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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著中国近代史 第五篇 日俄战争 上

 新用户4541Ay47 2023-09-28 发布于上海

前言

本篇对1904年日俄两国之间爆发的战争作了全面而详细的论述。战前主要从日俄战争以前中国东北形势、日俄开战原因以及战前交涉、两国形势对比等几个方面展开。战争经过主要分陆战和海战两方面进行叙说(照片中的是当时在波罗的海的俄方舰队)。战后则主要分析了日俄战争与中国的关系、战争结果和战后国际形势变迁三方面。

在前面分析的基础上,作者还总结了该次战争历史教训。虽然中国并没有参与这场战争,但是这场战争确是中国近代史中重要的研究课题。因为战争是由于两国争夺侵略中国东北而爆发的,战场主要在中国的东北,而战争的结果,更是进一步扩大和深化了对中国东北的侵略。由于战胜了俄国,日本除了夺取俄国侵略中国东北的已得权利以外,更是攫取了中国东北的大量特权,造成了两国对我国东北权利相互瓜分的局面。

作者在著作中引用了大量史实,对战争的评论鞭辟入里,无论是作为对中国近代史的补充还是对日俄战争的单独研究,都值得读者研读。

◎第一章 东北形势总论

甚矣哉,近世西力东渐之局之可畏也。虽以亚洲东北,素与世界风云隔绝之地,而亦遂无一片干净土也。所谓亚洲东北之地者何也?曰:我国之关东三省,及割界俄国之阿穆尔、东海滨两省,及朝鲜、日本是也。

甚矣哉,近世西力东渐之局之可畏也。虽以亚洲东北,素与世界风云隔绝之地,而亦遂无一片干净土也。

所谓亚洲东北之地者何也?曰:我国之关东三省,及割界俄国之阿穆尔、东海滨两省,及朝鲜、日本是也。此一区域也:其在大陆,则西以内兴安岭与蒙古为界,西北以雅布诺威、斯塔诺威与西伯利亚为界,与沙碛不毛及穷朔苦寒之地,截然划分。然其地气候,亦颇偏于寒;又山岭崎岖,交通不便;其附近文明繁盛之乡,厥惟中国内陆;而自此区入中国内陆,惟山海关一道,自昔通行;其自黑、吉经蒙古东部入内陆之道,虽平坦,然为游牧种人所荐居,由之者不多也(《魏书·勿吉传》:使者乙力支,溯难河西上;至太沵河,南出陆行;度洛孤水,从契丹西界达和龙,即此道也。难河,今松花江、洮儿河间之嫩江。太沵河,即洮儿河。洛孤水,今老哈河。和龙,今朝阳也)。职是故,此区之人,遂不获多与中原之文化相接触;而我国对此区域,亦有鞭长莫及之势焉。此区域之近海者,有三大半岛及五大岛,然堪察加及库页,北土,亦偏于北。朝鲜,日本,虽因海道之往来,与我接触较易,然在远洋交通未发达之世,航行大海,究与航行河川及沿岸不同。故其与我之关系虽较多,究亦不能十分亲密也。

明思宗崇祯十六年(1643),俄人始逾外兴安岭而南,自黑龙江入海。旋筑雅克萨(顺治七年,1650)及尼布楚(顺治十年,1653),屡侵满洲。清圣祖既定三藩,举兵征之。是时俄人在东方之势力,尚极微薄,乃介荷兰与我议和,圣祖许之,于是有康熙二十八年(1689)尼布楚之约。举外兴安岭以南之地,悉归之我(俄人之据雅克萨也,复于其河口筑阿勒巴金城。遂顺流东进,过松花江口,至乌苏里江口,建哈巴罗甫喀。乌苏里江口之部落,有乞援于宁古塔者,宁古塔都统,以兵至黑龙江岸,攻俄塞,为俄将喀巴罗所败。喀巴罗恐清兵再至,乃弃哈巴罗甫喀,而筑布拉郭威什臣斯克,使斯特巴诺守之。顺治十五年,即1658年,宁古塔都统沙尔瑚达与战于松花江、呼尔哈河之间,斯特巴诺败死,残众走尼布楚及雅库次克。波兰人智尔尼哥斯克者,以罪窜西伯利亚。康熙四年,即1665年,募兵,复占阿勒巴金。二十四年,即1685年,圣祖乃命都统彭春,以水军5000,陆军1万攻克之。毁其城。俄将图尔伯青复据其地。明年,瑷珲将军萨布素,以兵8000围之。垂克,而俄帝大彼得介荷兰与中国议和。请先释雅克萨之围,圣祖许之,兵乃解,此清俄战事之大略也)。然俄人侵略之心,未尝以此而遂已也。迨尼古拉一世立,多放犯罪贵族于西伯利亚,而恢复黑龙江之议遂盛(尼古拉一世,立于道光五年,即1825年。尼布楚条约之成,俄人以为出于迫胁。因我国是时,盛陈兵卫,以为使臣之援助也)。道光二十七年(1847),尼古拉一世以穆拉维约夫为东部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以为开发西伯利亚,必借黑龙江。命一中将航行,始知库页之为岛。俄人前此,误以库页为半岛,则欲入黑龙江,必航鄂霍次克海;而鄂霍次克海冰期甚长,颇觉不便;至是则有鞑靼海峡可航,黑龙江之价值大增。侵略之心益亟。始筑尼科来伊佛斯克,占德喀斯勒湾。遂南下据库页岛。咸丰四年(1854),英、法助土,与俄开战。穆拉维约夫借口防英、法,多自黑龙江运兵械。中国不能阻。明年,尼古拉一世卒,亚历山大二世立。畀穆拉维约夫以与我划界全权。会我广东人民与英龃龉,烧英、法商馆。英兵陷广州。旋与法俱遣使北上。俄、美二国,亦遣使与偕。至上海,致书中国政府,求改订商约。中政府以英、法、美事委两广总督,以俄事委黑龙江将军。穆拉维约夫乘机,属俄使布恬廷,停止交涉。而自与黑龙江将军奕山相会。乘我内忧外患之交迫,以开战相恐吓。遂于咸丰八年(1858),定条约于瑷珲。割黑龙江以北,而以乌苏里江以东,为两国共管之地。十年(1860),复以英、法联军入京之故,俄使伊格那提也夫,周旋于恭亲王及英、法二使之间。事平,自以为功。复定约于北京,尽割乌苏里江以东。而俄人自明以来,侵略黑龙江之志遂矣。

黑龙江以北广大之土地割矣!海参崴建为军港矣!是俄人之东略,不徒奄有西伯利亚广大之平原,且可控制鄂霍次克海及日本海,以南下太平洋也。亚洲之东北,其将遂为白人之世界乎?未也。西力之东渐,本海厚而陆薄;新机之启发,亦岛国易而大陆难。故俄定北京条约,未及十年,而日本明治天皇立(同治七年,1868),维新之治成焉。维新之治既成,则必求扩充其势力于外。日本而求扩充势力于外,则朝鲜其首冲,而东三省其次冲也。于是日本与朝鲜之交涉起,寖至酿成中日之战,而日俄之交涉起焉。

闵妃 李氏朝鲜本为清朝附属国,甲午战争中国战败后,朝鲜与清朝的附属关系解除,被日本操控其内政和外交。图为把持当时朝政的闵妃。

西人之至朝鲜,亦在明末。朝鲜人恶其教,而颇喜其学(汤若望为中国所定历法,朝鲜亦行之)。哲宗时,见英、法军陷我京城,俄人割我黑龙江以北之地,乃大惧,而闭关之志始坚。日本自丰臣秀吉之亡,久与朝鲜通好。朝鲜既主闭关,见日本与西人往来,畏而恶之,遂绝。明治既维新,使对马守宗重正往修好(日本将军执政时,与朝鲜交涉,本委对马守宗氏)。朝鲜以其国书自称皇帝,拒之。自是屡遣使往,皆不得志(时朝鲜大院君以日本与西人交通,目为禽兽,定法:与日人交接者死。日本西乡隆盛等因唱征韩之论。卒以国力未充,不果。而隆盛一派由此怨望,遂酿成西南之乱)。而俄舰又至元山津求通商。是时执朝鲜国政者,则李太皇之父大院君是应也。素主排外,而力不能拒。或谓“俄近法远,不如联法以拒俄”。大院君韪之。使至中国,招向所逐法教士还。已复中变,杀之。朝鲜自纯祖以降三世,政权皆操于外戚金氏之手。及哲宗崩,宪宗之母赵氏,乃定策立李太皇,而使大院君协赞大政(朝鲜第二十二代主曰正祖。正祖殂,子纯祖立。年幼,太后金氏临朝。纯祖长而多疾。末年,子旲摄国政。纯祖殂,旲前卒。旲子宪宗立。金后仍临朝。宪宗无子,金后定策。立哲宗。哲宗亦无子。旲妃赵氏,欲立李太皇。朝鲜称国王之父曰大院君。金氏谓朝鲜有国以来,大院君无生存者。今昰应犹在,不可。旲妃不听,卒立之。而畀是应以协赞大政之名。盖以夺金氏权也)。大院君性刚愎。既执朝权,专恣自用。赵氏又恶之。李太皇性愚懦,而其妃闵氏,通书史,明治理,亦欲揽政权。其兄升镐等,亦相与挤大院君。大院君孤立。乃于同治十二年(1873)辞职。于是闵妃代执政权,稍变闭关之策。李鸿章者,以联甲制乙为外交长策者也。知闭关之终不可久,亦诏书朝鲜太师李裕元,劝其与各国结约,俾互相牵制。于是光绪元年(1875),日本军舰过江华岛,守兵炮击之。日人使问罪,朝鲜乃与日本立约通好。美、德、英、俄、意、法、奥继之,而朝鲜与世界相见之局成矣。初大院君之杀法教士也,法人以诘我。我以“向不干预朝鲜内政”答之。后美商航大同江,船人为朝鲜所杀。美人亦以诘我。我答之如答法。日本闻之,乃于同治十一年(1872),使副岛种臣来聘。且问:“贵国总署告美使之言确乎?”我应之曰:“然。”及是,与朝鲜订约,遂申明:“朝鲜为独立自主之邦。与日本往来,礼皆平等。”始不以朝鲜为我藩属矣。朝鲜既与各国立约,新进之士,颇有欲效日本变法自强者。乃聘日人以练兵。光绪九年(1883),被裁之兵作乱,奉大院君为主,袭日本使馆,杀所聘中将崛本礼造。闵妃走忠州,密使求救于我。李鸿章使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广东水师提督吴长庆代平其乱。长庆遂留驻朝鲜。又派袁世凯总理朝鲜通商、交涉事宜。于是闵妃及在朝诸臣颇倚我。新进之士恶之。遂有所谓独立党者,欲倚日本。十年(1884),独立党作乱。日本公使竹添进一郎,称奉朝鲜王命,以兵入卫王宫。闵妃走吴长庆军,王从之,长庆平其乱。曰公使焚使馆走仁川,谓我兵炮击其使馆。明年,使伊藤博文来,与李鸿章定约天津。约“两国皆撤兵。嗣后如欲派兵,必彼此相照会”。中日在朝鲜,始立于平等地位矣。迨二十年(1894),朝鲜有东学党之乱,乞援于我。我国派兵往援。未至,乱已平。日本亦派兵往。我要日俱撤兵。日人不可,而要我共改革朝鲜内政,我国亦不许,遂至开战。我师败绩,偿款二万万,割辽东、台湾、澎湖以和。俄人合德、法两国,起而干涉。而日俄之冲突于是始。

