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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父母的三十年(3)

 桃下成蹊读书会 2023-09-28 发布于安徽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二伯家买了台电视机,那时候孩子们对电视机的痴迷程度不亚于现在的电影院,每天放学吃过饭后我就跑到二伯家看电视,经常看到很晚才回家。有天晚上母亲摸黑到二伯家叫我回家,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把膝盖磕破了。父亲知道后,在经济捉襟见肘的情况下,仍然咬了咬牙花了400块钱搬回家了一台电视机,电视是黑白的,14寸,飞跃牌,那台电视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整个童年。

作为家中的次子,在那个年月,我所用的一切东西几乎都是哥哥用过的二手货,从那种老式婴儿车,到衣服鞋袜,再到书包文具。而这种因为全身上下都是“捡破烂”的羞耻心大概是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才懵懂地知晓的。记得有一年过年,父亲和母亲去县城买年货回来后,给哥哥带回来一套黄色的新棉袄,等我和哥哥放学回到家后,母亲拉着哥哥试新衣服,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邻居大娘故意埋怨母亲偏心的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我内心积蓄已久的委屈,眼睛里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仿佛在那一刻全世界独独委屈了我一个人。后来母亲为了安抚我脆弱的心灵,不得已又带我跑了一次县城。穿上新衣服的我开心地满屋子跑,俨然忘了刚才的眼泪和尴尬,却从未想过父亲母亲已许久没有给自己买过新衣服了。

母亲不大识字,于是每天晚上都是父亲辅导我和哥哥写作业,那时候村子里总是停电,家里要常备许多的蜡烛和火柴,还有那种玻璃制的煤油灯。记得儿时的作业总是很多,每每都要写到半夜,常常是在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在一旁织着毛衣,而父亲则陪着我们写作业,有时候作业实在太多,父亲还会不耐烦的亲自上阵帮我们作弊,那个画面如今想来还觉得温馨。

有天我问母亲为啥全家就她一个不识字,母亲随口对我说道,都怪你外婆那时候偏心,不让女孩子读书。年幼的我不知道母亲的话里有戏谑的成分,有次去到外婆家,我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质问她老人家,为啥偏心不让我妈去上学。外婆大概对于我的当面责问心存芥蒂,后来过年的时候,专门给我封了个大红包,还点着我的脑袋对我说道,以后可别说我偏心了。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骑着自行车,父亲载着我,母亲载着我的行李,送我到镇上读初中,初中要上早晚自习,学校要求我们住校,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离开家。在学校的第一个晚上,躺在学校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我开始想家,想着想着竟然委屈地哭了出来,结果被查寝的老师以影响他人睡觉为由把我拉到寝室门口罚站。

初二那年,我妈在送我上学的时候,偶然发现我一个表姐也在那所学校里读初三。母亲便拜托表姐照顾我。那时候学校霸凌虽然还没有现在那么普遍,但是母亲秉承防范于未然的原则,毅然决然地决定把我每月的生活费交给了表姐替我保管,连吃饭我都要拿着搪瓷饭盒去找表姐,那时候女生吃饭都会在自己寝室旁边,于是初二一整年,我都是跟着表姐公然地进出女生寝室,至今我都记得当时那些女生看我的眼神。

表姐是个很讲义气的女人。有天临放假前,我和一个同学在学校操场上追逐打闹,不小心我被他手里的棍子绊倒,好巧不巧,被表姐站在楼上看到了,她二话不说从楼上冲了下来,在把我扶起来的同时,十分利索地招呼了一个路过的高年级男生,对我那同学进行了一次小小的霸凌。自那件事之后,我在我们班级里算是奠定了一定的社会地位,风传我有一个混社会的大姐大罩着。

初三那年,表姐转到了新疆的一所中学,我的财政大权也随之正式掌握在了我自己的手中,只是原本每月都还有些盈余的生活费,被我自己支配的常常入不敷出。后来母亲为了杜绝我的一些不必要的开销,便把我的生活费全都换成了粮票。

初三下学期我迷上了画画,自己常常在上课的时候偷偷临摹一些卡通漫画,学习成绩自此江河日下,一落千丈,临中考的时候,班主任把我妈叫到了学校,他嘱咐我妈做好心理准备。我妈却不以为意,我记得她当时跟我说,人各有命,实在考不上高中就跟着你爸去工地上干活,总是饿不死吧。

中考过后,我踩着高中录取分数线的边缘险险地迈进了高中的大门。虽说我就读的是一所普通的高中,但是学校的教学质量还是可圈可点的。学校离家有点远,每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父亲骑着他那除了铃铛不会响哪哪都会响的破二八大杠自行车带着我去学校报道。听村子里的人说我们邻村有位姑娘和她先生在那所高中教学,父亲便带着我辗转找到她们家,委托她们在学校照看我。她们两口子当时答应的很痛快,安排我进了他们班,只是后来在得知我的中考成绩之后,便在重新分班的时候偷偷将我换了出去。

大概是中考的耻辱激励了我,知耻而后勇的我在进入高中之后开始发奋学习,但是我妈对我的学习印象还停留在初三的阶段。她总是以为我在学校就是个混子,她说她每次去学校给我送东西,总是下意识先在班级后面的角落里逡巡,如果没有看到我,然后才敢放开胆子朝前面逐排扫描。

很多年后我总结了一下我与父母的感情变化,仿佛从出生的那一刻便逐渐的渐行渐远。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在村子西边,每天可以回家两次;等到念初中的时候,学校设在镇上,离家有四五公里远,于是便每周回家一次;等到读高中的时候,学校又在县城里,于是只能每个月才回家一次;而后面到了大学,背井离乡来到外地,更是每个学期才能回家一次。我与父母的感情好像也在随着我的长大而一点点的变得越来越远,远的让我渐渐的模糊了他们年轻时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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