没有来得及烧,哨兵便报告敌人追兵来了。

图片(红西路军白墩子战斗纪念碑)

程世才军长登上土堆向东一看,戈壁滩上浓烟和尘土滚滚,敌人大约有两个旅的骑兵遮天盖地的冲了上来,这时全军立刻到村外集合,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凭借灰褐色的沙岭为依托,对准敌人骑兵展开了猛烈射击。敌人感到正面攻不动,便从两侧包抄过来,我们全军指战员在这紧急情况下,就边打边退。

敌人在两侧以猛烈的交叉火力步步紧逼。军长命令一小股兵力占领几个小山包警戒,掩护大部队撤退。敌人大约有一千五百余名骑兵从右翼冲上来,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唯一的出路就是死拼。敌人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每遇到一阵猛烈的射击以后,又潮水似的退下去。正当程军长在指挥反击右翼的敌人时,忽然又有二百多骑兵从左边冲了上来,头前的一支黑马队已经离我们只有三十公尺,几匹跑得最快的已到了跟前,当头一个马匪戴着黑羊皮帽子,一脸乱蓬蓬的胡子,瞪着两只怪眼。恶狠狠地举着马刀冲上来,我一下闪过去,接着一枪将他打下马来。同志们立刻对扑上来的马匪骑兵,一阵狂射,前面的被打落了马,后面的又栽到他的身上。队形乱了!我们又接连扔了几颗手榴弹,这二百多敌人丢下几十条人马尸首调转马头狼狈逃走了。

趁两路敌人被击退的空隙,程世才军长命令我们十几个人迅速转移,我们与李先念同志带领的掩护部队合在一起,又打了两小时左右,转移了三十里外的红柳园。这时,天快黑了,人又追上来,将我们团团围住,战士们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了,子弹也差不多打光了,但是仍然坚守着一个沙包子,用大刀、枪刺和敌人死拼。敌人的迫击炮弹打来,有好几个落在我们周围,但因为沙土松软没有响,有一个响了,只炸了两半。这是马匪自己造的炮弹,质量低。没有发挥威力。我们就这样一直激战到天黑,才又突出重围。

辽阔的大戈壁像一望无际的海洋,起伏的沙丘好似汹涌的波涛,灰褐色的沙丘上长着一丛丛的干枯的红荆和沙柳,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我们拖着沉重的脚步,踏着没到脚跟的沙子,一步一步地向西行走着。太阳渐渐升高了,戈壁升腾起了难耐的暴热,战士们张着嘴喘气,嘴唇干得裂开了血口,但是一滴水也找不到,正在极度艰难的时候,忽然卷来了一阵大风,沙砾从脚下回旋起来,似乎整个大地都在摇撼。天空中遮满了乌云,豆粒那么大的石子在空中飞舞,骤雨般地打在红军战士们的脸上,方向失掉了!幸亏我们指挥员还带着指北针,全军只好按照指北针所指示的方向,搏击着风沙,继续向新疆前进!

图片(红柳园战斗烈士墓)

大风停息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战士们的咀里、鼻子里、衣礤领口里灌满了沙子,满脸盖着厚厚的沙尘,只有两只眼珠在转动着。指挥员和战兵们一起走着,喉咙里渴的象在冒火,凑巧程军长带着几包仁丹还有他的警卫员杨天云同志带着几瓶急救水都拿了出来,每人分两三粒人丹,喝儿滴急救水。润一润嗓子,走着走看就听到有个战士说:“渴得走不动了,我们杀两匹马喝点血吧。”另一个战士接上去说:“喝点血也好。”但是他们的意见受到了许多战士的反对,那两个主张杀马的战士不言语了。

首长当时想,到这时候了,人比马更重要,于命令杀了两匹已经瘦得只有骨头架子的战马,大家分着喝了点血。战士们的情绪又快高涨了起来,一股劲地向前赶路。大家都很清楚,支持着战士们的力量是对党和人民的忠诚,是党中央的指示在战士心中唤起的无限希望。

白天过去了,又是寒冷的黑夜,戈壁滩上的黑夜比祁连山中还冷,不仅没有水喝,没有饭吃,而且还不能休息。谁要是躺下来,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我们不分昼夜地走着,虽然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但是谁也没有停下脚步。

第三天,侦察参谋报告,前面有一个水塘。部队一听到有水,一气跑了将近十里路,有的战士冲进了湖里痛快地喝了一顿。同志们说,这下再有三四天不喝水也没有问题,喝了这次水,大家都说再走几天也不怕了。

图片(新疆的门户星星峡)

当时,在新疆的盛世才和他的部队,由于受到中国共产党的影响,产生了对抗日的同情,和我们党建立了统一战线,所以驻星星峡的两个连,开着汽车把我们接了进去,并用猪肉和大米饭招待我们。

到了这时才算脱险了,大家都准备着到乌鲁木齐去见党中央的代表。

一天,我们正准备去乌鲁木齐,忽然有六十多名骑兵和四辆汽车到了苦水,并且送来了哈密驻军尧乐娃孜的通知。通知上蛮横地说:红军要进新疆,必须先解除武装,否则武力解决。我们向星星峡当地驻军一了解,原来尧乐娃孜是一个土豪,勾结二马(马鸿奎、马步芳)反对盛世才。很明显,敌人想让我们投降。

当时虽然我们整个左支队只剩下七、八百人,但全都是经过烈火考验的真金,就是一个伙夫,也充满看革命英雄主义气慨!一听尧乐娃孜这样无理要求,从上到下都气坏了,我们要坚决抵抗!于是将他们的汽车扣留了,并回信说:“现在全国一致对外抗日,你如来打,我们有上万人马,保证全部消灭你们。”六十多个骑兵带着回信狼狈地逃了回去。

不久盛世才来电说:“尧已反水”,并要求我们配合驻军消灭他们。我们欣然答应了。在两面夹击之下,尧乐娃孜带着五十个人逃跑了。从此,我们得到了在星星峡休整的机会。

五月一日这天,我们在星星峡开会庆祝全世界劳动人民的节日。这天来了三架飞机,给我们送来了供应品。接着,又来了几辆汽车。我们兴高采烈地围上去,从前面的一辆车里走出来的是党中央代表陈云和滕代远同志,全体红军战士都像小孩见了母亲那样在地上跳跃欢呼着,群山环抱着的星星峡,顿时充满了欢乐。但是,当我们握着党中央代表的手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个个热泪夺眶而出。

图片(哈密的红西路军纪念碑)

陈云同志给我们带来了特别需要的用品,每人发了一身夹衣,一套衬衣,一个碗和一双筷子。并且还带来了大批哈密瓜,让大家分着吃。

陈云同志代表党中央向全体红军指战员讲了话。他向艰苦奋斗终于回到了党的怀抱的同志表示亲切的慰问。他说:“革命斗争中有胜利,也有失败,只要我们保存下革命的有生力量,我们就会发展壮大起来,你们现在的几百人,将来可以扩充到几千人、几万人,争取革命的更大胜利。”

在充满温暖和欢乐的气氛中,我们换上了新衣服,搭上汽车,在陈云同志率领下,向乌鲁木齐驶去。

这段悲壮的历程结束了,同志们像英勇的海燕,又向着新的历史的暴风雨奔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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