李氏朝鲜世系表

◎第二章 日俄开战之原因

抑日俄之交涉,不自满洲、朝鲜始也。前此因库页及千岛,固已争执累年矣。中日战后,中国在朝鲜之势力,荡焉以尽。日本宜可视朝鲜为囊中物,乃不转瞬,而日人在朝鲜之势力,转不敌俄。螳螂捕蝉,黄雀又随其后。

俄罗斯,以侵略为国是者也。当彼得大帝时,即筑圣彼得堡于波罗的海之滨。遗言又欲以君士坦丁为都,以出黑海及地中海。扼于英法,志不得逞。乃略中亚细亚,欲自印度出海,又为英人所拒。而其东方侵略,则渐告成功。光绪十七年(1891),俄皇亚历山大决筑西伯利亚铁路,命其太子尼古拉二世,行兴工之礼于海参崴。明年,西方亦同时兴工。而东亚之风云变色矣。而日本于是时,亦力图扩张向外。两国之势力,遂相遇于满洲及朝鲜。

抑日俄之交涉,不自满洲、朝鲜始也。前此因库页及千岛,固已争执累年矣(当18世纪末、19世纪初,即我国乾隆末年、嘉庆初年,俄人即已进至千岛,迨黑龙江以北之地割,而俄人之至库页者亦日多。与侨居其地之日人,时有冲突,日人屡请划界,俄迄不应。迨光绪元年,即1875年,乃定议:以千岛归日,库页归俄)。然是时,日本国力未盛,未能与俄争;而库页、千岛,究为荒寒之岛屿,其关系尚不甚大也。至满洲、朝鲜,则异是。夫日本既欲扩张其势力于国外,则宇内之情势,已不容闭关独立可知。闭关独立之世,可恃四面皆海以自固;瀛海大通之日,则不然矣。设使有国,雄据满洲、朝鲜,以肆其侵略,其势,殆终非日本所能御。而日本人口岁有增殖;本国土地有限,而海外之地可容其移殖者,满洲、朝鲜而外,亦更无他处。此日人所以视满洲、朝鲜之所属,为其国之存亡问题也。至于俄国,既一举而割中国万里之地,似亦可以少安。然俄人之所汲汲者,欲出海也。海参崴固为良港,然自此入太平洋、鞑靼、宗谷、津轻、对马四海峡,必经其一。鞑靼水道,狭而且浅,仅容吃水12英尺之汽船。宗谷夏多雾,冬多风雪。津轻全在日手。对马亦为日所扼。且海参崴冰期长,水又浅。前无屏蔽,易为敌所袭。实非十分良港。故俄人欲逞志于太平洋,不能以得海参崴及东海滨省为已足。然则满洲、朝鲜,绝非其所能忘怀;而日人乃一战而并攘之,此俄人之所以痛心疾首,而不能已于干涉者也。

李鸿章者,以联甲制乙为外交长策者也。当中日交涉起时,已与俄使喀希尼,有所商洽。于是驻日俄使,往访日本外务大臣陆奥宗光,问“中国撤兵。日本亦撤兵否?”日人答以“中国允许日本要求,或日本独任改革朝鲜内政,中国不妨害;则中撤兵,日亦撤兵”。俄使遂致书日外务省,称“朝鲜通告各国公使,称内乱已平,要求各国援助,促中、日两国撤兵。俄国特向日本劝告。如中国撤兵而日不撤,则日当独负其责”云。日人答以“非不撤兵,但时机未至”。又申明“决无侵占朝鲜土地之意,乱事平静兵即撤”。俄使覆牒,言“日本申明不占朝鲜土地,乱定即撤兵,俄国甚满足”。旋又照会日本谓“日本对朝鲜要求,苟违反朝鲜与列国所订条约,俄国决不承认”。俄人于是时,盖已有跃跃欲试之势矣。然日本政策已定,不为动。

迨中日已开战,俄人无复置喙之地,乃暂沉默以待时。及光绪二十二年,马关条约之定(三月二十日,即1896年4月14日),李鸿章先将条款电告各国公使。俄人乃于三月十五日(阳历4月9日)开海陆军大会,问,“俄能防日陷北京否?”佥言“陆军不能制日。若合俄、法在东洋之舰队,则足以制日于海上而有余”。法者,俄之同盟也。而德人于是时,亦欲伸长其势力于东方,且借此与俄联络。遂有三国联名,劝日本还辽之举。

三国以三月三十日(阳历4月24日),由驻日使臣,访日本外务省言“辽东半岛割,则中国之国都危;朝鲜独立,亦有名无实。实于远东和平有碍。三国以友谊劝告日本勿割辽东”云云。日本闻之,大震。时日本陆军精锐,尽在辽东。海军主力,萃于台湾。微论击敌,即防守沿海,亦虞不足。而俄人于其间,下令太平洋舰队,各归本港。又调陆军聚集海参崴。时日皇在广岛。首相伊藤博文等,乃就行在开会议。筹商或许或拒,或付列国会议。众意取第三策。外相陆奥宗光,方养疴舞子,伊藤夜走告之。陆奥大反对,谓“交列国会议,俄法德外,他国能到与否不可知。即能到矣,而列国各顾其私,所议者必不能以辽东问题为限。夜长梦多,全约将悉生变动矣”。于是日政府电其驻英美俄公使,以“中日和议,本由美介绍,望美始终其事,劝俄不必干涉”;“求英援助,愿给报酬”,而以“俄日国交,素称辑睦,求俄再行考虑”。英法皆不许相助。俄且亟亟备兵。日人乃于四月七日(阳历5月1日),电驻俄公使,照会俄国政府:“愿弃辽东半岛,而求割一金州。”俄人不许。日本不得已,于十三日(阳历5月7日),电驻三国使臣径许之。日本是时,以处心积虑之大欲,劳师费财而得之,无端为人劫去;且备受胁迫,大失国家之体面。其深怒积怨于俄,宜也。

旅顺大屠杀 甲午中日战争后,清政府将辽东半岛割让给日本。后俄国、德国与法国以“友善劝告”为借口,迫使日本把辽东还给中国。图为甲午中日战争中日军侵占旅顺,屠杀当地百姓。

日本之势力既退,俄人之势力遂进。一方以还辽之举,索我报酬。一方以助我拒日,甘言为饵(李鸿章使俄时,寄总署密电云:“俄户部微德(Witte)来谈东三省接路。缘自尼布楚至□□道纡,不若由赤塔过宁古塔之捷而省费,且可借纾倭患。中国自办,十年无成。鸿章谓代荐公司,实俄代办,于华权利有碍,各国必效尤。彼谓若不允,自办又无期,俄拟筑至尼布楚,以俟机会。但俄从此不能再助中国矣。”又一电云:“向例递书后不再见。今俄皇借回宫验收礼物为名,未正接见。引至便殿,赐坐畅谈。谓俄国地广人稀,断不侵占人尺寸土地。中俄交情,近加亲密。东省接路,实为将来调兵捷速;中国有事,亦便帮助,非仅利俄。将来倭英难保不再生事,俄可出力援助等语,较微德前议和厚。”又一电云:“昨罗拔邀赴外部晚饭,与微德会议。该君臣皆以东省接路为急。微谓三年必成。至俄皇所称援助,罗谓尚未奉谕,容请示后再行面商。大意以若请派兵,须代办粮饷。华有事俄助,俄有事华助。总要东路接成乃便云云。”又一电云:“顷罗拔奉俄主命,拟具密约稿,面交转奏,其文云云。”又一电云:“俄今愿结好于我,约文无甚悖谬,若回绝,必至失欢,有碍大局。”皆俄人以甘言相饵,又以危词相胁之铁证也)。是岁四月十四日(阳历5月7日),为尼古拉二世加冕之期。我国派王之春往贺(光绪二十年,俄前皇之卒,我国派之春为吊贺使,是时故再派之)。俄使喀希尼乃扬言曰:“皇帝加冕,俄之大典也。之春资轻,殊不足当此任。能当此任者,其惟李中堂乎?”于是中国改派李鸿章为贺使。畀以全权,协议一切。遂成所谓中俄密约者。此约世间所传,凡有两本:其一为上海《字林西报》所译登。广学会所纂中东战纪本末续编,又从而译载之。约中所载,中国断送于俄之权利,可谓广大已极。然由后来观之,此本不足信。又其一则后来上海中外日报,探得李鸿章与总署往来密电六通。其中第五电,载有罗拔奉俄主命所拟约稿。所谓密约,即照此签字(广智书局《近世中国秘史记》第一次中俄密约一篇,并载两次约稿),今参照前清总理衙门旧档案录其正文如下:

第一款,日本国如侵占俄国亚洲东方土地,或中国土地,或朝鲜土地,即牵碍此约应立即照约办理。如有此事,两国约明应将所有水陆各军,届时所能调遣者,尽行派去,互相援助。至军火粮食,亦尽力互相接济。

第二款,中俄两国既经协力御敌,并由两国公商,一国不能独自与敌议立和约。

第三款,当开战时,如遇紧要之事,中国所有口岸,均准俄国兵船驶入。如有所需,地方官应尽力帮助。

第四款,今俄国为将来转运俄兵御敌,并接济军火粮食以期妥速起见,中国国家允于中国黑龙江、吉林地方,接造铁路,以达海参崴。惟此项接造铁路之事,不得借端侵占中国土地,亦不有碍大清国大皇帝应有权利。其事可由中国国家交华俄银行承办经理。至合同条款,由中国驻俄使臣与银行就近商订。

第五款,俄国于第一款御敌时,可用第四款所开之铁路运兵运粮运军械。平常无事,俄国亦可在此铁路运过境之兵粮。除因转运暂停外,不得借他故停留。

第六款,此约由第四款合同批准举行之日算起照办,以十五年为限。届期六个月以前,由两国再行商办展限。

光绪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二日

俄历1896年5月22日订于莫斯科

专条

两国全权大臣议定本日中俄两国所订之约,应备汉法文约本两份。画押盖印为凭。所有汉文法文校对无讹。遇有讲论,以法文为证。

第一、第二款,乃中俄两国订结攻守同盟。夫以我兵力之弱,俄人果何利而与我结此同盟?亦何爱于我,而与我结此同盟哉?则其意不在第一、二款,乃在第三、四款,而第四款,尤其主要也。

中俄密约系在俄京签字。俄方代表为其外交大臣罗拔(Prince Robanor-Rostovski)及财政大臣微德(Count Sergins Witte);中国代表则为李鸿章。驻华俄使喀希尼并未参与会议,外人称此约为《喀希尼条约》(Cassinipact),误也。微德之笔记近已正式发表,对于结缔此项密约之会议情形,记载甚详,兹节述其一二要点于下。

方李鸿章之奉命西行也,俄人虑其先至西欧,为他国外交家所操纵,故派乌克东斯奇亲王(Prince Ukhtomski)迎候于苏伊士运河左近。俟李一到,即迎入俄政府所备之专船露雪芽(The Rossiya)号,直航俄特沙(Odessa)。西欧各国邀请绕道参观之电,虽纷如雪片飞来,而李鸿章卒为俄人所包围,未能先赴他国。既至俄境,俄人以极隆重之仪节款待之,并派大队兵士为之扈从,迎之径入俄京。俄皇以外交大臣罗拔不谙华事,故令微德当交涉之冲,因其方经营西伯利亚铁路,对于远东问题极有研究故也。经数星期之折冲,乃得口头之约定,然后报告外交大臣,随即拟就草约。约中有三要点:

(一)中国允许俄国在华境内造一铁路,由赤塔达海参崴呈一直线,不再迂回绕道。但此铁路必须由私人所组之公司承造,不能任俄国国家出而经营。

(二)为便于铁路之建筑及经营起见,中国准俄人使用铁路两旁之地若干里。在此境内,俄人得设护路警察,行使充分职权。

(三)中俄两国领土,若受日本之攻击时,有互相出兵援助之义务。

李鸿章对于在华境建筑铁路之议,初甚反对。微德乃奏请俄皇邀李入宫面谈,即李致总署密电所谓“引至便殿,赐坐畅谈”也。其结果,李容许俄人在华境建筑铁路之议;但坚决反对该铁路由俄国财政部管理。故改由私人所组织之公司出面承造。其实此公司完全受俄政府之管辖与指挥,不过假用私人名义而已。

更有一事,吾人应加注意,即攻守同盟所包括之范围是也。当草约起稿时,本言明专防日本。不料外交部将约稿转奏俄皇核准,送还微德时,已将日本二字删去,变成无限制之攻守同盟。微德以为专对日本则俄国之责任有限。倘无论何国侵犯中国领土,俄国皆须出兵援华,则不但势有所不能且甚危险。然外交大臣资深望重,其所主张,微德不便面争。乃密奏俄皇,请其自行做主。其后俄皇告微德业与外交大臣谈过,已照第一次原稿修正矣,故微德不再提及此事。正式签字之日,双方全权按时出席,典礼非常隆重。外交大臣以正约一份,交李鸿章,声言约中文字业经校核无误,本可立即签字,但为慎重起见,请再细阅一次。同时以另一份交与微德署名。微德正待提笔作书,忽然发现攻守同盟一款,仍系泛指各国,并非专对日本,不觉大惊。乃暗促外交大臣离席,至无人处,问其何以未照俄皇之意修改。外交大臣方始忆及俄皇之言,搔首自语曰:“天乎,奈何竟忘却令秘书修正此条耶!”然而不动声色,回至席间,出录示人曰:“已过午矣,我等可先进膳,再行签字不迟。”遂邀众人至别室午餐,但留书记二人立即另缮约稿,将攻守同盟一款修正,限于专对日本。及餐毕重入会议室时,旧稿业已换去矣。双方乃就新缮之约签字,李鸿章并未发觉约稿之更换也(参看MacNair:Modern Chinese History Selected Readings, pp.550-560)。

照微德笔记所述,俄人当时之目的在以铁路政策侵略我土地,非有所爱于我,而欲出兵助我,故结此攻守同盟也。外交界之机变险诈,亦殊可畏。

查俄国西伯利亚铁道,本拟经黑龙江之北,沿乌苏里以达海参崴。路线既长,所经又多不毛之地。唯独侵略东三省,不如直贯黑、吉之便;即以养路论,其原路线,亦远不如后来所定之中东路线也。故中俄密约,实赍寇兵,资盗粮,举三省而置之俄人势力之下者也。是年(1896)七月,驻俄公使许景澄,与俄政府订立华俄道胜银行契约。复与该银行订立中国东三省铁路公司条约,以筑路之事委之。俄政府又颁华俄银行条例。举凡收税、铸币、募债、经营实业之权,悉以委之。而东三省几非我有矣。明年,复有德占胶州湾之举。俄人亦发舰入旅顺。迫我订租借25年之约。东省铁路,更筑一支线以联络之。俄人乃以其地为关东省,置总督。以中将亚历塞夫(Admiral Alexiev)任之,并兼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官。以旅顺为治所。亚历塞夫者,俄人迫日本还辽时,太平洋舰队之司令官也。其为人有才气,好进取,主侵略尤亟云。俄人在满洲之势力,至是如日之中天矣。

沙俄蓄谋借地筑路经过表

中日战后,中国在朝鲜之势力,荡焉以尽。日本宜可视朝鲜为囊中物,乃不转瞬。而日人在朝鲜之势力,转不敌俄。螳螂捕蝉,黄雀又随其后。众生之相龁相杀,岂不悲哉?当中日开战时,日本即与朝鲜结攻守同盟。朝鲜自是称独立国,改号曰韩。然实多受日干涉。日本乃以井上馨为驻朝鲜公使。贷朝鲜以300万元,以充改革之费。井上气矜之隆,颇为朝鲜所不喜,即各国公使,亦颇恶之。而俄使威拔,机警善操纵,熟于韩国内情(韩俄之接界,自俄割我乌苏里江以东之地始。其立约,在光绪十年,即1884年。威拔于是时,即任驻韩公使,并兼总领事。故威拔旅韩最久)。其夫人,又善闵妃。其势力隐植于宫掖之间。时日人起大院君摄政。韩人之排日者,皆奉闵妃,倚俄国,以反对之。光绪二十一年八月,大院君入觐,以日人所训练之兵自随。日本公使三浦梧楼,又以使馆卫队继之。闵妃遇弑。各国舆论大哗。日本乃召还公使及馆员,锢之广岛,而不究其事。此即所谓广岛疑狱者也。明年,排日派起兵春川。汉城之兵攻之。俄水师由仁川入汉城。韩皇走俄使馆,一年乃归。日本无如何,于其间,与俄人订立协商(日本驻韩公使小村寿太郎,与威拔所订立)。“俄许于无事时劝韩皇还宫。日许查办'侠客’。俄许日于釜山、京城间,置兵百人,以保护电线。如遇朝鲜人攻击,可在京城置二中队,元山一中队,以资保护。俄人置兵,不得超过日本所置兵数。俟无虞攻击时,两国各撤去之。”尼古拉加冕时,日派山县有朋为贺使,又与俄政府立一议定书,订明“朝鲜欲募外债,两国政府当合力援助。军队及警察,两国皆不干涉。日本于所占电线,得继续管理。俄国亦得架设自韩京至俄国境之电线”。于是日俄对韩,权力殆相平等矣。约既立,日人设渡韩限制法,以严治其所谓“侠客”者。而俄人遽嗾韩人,辞退所聘日本士官,并废其所立军制,而以俄官代之。又欲迫韩人聘俄人为财政顾问,以英人反对乃已。日本于是时,则惟吞声忍气而已。盖中日之役,日为战胜国;而俄人联合德法,迫日还辽,实为战胜“战胜国”之国;其声势既已不敌,而韩人又排日而亲俄,日人固无如何也。迨光绪二十四年,俄人以方尽力经营满洲,于朝鲜之事,一时力有未及,乃由其驻日公使罗善,与日人缔结第二协商,“两国相约,确认韩国之主权及其完全独立;不干涉其内政。军事教练及财政顾问,非先商妥,不擅处置。俄国不因日本在韩商工业之发达,及其居留臣民之渐多,而于日韩间之工商业有所妨碍。”盖认日在韩之工商业,而于政治则两国仍立于平等之地位也。在韩之商工业,俄人或不能与日争,但使政治、军事,其力足与日侔,则俄在满洲之形势既强,废弃此约,如土苴耳。故此协商,俄人虽似较前退让,而实则无所退让也。

日俄两国之战祸,至此可谓已不能免,特俟机而发耳。

◎第三章 日俄战前之交涉

俄国海军之不足恃,则欲其阻止日本在朝鲜湾一带登陆,事实上效力无多。故亚历塞夫对于日本行军之计划皆不可靠。而俄国驻在远东之陆军,不仅兵力单薄,将校亦复轻敌不肯用命。

日俄之战,既有一触即发之势;而当是时,复有为之作导线者,则我国庚子之乱是也。是岁(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我国既与各国宣战。东南督抚联合以拒伪命。而东三省将军,皆出兵向俄人攻击。俄人乃命阿穆尔区之兵,攻吉林以北;其所谓关东省之兵,攻铁岭以南。阿穆尔区之兵,分为四道:第一道陷瑷珲。第二道之兵与之合,同陷墨尔根、齐齐哈尔。第三道之兵,陷哈尔滨、三姓。第四道之兵,陷珲春、宁古塔。四道兵会于呼兰,进陷吉林。其所谓关东省之兵,又分为二:一西北陷锦州。一北陷牛庄、辽阳,遂陷奉天。进陷铁岭。又西陷新民,东陷安东。挟奉天将军增祺,以号令三省。于是东三省全落于俄人掌握之中。

先是俄人既筑东省铁路,又由比公司出面,攫得京汉铁路之建筑权。山西商务局又借道胜银行款,以筑正太铁路。于是俄人之势力,弥漫北方。英人乃要求承造津镇(后来改为津浦)、九广、浦信、苏杭甬,及自河南至山西五路,以为抵制。俄人要求承造山海关以北铁路,英人又使汇丰银行与中国政府订立关外铁路契约以抵制之。于是英俄两国,鉴于形势之恶,乃于光绪二十五年三月(1899),在圣彼得堡换文。英认长城以北铁路归俄。俄认长江流域铁路归英。同时英德银团在伦敦商定,英认黄河流域,除山西及由山西至河南之铁路,可与京汉线相接;并得更筑一线,接至长江流域外,皆为德人势力范围。德认山西及长江流域,为英人势力范围。而将津浦铁路瓜分。于是美国务卿海约翰,有开放中国门户,而保全其领土之宣言。于是岁七月二十八日(阳历9月2日)通牒俄、日、英、法、德、意,要求“在中国有势力范围之国,承认三条件:(一)各国在中国所获利益范围、租借地域,及别项既得权利,彼此不相干涉。(二)各国势力范围内之各港,对他国商品,遵照中国现行海关税率收税。(三)各国势力范围内各港,对他国船舶所收入港税,不得较其本国为高。其铁路对他国所收运费亦然”。盖中国税率,系属协定;各国条约,又皆有最惠国条款;无论不重,即重亦系各国一律。若有势力范围之国,于其势力范围之内,而破坏此办法,则其势力范围以内之地,即为其所独占,他国不能与争。通牒(二)、(三)两条,即系防止此等手段。此即所谓门户开放(非防我自闭关,乃防他人代我关闭门户也)。而各国所以能主张此等权利,乃系根据其与中国所订条约而来。设使中国领土而有变更,条约即归消灭,一切无从说起矣。此开放门户,所以必合保全领土而后完也。此等办法,原不过攘夺中国权利之国,立一互相妥协之约;于中国今日,所谓“废除不平等条约”、“解脱帝国主义之束缚”者,了不相干。然使此说而果能实行,则固可暂止各国在中国之争攘,俾中国得免瓜分之渗,而徐图自强。于远东之和平,世界之和平,皆未必无益。乃俄人又首谋破坏之。当美国通牒之发出也,六国无辞以拒,悉复牒承认。及庚子之变,俄人独据东三省,虽向各国宣言:“意在保护铁路。俟事平即行撤兵。”而其后遂久据不撤。于是东三省遂有为俄人独占之势,均势寖以破坏矣。当是时也,英人方有事南非,独力不能制俄。乃与德人订立协约,申明开放门户,保全领土之旨。通知俄、日、美、法、意、奥六国。五国皆复牒承认,惟俄主张“该协约之效力,仅及于英、德势力范围,而东三省不在其内”。其独占之心,昭然若揭矣。德人在东方,关系较浅,遂承认俄之主张。英人则宣言否认。日本亦赞成英议。俄卒不悛。和议既开,犹坚持东三省事由中俄两国另议。又借口两宫未回銮,无从交涉,迁延时日,而实促中国订立密约。此光绪二十六七年间事也(和议之开,在光绪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二日,成于二十七年七月二十五日。当开议时,即有俄人胁增祺订立密约之说,其后又有俄政府与我驻使杨儒订立密约之说。日、英、德、奥、意、美诸国,皆向中国政府警告。中国为所摄,俄人亦为所牵制,乃未成)。英人既鉴于德之不足恃,思在极东,更求与国;而日人亦怵于独力不足御俄,乃于光绪二十八年正月四日(1902年1月30日),在伦敦成立同盟。约中申明“承认中韩两国之独立。英对中日,对中韩之利益,因他国侵略而受损害时,各得执行必要之手段。因此与一国开战,同盟国须严守中立。若所战之国,有一国或数国加入,同盟国即当出兵援助”。约既成,英国舆论,颇有排击其政府者,而日本则举国欢欣。盖英在远东利害关系虽切,究不如日人有生死存亡之关系也。于是日本一方,声势骤壮。俄人乃于二月三日(阳历3月12日),向各国发表“俄、法两国在极东利益受侵犯时,两国政府得取防卫手段”。盖将俄法同盟之效力,扩充至远东方面,以抗英日同盟也。日俄战争以前,外交之形势如此。

俄军镇压义和团 为获得在东三省的利益,俄国也参与了镇压义和团的运动,图为义和团勇士同日俄军队血战的场景。

俄人并吞东三省之志,既为各国所非难。乃于是岁三月一日(阳历3月26日),与中国订立撤兵之约。以六个月为一期。第一期撤盛京以西南之兵。第二期尽撤奉天省内及吉林全省之兵。第三期撤黑龙江省之兵。第一期于是岁九月十五日期满(阳历10月16日),俄人先期半月,即将应撤之兵,尽行撤退。第二期到期,为光绪二十九年三月十五日(1903年4月19日)。俄人非徒不撤,反向我提出要求:(一)东三省之地,不得割让或租借与他国。(二)俄撤兵之地,不得开作商埠。(三)东三省军事、政治,不得聘用他国人。(四)(五)牛庄公务,任用俄人。税关归道胜银行经理。(六)东三省卫生事务,聘用俄人。(七)俄得使用东三省电线。日、英、美皆向中国政府警告。俄人乃将要求撤回。迨五月间,又易他项条件提出。盖俄人是时已决与日本开战,故为此以挑衅也。

中日战后,俄人之势力弥漫于朝鲜,已如前述。日本之安全,固与朝鲜有关系;而朝鲜之安全又与满洲关系极密。自有史以来,满洲之形势而强,朝鲜未有能保其独立者(汉武之能开朝鲜为四郡,以是时辽东之形势强也。前汉末年,辽东渐弱,而句丽、百济遂鸱张。自后汉末至晋初,公孙度、毋丘俭、慕容廆,相继雄张辽东。句丽屡为所破,几至灭亡。慕容氏衰而辽东弱。句丽乘胜并其地。是时句丽甚强大,对北魏已不恭顺。隋、唐时更桀骜。隋炀帝、唐太宗发大兵攻之,而皆不克。虽曰中国之用兵有失策,亦以辽东既失,运兵转饷皆须跋涉千里,有鞭长莫及之势也。其后句丽、百济皆内乱,高宗乃乘机,自山东发兵灭之。此乃彼之自亡,非用兵恒轨。自武后以后,中国不复能经营辽东,而满族迭兴。渤海盛时,以丽、济旧地荒弃,未与新罗直接。金清兴而半岛遂为之臣属。元时,属于其地置行省,干涉其内政,受祸尤酷。其初,亦因征讨辽东之叛人而起也)。况乎近世,侵略之策略,用兵之规模,益非古昔比邪。呜呼!日本户水宽人之论也,其言曰:“以日本人口之增加,势不能不图殖民于外。而欲图殖民于外,则世界沃土,悉已为白人所占据。能容日人移殖者,满洲、朝鲜而外,惟有南美。然亦不能多。何则?移民苟多,则将与土人冲突,而为美国之门罗主义所干涉也。故能容日人移殖者,实惟有满洲、朝鲜。然朝鲜全国,亦不过能容数百万人而止。移民者百年之大计,规模岂容如此狭隘。故为日本生存计,满洲决不容放弃也。况俄苟据满洲,必不能忘情于朝鲜,即谓俄能忘情,亦必日弃朝鲜而后可。否则日据朝鲜,自俄人视之,如日厉利刃于其所据之满洲之侧;而又横亘于旅顺及海参崴之间,以阻其海上之联络;未有能自安者也。况乎朝鲜夙媚俄,将助俄以排日邪?”户水此论,盖为当时主张“满韩交换论”者发也。满韩交换,诚为日本之失策。然以日本是时,与俄国开战,究属险事。故其国民虽竭力主战(当俄国第二撤兵期届而延不撤兵时,日人即主张开战。户水宽人、富井政章、金井延、高桥作卫、小野塚启、原次寺尾亨、中村进午七博士,共见内阁总理桂太郎,力言满韩交换之非计。其国民又组织对外同志会,要求政府径促俄国撤兵。如俄国不听,即与开战),而政府犹迟迟勿行,未能全忘情于满韩交换之论也。

就近年所发现关于日俄战争之史料观之,当时俄国士大夫对于远东问题之主张亦分两派:一主急进,一主缓和。急进派领袖为关东总督亚历塞夫(Alexiev)及俄皇之枢密参赞(State-Couneillor)倍索白拉索夫(Bezobrazoff)。而缓和派领袖则陆军大臣苦鲁伯坚(General Kuropatkin)也。倍索白拉索夫颇得俄皇信任。因其经营采木公司于东方,为谋该公司利益之扩张,力主积极侵略满韩。与亚历塞夫暗相呼应。而苦鲁伯坚,则因战略关系,主张慎重。苦鲁伯坚就任陆军大臣以后,检查全国军力,觉俄国在远东,一时尚不能与日本开战。据其估计,若一旦用兵,日本方面可调动之军队约有40万人。数日之内,即可以半数渡海作战,而立刻加入前线者总在7师以上。而俄国当时驻远东之军队,自海参崴,沿铁路线直达旅顺,全数不过8万人。俄国国内军队虽多,然因西伯利亚铁道尚未完全筑成,运至远东作战,必须极长时间。“远水不能救近火”,必为日本所乘无疑。外交之进展与军事之准备,必须互相援应,而后可以收功。今外交之进展过速,军事之准备虽努力追随,终望尘莫及。倘使战事爆发,俄军必多不利。是以苦鲁伯坚力阻急进政策。彼以为此时俄人不但不应干预朝鲜之政事,即朝鲜之商业亦宜暂行放弃,盖经济上利害之冲突,亦恐引起战祸也(参看苦鲁伯坚所著The Russian Army and Japanese War第一卷第73页、第123页及第二卷第26页。A.B.Lindsay英译本)。

日俄战争漫画 这幅漫画中,一个俄罗斯食人妖正准备吞下一个日本小士兵,表示了俄罗斯人对日本人的不屑一顾以及对战争胜利的期盼。

俄国陆军大臣之见地虽如此,而枢密参赞倍索白拉索夫之意见则不然。倍索白拉索夫注重商业之利益与经济之侵略,对于满韩丝毫不肯放松。1896年以后,俄商以“辅助朝鲜抵抗日本”为名,取得北韩之森林采伐权,得于鸭绿、图们两江之左岸经营林业。继复于1902年得中国同等之承认,准其在上述两江之右岸伐木。于是组织大规模之采木公司,以倍索白拉索夫为督办,参谋本部要员麦橘托夫(Lt.Colonel Madritoff)为经理。据日人调查,俄皇及俄京贵人多为该公司股东,即关东总督亚历塞夫亦与该公司有经济上之关系。公司所采之木皆由鸭绿江运至大连,锯成材料,分销各处。于是在大连设一极大之锯木厂。更以巨款建筑商场船埠,使成商业之中心。再进一步,乃移军费以经营大连。大连商场之建筑日益宏丽,而旅顺之防御工程转因经费之减缩,迟迟不能完成。且大连为一自由商港,全无防御工作,一旦日本来攻,丝毫不能抵抗,大连若失,旅顺亦必受其牵动。大连之商业愈发达,俄人不肯放弃满洲之心亦愈坚决。然而旅顺之军事预备费,竟减少三分之二(由5600万镑减至1600万镑),致俄国虽有强占满洲之野心,而无保持满洲之实力。

不宁唯是,此采木公司不但移军费以经营商港,且直接干涉军事计划,而以军队拥护其商业之利益。其明显之例,即倍索白拉索夫请调精兵一队驻扎鸭绿江口,以保障其采木之权利。且言一旦与日本开战,此军队可利用鸭绿江天险,以防阻日军之进行。陆军大臣苦鲁伯坚则以为此少数之军队,远驻韩边与大队不能相呼应,必为日本之主力军队所乘,而归于消灭,徒损军威,无补于事,故极力反对之。然以关东总督亚历塞夫力护采木公司之建议,调兵进驻鸭绿江口,竟成事实。

亚历塞夫亦一军事专家也,而其见地与苦鲁伯坚不同。彼既为关东总督,实握远东军事全权,远东舰队亦由其指挥。彼以为俄国舰队足以防阻日军在渤海湾或西朝鲜湾登陆。故日本只能由朝鲜运兵,且须避至俄舰势力不及之处上岸。照此估计,则宣战之后,日本经三星期之久,始能运兵三师至朝鲜;再隔一周,然后可以增运三师;抵朝鲜后,必须半月左右方可攻入满洲。而依庚子年所得经验,则俄国不难于短期之内,集中10万军队于满洲,故足以与日本对抗。若支持至六个月,则俄国可以14.5万人与日本12.2万人在东清铁路附近交战。

当1903年亚历塞夫受命为关东总督时,苦鲁伯坚即与细商远东军事计划。据亚历塞夫之意见,日俄若竟开战,中国或将助日。其时关外有华兵2万左右,似曾受日本军官之训练,关内更有华兵5万,可以出为后盾。故与日本作战必须同时防止华兵参加。且日本进兵必先占朝鲜,继攻旅顺,故拟定军事之布置如下:(一)以俄兵1.2万驻守旅顺;(二)以俄兵7000防护海参崴;(三)以大部军队分驻满洲各重要地段,一方保卫铁路,一方监视华兵;(四)以精兵1.9万携大炮86尊进驻鸭绿江沿岸,以阻日军之猛进;其余军队则集中于沈阳、辽阳、海口三处,以资策应;(五)一旦开战俄军必须占领营口,以防日军由彼登陆,盖亚历塞夫以为鸭绿江有天险可凭,俄国驻兵必能于此防阻日军之侵入满洲,即使众寡不敌,亦可退守分水岭诸山,以与后方大队相联络;倘日本进攻旅顺,则分水岭之兵可以从侧面攻击,断其归路。

然此种布置,初非苦鲁伯坚所敢深信。故其上俄皇之奏折中,声明俄国在辽东之军备虽有增加;而日本方面之布置亦未尝懈怠。官报中虽得估计日本出战之兵约有步枪12.6万,指挥刀5000,大炮494门;实际决不止此数。当时业有海陆军官各一人密报俄皇,日本常备军虽属有限,而后备兵极多,一旦开战,均可加入前线,日本之战斗力必因之大增,殊非远东所驻俄军所能抵御。惜乎宫廷内外满布主战派之心腹,此种密报竟未使陆军大臣过目;故苦鲁伯坚所言,仅为其个人之估计。然彼业已看破日本海陆军力之骤增,故明告俄皇,驻扎鸭绿江边之俄兵力量单薄,恐遭敌人重兵之袭击;假使俄国舰队不能控制海面,使日本大队得以稳渡,则危险尤甚。盖日本如能将其可用之军队完全送登大陆,则俄国绝无保守南满之希望。苟欲使俄军不为日本零星攻破,则非集中兵力,退驻哈尔滨,以待大队之后援不可。此时旅顺必至孤立无援;而旅顺之防御工程既欠完整,所驻兵力亦不敷用,前途殊无把握。但主战派方极力粉饰本身之弱点,以冀达其雄霸东亚之雄心;苦鲁伯坚之言,竟以等闲置之。陆军大臣不能主持和战之大计,而听群小包围俄皇,亦足征当时俄政之腐败矣。

主战派根本之错误,即亚历塞夫及其僚属过信俄国远东舰队之战斗力,以为决不致败于日本。该舰队之总参谋魏格夫特(Admiral Vitgeft.)坚决表示以日俄两国在远东舰队之战斗力相较,俄海军决不致战败;俄海军若不战败,日兵绝无在牛庄或西朝鲜湾中其他海港登岸之希望。亚历塞夫赞许此说,以为东自仁川西至威海卫皆为俄国舰队势力所及之地,日本决不能于此运兵。彼等认定日军只能在仁川以东之朝鲜海岸登陆;由此进至鸭绿江边,须经过200英里以上之长途,其间层峦叠嶂,人迹甚稀,仅有一路,可以通车。此路由仁川,经朝鲜京城至安东,路既狭隘,年久失修,运兵极不便利。再由安东,进窥旅顺,其间复隔170英里。每经大雨,或当融雪之时,南满、北韩之路皆成泥洼,极不易行;人行尚且不易,何况重炮及其他军需品之搬运。照此理想推算,无怪其错认日军不能急切侵入满洲。

俄国海军将佐,但知比较双方舰数及吨数,以定两军海上之战斗力;对于其他重要条件,如军舰之速度、武装之新旧、海港之形势、船员之训练等一概抹杀不问,此为失败之总因。当时俄国在远东之战舰虽多,然真能上前线以充分之力量作战者不过11艘;而日本方面则有14艘之多。俄舰每小时行16.3海里(16.3knots),日舰每小时行18.3海里(18.3 knots)。俄舰所有超过6英寸口径之炮仅42尊,而日舰则有55尊。俄舰有6英寸口径之炮138尊,日舰则有184尊。俄国在远东只有海军根据地二处,一为海参崴,港中仅有船坞一座,可以容纳大战舰;一为旅顺,则其唯一之船坞实嫌过小,难容战舰之大者,虽有种种扩充之计划,尚未能见诸实行。难日本方面则有海军根据地六处,每处皆有大船坞六七座,可以容纳大战舰,此外尚有鱼雷艇根据地及建有防御工程之海港数处,均可供海军之使用。最不利于俄方者,即日本之海军根据地三处与朝鲜海峡相近,将旅顺与海参崴隔断,使不能互相呼应;加以海参崴天气过寒,每年12月至3月,全港为冰所锁,除用铲冰船冲开一路,军舰不能出入,而俄国战斗力最强之4舰皆定泊于此,冬季开战,何等不便!至于舰员之训练,俄舰人员服务期虽较日舰为长,而俄舰之一部分仅为预备队,每年入大海操练仅20天,其余时间,则均闲泊港中,等于“驻兵之浮家泛宅”(floating barracks)而已。

俄国海军少佐谢米诺夫(Commander Semenoff)于所著《功罪录》(Rasplata)一文中述及关东总督亚历塞夫之态度,颇足表示当时骄兵悍将误国之情形。其言曰:

战前的祝福 俄国主战派对其战斗力深信不疑,日俄交涉失败后,战争一触即发。图为尼古拉手持六翼天使萨罗夫的头像,为即将开往前线与日军作战的士兵祝福。

“苟舰长真心爱护其所管之战舰,则舰中虽有极细之缺点,亦不可稍稍忽视。彼应立刻报告长官,亟图补救,以免临阵发生危险,盖最小之缺点每足引起最大之不幸也。然而驻扎旅顺之舰长若照此原则履行其职务,则将被认为'不适宜之属吏’(Inconvenient Subordinate),其行为于长官有所不便。盖关东总督极不愿闻彼所管辖之舰队有何缺点。故彼在任一日,各舰长必须于报告中说明舰中一切尽善尽美,以便总督转奏俄皇,彼所统率之舰队准备完整,随时可以作战而克敌奏功也。”(Rasplata一文在R.U.S.I.Journal for 1609-1610杂志中发表)。

俄国海军之不足恃,已如上文所述,则欲其阻止日本在朝鲜湾一带登陆,事实上效力无多。故亚历塞夫对于日本行军之计划皆不可靠。而俄国驻在远东之陆军,不仅兵力单薄,将校亦复轻敌不肯用命。例如苦鲁伯坚曾训令俄军东路司令官,为集中兵力起见,其部队必须且战且退,一方阻碍日军之猛进,一方仍不可与退后集中之主力军失联络,以免陷于孤危之境。而司令官查苏立(General Zasulich)声言:曾受圣乔治勋章之武士,但知进战克敌,素无退缩避敌之习惯。苦鲁伯坚亦无如之何。军令不行,安得不败!

俄国驻远东将校虚骄之气愈张,则国内急进派之声势亦愈大。蒙蔽俄皇,粉饰本国之弱点,使朝野皆不知满韩形势之真相,遂造成剑拔弩张,岌岌不可终日之局面。苦鲁伯坚为慎重起见,故亲游日本,以观虚实,于光绪二十九年五月九日(1903年6月12日)抵东京。当时传说不一,有谓其此来系订满韩交换条约者,实则考察形势耳。苦鲁伯坚旋赴旅顺,集俄官,开大会(闰五月十二日即阳历7月6日),驻中韩公使、关东总督、道胜银行总理、驻满洲各军之参谋长皆与焉。此次会议,意见初不一致,亚历塞夫等皆主急进,苦鲁伯坚独持异议。及其归国,力主撤兵,不但放弃南满,亦须放弃旅顺(见C.Ross:The Russo-Japanese War第三十八页。作者何所根据,尚待查考)。无如苦鲁伯坚甫归,倍索白拉索夫继至,极力向各方游说,推翻放弃满洲之主张。当时俄国要人多与远东实业发生关系,一旦撤兵,与其本身利益不无损害,故均力助倍索白拉索夫,使俄国政府对于陆军大臣之提议重加考虑。其结果不但不撤回驻满洲之军队,且在满洲境内,鸭绿江沿岸,及朝鲜边境极力扩张其经济势力,以与日本争雄。

六月十三日(阳历8月5日),俄合阿穆尔及关东省,设极东大总督府,以关东总督亚历塞夫为大总督,得指挥阿穆尔区及关东省之陆军、太平洋之海军。宣战、讲和皆许便宜行事。驻东洋之外交官,皆听命焉。识者早知满韩交换之论之必无成,而日俄之战事,必不可免矣(参阅苦鲁伯坚所著《俄国军队与对日战争》一书英文译本,The Russian Army and Japanese War及洛斯Ross所著英文《日俄战史》)。

果也,俄人于是时,对韩国提出要求,欲租借龙岩浦,并迫韩履行逾期作废之《森林条约》。韩人以受日、英警告,不敢许。俄人乃强筑炮台于龙岩浦,改其名曰尼古拉。架电线通安东。其挑战之行为,可谓极显著。然日人犹欲与俄和平商略,乃以是岁六月间,命其驻俄公使栗野慎一郎,访俄外务大臣蓝斯都夫,申明“两国在极东之利益,愿协商和平办法”。俄人许之。小村乃制成《协约草案》,命栗野向俄廷提出。

(一)尊重中、韩两国之独立,保全其领土。对于两国之商工业,彼此互守机会均等主义。

(二)俄认日对韩之卓越利益。日认俄对满洲经营铁道之特殊利益。

(三)以不违反第一条为限,日对韩,俄对满洲,不妨碍缔约国之商工业活动,韩国铁路,延长至满洲南部,与中东路及山海关、牛庄铁路相接时,俄不阻碍。

(四)为保护第二条所述之利益,日对韩,俄对满洲派兵时,所派之兵,不得超过实际必要之数。事定即撤。

(五)俄认日对韩改革,有与助言及助力,并含军事上援助之专权。

俄国此时,盖欲使亚历塞夫当此交涉之任。蓝斯都夫乃托言将从俄皇出巡,请由驻日俄使罗善当交涉之任;并请由俄国亦作一提案,与日本所提出之案,同作为交涉基础。日人不得已,许之。八月中旬(阳历10月上旬)罗善与亚历塞夫会商后,提出对案。其第(一)条,但言尊重韩国之独立,保全其领土。第(二)条,限于不违反第(一)条,承认日在韩之卓越利益。而于日第(五)条之对韩援助,限制之于民政,并删含军事上援助之语。第(三)条,俄承认不阻碍日本在韩之商工营业。限于不违反第一条,不反对日本保护商工营业之行为。第(四)条,对派兵事,亦仅言韩而删满洲。第(五)、(六)、(七)三条,为俄国自提出者。第(五)条,限日于韩国领土,不为军略上之目的使用。于韩国沿海,不筑有妨自由航行之兵事工程。第(六)条,以北纬三十九度以北韩国之地为中立地。两国军队,皆不得侵入。第(七)条,日认满洲及其沿岸,全在日本利益范围之外。

旅顺的俄国军营 沙俄想强行独占我国东北,而日俄两国战前又对满洲地区争持不下,最终导致了日俄战争的爆发。图为在东北军事要港旅顺的俄国军营。

小村乃提出改革案。于俄提案第(三)条“商工营业”,改为“商工业活动之发达”。“保护商工营业”,改为“保护是等利益”。第(四)条改为向韩派兵,俄认为日本之权利。第(二)条之“民政”,改为“内政”,仍加含军事上援助一语。第(六)条改为满、韩境上,各五十启罗密达(Kilometre的译音,即公里——编者)。第(七)条全删。改为(甲)俄对满洲,尊重中国之主权,保全其领土。不妨碍日本对满洲之商业自由。(乙)以不反(甲)为限,日认俄在满洲之特殊利益。俄国保护该利益之行为,日认为俄之权利。(丙)韩国铁道延长至鸭绿江时,不妨碍其与满洲铁路之联络。

小村与俄使谈判数次。俄使认关于韩国条件之修正,而关于满洲之条件,终不相下。小村乃更提修正案,承认“日不于韩国沿岸,建筑妨害自由航行之兵事工程”。而要求“日于满,俄于韩,各承认在本国特殊利益范围之外”。又“俄在韩因条约所得商业及居住之权利,日不妨碍。日在中国因条约所得商业及居住之权利及豁免,俄亦不妨碍”,“日认俄在满之特殊利益,并认俄为保护此等利益之必要处分”,而要求“俄亦承认不阻碍日本在韩工商业之活动发达。日为保护此等利益之行为,俄不反对”。又“日为上述目的,向韩派兵时,俄认为日之权利”。余与第一次提案第(一)、第(五)条,及对俄案第(六)条之修正,并删改俄案第(七)条之两项相同。

罗善接此案后,将全文电俄京请命。小村亦命栗野向俄政府申明,“日所要求为正当”。盖日本已视此为最后让步矣。时蓝斯都夫已随俄皇游历法、德而归。栗野往访之。蓝斯都夫乃出以延宕之手段。栗野往访数次,皆不得要领。至十月二十三日(阳历12月11日),俄公使忽向小村提出第二次修正案。(一)仍只承认保全韩国之独立及其领土。(二)于日本对韩之援助,仍只认其限于民政;并删军事上援助之语。(三)、(四)于日本所要求“俄国承认日在韩之工商业之活动发达;暨保护此等利益之行为;及因此向韩派兵,俄认为日之权利”,俄皆承认之。(五)、(六)而仍执俄原提案之第(五)、第(六)两条。于满洲则一字不提。

小村于第(二)、第(五)两条,加以修正。第(六)条全行删除。并申言“满洲置诸约外,万难承认”。

十一月十九日(1904年1月4日),俄使复文:于第(二)条之修改,承认日本之要求。(五)、(六)两条,皆仍原文。另提“满洲及其沿岸,日本承认在己国范围之外。但日本或他国,在满洲依条约获得之权利及特权,俄不反对”一条。

交涉至此,业已山穷水尽。于是小村再促俄使反省。俄使不答。两国交涉,遂因停顿而破裂。

◎第四章 日俄两国战前之形势

今世战役,无不其难其慎,力求知彼知己者。不独当事之国,即旁观之比较其强弱,而逆度其胜负者,亦无微不至也。日俄两国之兵力,殆各有短长,故胜负之数,当时实无人能为之预决。所能勉言者,则曰“日利速战,俄利持久。”而已。此战前兵事之形势也。

语曰:“善陈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亡。”至哉言乎!天下无论何事,其成其败,皆决于未着手之先。一着手,即已无可挽回矣。兵,凶器也;战,危事也;以人之死争胜,蹶而不振,则悔之无及也。故今世战役,无不其难其慎,力求知彼知己者。不独当事之国,即旁观之比较其强弱,而逆度其胜负者,亦无微不至也。今试比较日俄两国,战前之形势如下。

战事之胜败,不独兵也;然战固不能无用兵,故言战争之胜败者,兵事必首及焉。日本之军,为征兵制。民年17至40,皆有服兵役之义务。先充常备兵,其中又分现役及预备;现役,陆军3年,海军4年。预备役,陆军4年又4个月,海军3年。常备役满,退为后备兵5年。再退为补充兵,再退为国民兵。其组织,以师团为最大,合步兵2旅团(一旅团分两联队,一联队分三大队),骑兵3中队,炮兵6中队,工兵、辎重兵各2中队而成师团。一师团1.25万人。有近卫师团1,第一至第十二师团12,凡13。共合两师团而称军团,则战时之编制也。13师团之外,有骑兵2旅团,战时为骑兵独立师团;又有野战炮兵六联队,此日本之常备兵也。其数约16万。预备兵:步兵52大队,骑兵17中队,炮兵19中队,其数约5万。后备兵及国民兵,数皆倍于预备兵。故日本全国陆军之数,在40万左右。其政令,掌于陆军大臣。司作战之计划者,则参谋本部也。于东京置中、东、西三部都督。东部都督,辖第一、第二、第七、第八师管区。中部都督,辖第三、第四、第九、第十师管区。西部都督,辖第五、第六、第十一、第十二师管区。

其海军:有一等战舰6,二等战舰3。一等巡洋舰6,二等巡洋舰9,三等巡洋舰7。三等海防舰10。一等炮舰2,二等炮舰14。通报舰4。驱逐舰19。水雷母舰1。水雷艇62。海军现役3.1万余人。其中在各舰者1.6万余人,余在镇守府及各要塞。预备4000余人。后备约2000人。海军之政令,掌于海军大臣。作战之计划,定于海军司令部。海军区分为五:曰横须贺,曰吴,曰佐世保,曰舞鹤,皆设镇守府。惟室兰一区未设。

俄国之制:国民服兵役之期限为23年,自21岁至43岁。其在欧俄,充常备5年,预备役13年,后备5年。在亚洲,则常备7年,预备10年,后备6年。在高加索,则常备3年,预备5年,后备15年。在哥萨克,则常备3年,预备15年,后备5年。陆军编制,以军团为最大。1军团有步兵2师团(1师团有2旅团,1旅团有2联队,1联队有4大队,1大队有4中队,1中队有4小队),骑兵1师团,加以炮兵、工兵、筑城兵、电信队、架桥队、铁道队、马匹补给队,合计士官1030人,兵士47653人,马16965匹,炮120门。全国有师团52,分为29军团(故有不足2师团之军团),而在东西伯利亚者二。此外又有近卫兵、芬兰兵、哥萨克兵、高加索兵,皆为特别编制。又有补充队、要塞守兵、铁路守备兵等。故俄陆军之数,实甲宇内云(战时可扩充至400万)。全国分军区53,皆有司令,而直辖于陆军大臣。陆军大臣下有六部:(一)高等军事会议。(二)高等军法会议。(三)参谋本部(俄之参谋本部,隶属陆军省,不独立)。(四)七监部(1.炮兵监,2.工兵监,3.监督监,4.医务监,5.教育监,6.法官监,7.哥萨克兵监)。(五)陆军省经理局。(六)监军部。此外骑兵监、射击监,亦隶陆军省。

其海军:有战舰28。一等巡洋舰14,二等巡洋舰13,三等巡洋舰10。海防舰10。一等炮舰4,二等炮舰27。驱逐舰39。水雷母舰10。水雷艇207。将卒凡4万人。海区分为四:曰波罗的海,曰黑海,曰里海,曰太平洋。海军舰队有四:曰波罗的海舰队,曰黑海舰队,曰地中海舰队(以属于波罗的海之舰编成),曰太平洋舰队。除黑海舰队,以达达尼尔海峡被封锁,无出海之望外,余皆可作战于东洋者也。海军最高之官曰海军元帅,以皇族任之。海军大臣为之佐。其下有(一)海军本部会议,(二)海军军令部,(三)水路处,(四)舰政处,(五)技术会议,(六)海军高等军法会议,(七)司法处(执行高等军法会议议决之事),(八)卫生处,(九)官报房(掌理簿册。呈奏之报告书,由其编辑。法令裁可,由其执行),(十)纪录局,(十一)恩给局,(十二)印行局等。各海区皆有军港。分一、二等。一等有司令长官,二等有司令官(太平洋海区有军港二:一海参崴,一旅顺也。皆为二等)。俄国海军,又分海战、陆战二部。在海称舰队,在陆称海军团。1海军团,自7至15中队(1中队150人)。1战舰4中队。余各以舰之大小为差。

战前俄国军舰 俄国在人口和陆海军的数量上都超过日本,但在远东战场上,其实力却大大削弱了。图为战前在亚瑟港的俄国军舰。

以上就兵数及兵制言之也。若以兵之优劣论,则据当时之评论,日俄两国,亦互有短长。日兵所受教育较深,其训练亦较勤。故其军队整齐严肃,实不愧为训练节制之师。俄国则军政颇为腐败。军饷既薄,上官又从而克扣之,且役使之。当时驻扎满洲之兵,多有听其自营生业,名在伍而实不在伍者。此等既各自营生,多不愿归营,更无斗志。而军中将卒,亦多不辑。此日之所长,俄之所短一也。日人种族单纯,举国一致。其国民,既富于忠君爱国之心,又承武士道之流风余韵,国小而迫,人人皆有危亡之惧,以故上下一心,军人皆有死不旋踵之概。俄人则种族错杂,国民教育之程度亦较低,多不知国家与己之关系。又以种族之恶感,政治思想之不同,有不愿为国家效力者。故其师多而斗志不逮。此日之所长,俄之所短二也。日人举动,类多敏捷活泼。俄兵则较重滞。此日之所长,俄之所短三也。日人生活程度较低,行军时求得供给较易。俄人则非面包不食,非肉不饱,行军时求供给较难。此日之所长,俄之所短四也。然俄人体格魁梧,膂力强健;又生长大陆,不畏酷寒。日人则躯干较小,体力亦不逮俄人,岛国之气候较优,使与俄军周旋于满韩,殊觉其相形而见绌。此俄之所长,而日之所短一也。俄国马队,多而且良,以之驰驱于大陆,实为一种特色。日兵则远弗逮。此俄之所长,日之所短二也。日人虽敏捷活泼,而以性情粗朴,欲望简单论,则不如俄人。凡性情粗朴,欲望简单之兵,最易骗使。脱遭挫折,但能以术鼓励之,使之再振亦易。兵之智者,则与是相反。此俄之所长,日之所短三也。若以兵数论,则俄十倍于日而不止,其优劣尤不待言也。

语曰:“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日、俄兵数,相悬若此,而日人竟敢与俄宣战者,何哉?则恃其运输之捷,有非俄人之所能逮者在也。俄国西伯利亚铁路,本系单线。贝加尔湖一段,日俄战时,尚未竣工。其西伯利亚之驻兵,调至满洲,据庚子之经验,为期不过1月许。然在贝加尔湖以东之兵,仅11万,势不能与日敌,则必调用欧洲之兵。而欧洲之兵,非六七十日,不能至奉天。日本则与朝鲜仅一苇之隔;几于朝发而夕至。京釜铁路,又以日俄战前,急速竣工。故其调兵至朝鲜甚捷。即赴奉天,至多亦不过40日耳,故以运输而论,日人实有足弥其兵少之阙憾,而俄之众,亦有非旦夕所能用之者。此日本所以敢悍然与俄开战也。虽然,日本此等计划,固亦有其冒险之处。何者?俄国运输虽迟,然所经皆国内之地。即入中国境内,直至奉天,亦毫无抵抗。或谓满洲住民颇恶俄;所谓马贼,或起而扰其后,亦不过留少数之兵,维护铁路,则足以防之矣。日本则运兵必由海道,苟非敌人海军歼灭,或受巨创,全失其活动之力,则时有被袭击之虞。故其运兵虽捷,而于若干时期内,果能运兵若干至韩,实难确答。若其至奉天,则沿途不能无抵抗,必须且战且进。既且战且进,则不能无所损失;而时日亦愈难确定矣。又日俄此次作战,皆在他国之境。然俄本国距战地甚远,其繁荣之区,距战地尤远。日人即尽据满洲,俄国疆土,仍丝毫未动也。况日必不能尽据满洲乎?日人所能攻击者,惟东海滨省沿岸。然冰期甚长,攻击亦不易。故俄之地势,实可谓进可以战,退可以守。若日则战区离本国较近,兵一败于外,本国即有被迫之虞。而沿海海线甚长,随处可以攻击。即能守御,已属被人封锁,束手待毙,况守御不易乎?故以地势论,日本实处于有进无退之地位者也。故日俄此次之作战,虽恃陆军以决最后之胜负,而海军之所击,实尤巨也。

两国海军之优劣,前已略述其概要矣。今所欲言者,即是时之战争,以战舰为中坚,装甲巡洋舰及装甲炮舰为之辅,驱逐舰以资活动。寻常巡洋舰作战之力已小。至旧式之海防舰等,则大而无当,除用以防御沿海外,几于无所用之矣。海军势力之优劣,实以此等主力舰之多少优劣而决。日俄此次作战于东洋者,日本战舰6,俄7。日本装甲巡洋舰8,俄4。日本装甲炮舰4,俄2。日本驱逐舰19,俄13。以舰数论,日固优于俄。若论其优劣,则方面甚多,一时殆难断定。是时军事学家,有一简便判决之法,以估计其大略,时曰观其“舰龄”。舰龄者,各舰造成年代之多少也,舰力之强,在(一)舰体之完固,(二)行动之敏捷,(三)武器之新式。凡是三者,后成之舰,固必视先造之舰为优。是役,日俄在东洋之军舰,舰龄大抵在10年以下,惟俄有11年者2。又以速率论,则俄皆在17海里以下,而日有一二在18海里以上。故以在东洋之海军力论,日实优于俄。即以俄人在东洋之舰数而论,亦不如日本(当时俄舰调至东洋者:战舰7,一等巡洋舰4,二等巡洋舰6,海防舰2,一等炮舰2,二等炮舰8,驱逐舰13)。惟海参崴冰期长,不虑袭击,已述如前;旅顺亦天险,易防守;故俄军舰可多派出。日人海战设不大利,即不能胜。然当时列国论者,多谓日海军之精练,较胜于俄。日人亦云然。又谓俄储煤不足;舰渠不完;舰船操纵之术,亦不及日。

以上所述,日俄二国之兵力,殆各有短长,故胜负之数,当时实无人能为之预决。所能勉言者,则曰“日利速战,俄利持久”而已。此战前兵事之形势也。

财政一端,亦为战事之命脉。财政不足,则不特战事不能持久,即短时间之战事,亦有受其牵制,而至于败绩失据者矣。今试再就两国财政情形比较之如下。

俄国面积,凡56倍于日;其人口,则3倍于日;岁入则7倍于日(日本是时之岁入,在2.5亿左右)。若是乎,日本之财政,殆远不足与俄敌也。然俄人之财政,实未有以大优于日。以战时之财政,每视其平时基础之稳固与否,以及临时周转之敏活迟滞,及罗掘之难易以为衡。不能以土地面积、人口多少,及平时收入之数为定也。故二国之国力,貌若相差甚远,而二国之财政,则实相伯仲。一言以蔽之,平时尚可敷衍,一临大战,则皆觉其竭蹶而已矣。

日本战事之经验,惟甲午一役。是时预计战时之财政者,自当以甲午之役,为计算之根据。而其结果,则有乐观、悲观二派。悲观派之言曰:“中日战时,日本所费之款,凡2亿元。一日支出最多之数,为68万元。日、俄战时,战术已较中日战时为进步。战术愈进步,则所费愈多。故昔之支出68万元者,此时非支出百万元不可。而日俄战争,难期其如中日战争之速了。假令延长至3年,则战费将达10亿。外债固不易募;内债纵能发行,而为数过多,亦足扰乱金融,影响于国民之生业。则惟有出于加税之一途。战时国民负担之力,必不如平时,姑置勿论,即能将全国租税,普加至1倍,只仅得1.3亿耳。当一年之战费,仅及三之一。其将何以支持?”此持悲观论者之说也。乐观论者之计算,则大异于是。彼谓“非常准备金,及特别会计资金,可以借用。事业之已经延宕,及可以延宕者,皆可缓办。又可停还旧债,增募新债。于租税,则择其可增者增之。如是,则不虑取之无途。至于支出,则是时战术,虽较中日战时为进步,而运输亦较中日战时为便利。中日战时,运输之费,殆占战费三之一。运输既经改良,则战费可以大省。故此时之军费,纵不能有减于旧,亦必不致加增。又俄国于战事,亦非有十分持久之力。假定战争期限为1年,军费3亿元,已为无可复加之估计。亦非日本所难办也”。此为持乐观论者之说。二说之孰是,诚难断定。然即为乐观论者之说,已不免捉襟而见肘矣(后来实际之支出,并超出悲观论者预计之外。可见战事之不易言)。

俄当尼古拉二世时,有一著名之理财家焉。其人为谁?即与李鸿章商定中俄密约之微德是也(此约虽订于喀希尼,微德实多有力)。微德之受任为财政大臣也,俄之岁入,仅9.6亿卢布。微德加以整理,乃至19亿有余。又发行公债17亿。由是资本大增。筑铁路至7万里。设制铁、造船、造械及他工厂、矿场尤多。不知其实在情形者,鲜不惊其技之神。然一详考之。则其所谓筹款之策者,加税耳,攫茶与糖为官卖耳,民间运输事业,多改为官营耳。盖微德以俄偏于农业,以生货易熟货为不利;急于振兴工业;行之过急,遂忘其力之所能任也。当日俄战时,俄国债之数,已达120亿法郎。一切官营事业,多虞亏损。铁路尤甚。又纸币甚多,一旦开战,易至下落。故收入之数,俄虽远过于日,而论财政之基础,俄尚不如日之稳固也。俄人之所恃者,法为俄之大债主;俄人破产,于法不利,法不得不维持之。故俄在欧洲募债,较日为易。然设使累战累败,又或战虽胜而金融紊乱过甚,法人能终可俄助与否,亦属可疑。而微德顾大言:“日俄若开战,彼能筹出战费14亿。”识者颇为之隐忧矣。

日俄战前,两国军事财政之情形如此。夫军事财政,有形者也。战争之胜败,固不纯视有形之条件而决。即有形之条件,一经开战之后,因战局之利钝,措置之当否,亦有与估计之情形,大相径庭者。然此皆无从逆料;而无形之条件,当战前尤隐伏而不见,而无从预行陈论者也。故此章所论,暂止于此。其余则于日俄战事之评论一章详之。

日俄双方士兵 日俄两国的兵力,均各有长短,有人谓之:“日利速战,俄利持久。”然正如作者所言,战争的成败除战前准备外,还要看难以预料的“无形条件”。

◎第五章 日俄战事上

日俄两国交涉之停顿,在1904年1月初旬,即光绪二十九年十一月中旬之末也。十二月十八日,即西历2月6日,日本对俄提出断绝国交公文。命驻俄使臣归国,同时命其舰队出发,袭击俄舰。二十四日,两国遂皆下宣战诏书。

日俄两国交涉之停顿,在1904年1月初旬,即光绪二十九年十一月中旬之末也。十二月十八日,即西历2月6日,日本对俄提出断绝国交公文。命驻俄使臣归国,同时命其舰队出发,袭击俄舰。二十四日(西历2月10日),两国遂皆下宣战诏书。

兵法曰:“守如处女,出如脱兔。”岂不信哉?日本甲午之役之败我也,以其军事行动之速。甲辰之败俄也亦然。甲午之役,日本以六月十七日(1894年7月19日),对我发最后通牒。是日,即命伊东秋亨率联合舰队占安眠岛附近,以为根据地。二十三日(阳历25日),我“济远”、“广乙”、“操江”三舰,护送“高升”轮船至朝鲜益师,过于丰岛附近,日军遽发炮攻击。我军出不意,“济远”遁,“广乙”沉,“操江”降,“高升”被击沉。所载兵1200人歼焉。我士气为之大沮,自此不复能益师朝鲜。平壤、鸭绿,所以一败而不可收拾者此也。日本之攻俄也亦然。两国既绝交,其联合舰队司令东乡平八郎即率舰队出发。二十日(阳历2月8日),袭击俄舰于旅顺口外,败之。俄舰悉走港内,不敢轻出。翌日,其所分遣之舰队,又击败俄舰于仁川。日本之陆军,遂得稳渡朝鲜矣。

俄人之调度,则较日本少迟。宣战后七日,乃以马哥罗夫为东洋舰队司令。马哥罗夫者,俄人迫日本还辽时,以地中海舰队,东来示威者也。宣战后十一日,以陆军大臣苦鲁伯坚为满洲军总指挥。马哥罗夫以光绪三十年正月十五日至旅顺(阳历3月1日),苦鲁伯金以二月十六日至营口(阳历4月11日)皆在战事已殷之候。其未到时,代当总指挥之任者,为极东大总督亚历塞夫。当陆军指挥之任者,为极东第一军团司令黎涅威治。拳乱时,统俄兵入直隶者也。当指挥海军之任者,则东洋舰队长官斯陀尔克也。

俄人此时之举动,虽似稍落后,然当与日交涉时,即已陆续调兵于满洲。据当时之调查,俄人在满洲之兵数,实已达4万有余云(旅顺,步兵1.12万人,炮兵2081人,工兵878人。金州,步兵2000人。大连,步兵6600人,骑兵918人,炮兵750人。凤凰城,骑兵918人,炮兵80人。辽阳州,步兵1000人,炮兵408人,铁路大队1500人。营口,炮兵248人。奉天,步兵910人。吉林,步兵2200人,骑兵160人,炮兵830人,铁路大队3000人。宁古塔,步兵2200人,炮兵455人。伊通州,骑兵750人。横道河子,铁路大队1500人。巴杨子,骑兵184人。海拉尔,步兵3863人。除齐齐哈尔兵数未详外,以上共44533人)。此时日人实落后也。当时论战事者,颇以为是日本危。幸日军之至朝鲜极速,犹能成一日据朝鲜,俄据满洲以作战之形势也。

朝鲜与我接界处为义州,义州之对岸为安东。安东为通商要地;以兵事论,则鸭绿江左岸之形势,当推九连城;而凤凰城其次冲也。日兵既破俄舰,乃使其舰队护送第十二师团,于仁川登岸。正月二十四日(阳历3月11日),向平壤,据之。二月十二日(阳历3月28日),进据定州。定州者,平壤、义州间之要地;高丽王氏,筑之以御契丹,且控制女真者也。二月十九日,遂进至义州(阳历4月4日)。时日本又使其近卫师团及第二师团于镇南浦上岸。先一日,亦至义州。于是合三师团为第一军,大将黑木为桢统之,以向辽东。俄人是时之举动,颇为迟滞。日兵至义州时,对岸俄兵,尚未大集。闻日军洊至,乃亟征调,使其第三、第六两师团当前敌。皆俄东方之劲旅也。亚历塞夫欲令其迎头痛击,以挫日兵之锐气云。俄兵主力集于九连城。左翼在水口镇。右翼在安东之东南。日兵夹鸭绿江,与之相持。至三月十二日(阳历4月27日),日乃命工兵筑桥,以炮兵掩护之。俄人百计妨害之。而日本工兵,冒险前进。十四夜,三桥俱成。日兵遂渡江。俄人力战,不能御。十六日,九连城遂陷(阳历5月1日),是为日俄陆军第一次大战。亚历塞夫闻第三、第六师团之败,为之夺气云。各国观战者,多谓俄人遇劲敌矣。日兵遂向凤凰城。

俄人所据奉天之要地,北则辽、沈,南则旅顺也。日本于第一军渡鸭绿江时,又使其大将奥保巩,率第一、第二、第四师团,为第二军。以三月二十日(阳历5月5日),自貔子窝登岸。奥保巩分军为二:以其半守貔子窝、普兰店,以拒俄辽阳援军。而以其半攻金州。金州者,旅顺之后蔽也。其通旅顺之道,有山曰南关岭,形势绝险。其南门外,有山曰扇子山。筑炮台其上。其机关炮,一分钟能发至600响云。守御之固,实有金城汤池之势。俄人尝宣言:“日本欲破金州,至速非两月不可。”非谗言也。奥保巩既分兵,转战至金州城下。四月十二晨(十一日夜半,阳历5月26日),大雷电以风,继之以甚雨。日兵乘机猛进。工兵以棉火药炸其东南二门,毁之。金州遂陷,而南关岭之守犹固。日人以海军入金州湾,与陆军协力,卒攻克之。遂占柳树屯、青泥洼等处。旅顺之后路绝矣。

日俄战争经过表

时俄总指挥苦鲁伯坚驻兵奉天。苦鲁伯坚之战略,欲集大军数十万于辽、沈,与日人一战而挫之。以俄兵运调较迟,非更数月,不能大集;而日兵届时,必已疲敝;欲徐起而承其敝,以规先败后胜之功也,故不肯浪战,坐视日军之据貔子窝不击。及是,旅顺之形势危急,俄人多主速援者。其参谋本部为所动,乃由俄皇电命苦鲁伯坚出师。苦鲁伯坚不得已,集大兵于得利寺,号称20万。据当时军事学家之计算,谓俄兵之在得利寺者,实不过3万。苦鲁伯坚盖故为是虚声恫吓,冀以寒日人之胆,犹是其不愿浪战之故智云。日人虽明知20万兵之说为虚辞,然恐旷日持久,俄兵之集者渐多,其力渐厚;则旅顺不拔,而金州且危。奥保巩乃留第一师团守金州,而率第二、第四两师团,逆击俄兵于得利寺。五月二日(阳历6月15日)破之。时苦鲁伯坚驻兵大石桥,辽阳守备颇虚。日兵乃沿铁路而北。八日陷熊岳。二十六日(阳历7月9日)陷盖平。苦鲁伯坚虑辽阳有失,乃留步兵四师团守大石桥,而自还沈阳。

大石桥者,辽阳之南蔽也。俄人故以重兵守之。四师团外,又佐以炮兵一中队。铁网、地雷遍布。炮兵所据地势尤胜。日人既决取辽、沈、旅顺。乃使乃木希典组织第三军,以攻旅顺。而使奥保巩专攻辽阳。奥保巩之兵,以六月初旬,进攻大石桥。俄兵抵御极力,其炮火尤猛。日兵不得进。日炮兵屡易阵地攻之,皆无效。日人不得已,乃不顾损失,督兵猛进。十二日夜(阳历7月24日),日兵苦战,克俄坚垒二。俄人胆落,遂退兵。明日,日兵据大石桥。大石桥既失,营口、海城、牛庄,皆不能守。遂于十四日(阳历7月26日)及二十一日(阳历8月3日)相继俱下。自此俄兵无复南下之望,旅顺之救援遂绝。苦鲁伯坚是役,实绝似甲午之役,我宋庆、吴大澂等力战于海、盖、牛庄、营口之间而无功。而俄人自旅顺被封锁后,专恃营口,秘密输入军械,及是,则秘密输入之路亦绝,而辽、沈之形势愈穷。亦绝似甲午之役,辽西战败,而山海关遂孤危云。故得利寺、大石桥两战,实于日俄战役之胜负,大有关系也。

当日本第二军之自貔子窝登岸也,第一军亦向西北进。三月二十一日(阳历5月6日)陷凤凰城。明日,下宽甸。其正兵遂向摩天岭进。摩天岭者,凤凰城、辽阳间之天险也。甲午之役,依克唐阿以3000人守之,日人屡攻不能得志焉。是役也,日人以六月五日(阳历7月17日)举兵猛攻,克之。俄人暂退。旋发奇兵夜袭,不克。越数日,复以七联队之兵反攻。以日人接战甚猛,卒不能下而退。二十日(阳历8月1日)日兵遂进占本溪湖。距辽阳咫尺矣。

初,日人虑第一、二军声援不接,别遣野津道贯,率第十师团,由大孤山登岸,以为策应。时四月初六日也(阳历5月19日)。后遂编为第四军。第四军以四月二十五日(阳历6月8日)克岫岩,与第一军联络,遂向分水岭前进。分水岭在岫岩之北27里,乃辽阳、海城之侧面也。俄人以三月之功,筑成要塞。以步兵五大队、骑兵二联队守之。有炮18门。其难攻亚于大石桥。日兵以五月十四日(阳历6月27日)力战克之。六月一日(阳历7月13日)遂陷析木城。于是一、二、四三军,皆逼辽阳矣。

日本乃以大山岩为满洲军总司令,儿玉源太郎为总参谋,节制诸军。大山岩者,中日战时,以陆军大臣总前敌;儿玉源太郎,则以陆军次官,代之留守者也。大山岩以五月十三日(阳历6月26日)受命,十八日(阳历7月1日)启行。先是在满洲诸军,皆受节制于东京之大本营。虽调遣多协机宜,而赴机终不甚捷。至是则旌旗变色矣。儿玉乃划策:以第一军为右翼,出辽阳之东北;第四军为左翼,出其西北;而以第二军攻其正面。以七月十五日前进。俄人亦集全力以守。于要地皆筑坚垒,掘深沟。日兵分途苦战,至二十四日(阳历9月3日)乃陷驻跸山。驻跸山者,唐太宗征高句丽时驻跸之所,俄阵地之中坚也。日兵力战,乃夺之,易其名为破阵山云。明日,辽阳遂陷。是役也,日兵死伤者至17500人。实开战以来所未有也。

辽阳陷矣,旅顺被封锁矣,满洲之战事,遂可谓告段落乎?未也。大规模之战役,最要者,在摧破敌人之主力军。敌人之主力军,苟未摧破,则小捷虽多,略地虽广,一旦大战败绩,仍不免土崩瓦解耳。俄国西伯利亚铁路,本系单线;贝加尔湖一段,又未竣工,故其运输不能甚捷。辽阳陷后,而西方精锐,始集于东方。计其数,盖达九师团云。于是俄皇以七月二十八日(阳历9月7日)下“更不得后退”之命。苦鲁伯坚乃编制诸军,分为四队:以第一、第四、第五军团为正军,使名将塞尔巴夫统之,以攻辽阳。而命列威士统第二军团,出辽阳之东南,以断日之归路。以第三军团及其余军为总预备队,以备策应。其意盖欲一举而败日人也。编制既定,集全军而训之,谓“兵力已集,破敌在此一举”云。于是以八月二十日(阳历10月2日)下总攻击令,反攻辽阳。日人亦分军为三以逆之。自二十五日,开始接战。至九月二日,日兵乃渐得势。又续战四日,日军诸路皆捷。俄兵乃退守浑河北岸。是役也,日兵之死伤者15900人。俄兵遗弃于战场者13000人,死者实4万云。此次反攻之所以无成,(一)以俄兵新至,疲劳未复;(二)以辽左早寒,途中已有积雪,于进攻颇不便也。

奉天会战 奉天会战是日俄战争最大的一次会战,双方损失惨重,最后俄军惨败。图为日俄激战的场面。

然苦鲁伯坚固良将也。其在辽阳也,度势不能守,则下令进攻;于攻势之中,下退却之令,故其兵不纷乱,损失极微。其后反攻虽无成功,而退守之军,仍甚严整。日军不能随而击破之,其主力固可谓犹在也,然日军是时,亦已疲惫;且天气益寒,不利攻击,乃夹浑河休军。而于其间,以全力攻下旅顺(见下章)。苦鲁伯坚则于其间出奇兵,命新到之骑兵团,犯辽西中立地,以攻牛庄、营口。日人出不意,颇狼狈。旋得援军,拒却之。苦鲁伯坚又命克里伯尔克以兵8万,袭日第一军,败之黑沟台。日人合第二、第三、第八师团往援,乃复其地。是役也,俄军死伤者,几2万焉。日兵之战斗,亦可谓勇矣。然俄兵之至者益多。大山岩谓“不击,将酿成大患”,乃亦续调兵于本国。光绪三十一年,乙巳,岁首(1905年2月初旬),新军陆续至。于是两军复大战。是时俄兵之数,步兵38万、骑兵2.6万、炮兵3万、大炮1300门。日本步兵20万,炮兵、工兵、辎重兵合15万,大炮1100门。阵地之长40余里。实开战以后未有之大战也。俄人分军为四:以第三军为中坚,第二军阵其左,第一军居其后,而以第四军为总预备队。日以第四军为中坚,第一军为右翼,第二军为左翼,第三军为最左翼,而以川村所统之第五军,渡鸭绿江新至者为最右翼。布置既定,两军各严阵以俟时。大山岩以第五军新至,锐气方盛,命其先进。于是第五军以正月十六日(阳历2月19日)向抚顺方面进攻,以拊奉天之背。苦鲁伯坚误为日军主力所在,命总预备队往御之。于是日第一军,以二十四日(阳历2月27日)渡沙河东北趋,以为第五军之应援。第二、第四军,同时向正面进攻。又遣第三军出俄军之西北。俄与日正面之军相持,凡10日,胜负不决。第五军亦为俄所拒,不得进。而出西北之军,为俄人所不及料,以二十六日(阳历3月1日)陷新民,绕出俄军之后方。二月三日(阳历3月8日)断奉天以北之铁路。俄人至此,知全军形势,已陷于日军包围中,不得已,下令退却。日正面之兵,乘机猛进。至五日,遂陷奉天。其出东北面之军,以先五日陷抚顺,与俄兵相持,至此亦与他军联络云。是役也,日军死伤者4万余。俄军死者2万,伤者11万云。于是俄军形势大坏。苦鲁伯坚辞职。大将李尼维齐代之,整理败兵。日军乘机进据开原、铁岭。俄军一时不能再战,日兵亦无力再进,而满洲地方之陆战,于焉告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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