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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按：这是德国时代周报2014年的一个采访。原文见：http://www./2014/11/hermann-heidegger-schwarze-hefte下周即将出版马丁·海德格尔富有争议的“黑色笔记本”。他的儿子赫尔曼·海德格尔在此第一次谈论他那举世闻名的父亲。Iris Radisch报道。与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93岁儿子的谈话发生在弗莱堡附近Stegen的海德格尔家中。海德格尔夫人烤了苹果蛋糕，而且不时踊跃地插话进来。海德格尔的那几卷黑色笔记本几天后就要出版了，它已预先再次激起关于哲学家反犹主义的辩论。时值周六午后。我们谈话之时，太阳在黑深林山后渐行渐远。
赫尔曼·海德格尔：我对我父亲最初的记忆是，我在他的自行车篮子里和他一起骑车漫游。那是1932年。 海德格尔：他就是一个父亲应该是的样子。他和我们一起游戏，和我们一起在兰河里游泳，他和我们一起去滑雪。时代：您的父亲在他的课上主张，哲学必须撼动人类的整个生存。这种对此在的一种紧迫性的愿望，在哪种方式上影响到家庭生活了吗？海德格尔：在这种方式上，即母亲操劳于使父亲获得安宁。对孩子一般什么时候可以玩耍做了精确规定。没有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或许永远成不了这样一个卓越的男人。海德格尔夫人：人们对他身边的妻子讲的太少！她非常专制并对我们所有人发号施令。但她也过度体贴。 海德格尔夫人：家里是一种冷冷的气氛，在我1949年进门时，是一种紧张的氛围。 海德格尔：她很焦虑。当然，她年轻时更快乐，她喜欢跳舞，不过我父亲却不会跳。时代：您的父亲非常批判地看待现代的来临以及技术的迅猛发展。对现代化的这种恐慌影响到生活了吗？时代：您难道不会说，他试图在本真的生活中回避现代吗？ 海德格尔：他在手工方面绝对有天赋，他会拉锯，劈木头和放养家畜。他对货币经济完全莫名其妙。他不知道他挣了多少。母亲给他零花钱，这样他可以在讲课后还能喝一杯。我母亲也热衷政治，她紧随一切，对外政策、对内政策、经济政策。她读报。 海德格尔：几乎不读。据说他1927年以来读《人民观察报》，这完全是胡扯。
时代：您以前也未能注意到您的父亲对国家社会主义的同情吗？海德格尔：不要忘了，马丁·海德格尔在1932年7月的议会选举中选的还是符腾堡葡萄农民党。1932年7月29日当希特勒在弗莱堡莫兹勒球场发表竞选演说时，我的母亲和她的两个儿子在向那里行进。父亲并没有一起来。 海德格尔：通过他的教授同事们，有个小圈子，弗莱堡大学的知名教授在那里碰头。海德格尔：当然了。我在1933年以后是个热血的青年事务领袖、青年排长，后来是旗手。1934年以来，我父母劝我：“年轻人，不要这么肯定，并不是这样的。”我和我父母有很多激烈的争吵。他们后来也劝阻我入党。 海德格尔：我的父亲在1933年，正如他所写的那样，确信“这一觉醒的辉煌与伟大”。而且不只是他：那时候，整个德国都认为，兴登堡对希特勒的任命开启了一个新时代。时代：但是，海德格尔1933年被任命为弗莱堡大学的校长，这个迅速的转变是怎么发生的？ 海德格尔：作为校长他不准展示所谓的反犹海报，他禁止焚烧书籍。这加重了与政府部门和纳粹学生联盟之间的紧张关系。当要求他开除专业上称职、却不受政府部门待见的教授们时，他明白了他的错误并辞职了。 时代：特别是关于母亲埃尔弗里德·海德格尔，一般说来，她一生都是个坚信不疑的国家社会主义者。 海德格尔：我的母亲与纳粹妇女联盟有联系。本来她对这个运动甚至比父亲的同情心还强。但是从1934年开始，她完全和我的父亲一样，更为批判地看待希特勒和国家社会主义。时代：您的侄子哥特鲁德·海德格尔在编辑海德格尔致妻书的前言中写道，您的母亲终其一生都是“民族主义的和反犹主义的”。海德格尔：这种措辞很不幸。我的母亲虽然有个发小，也就是我的生父弗里德里希·凯萨尔，很遗憾，他一生都抱有严重反犹主义的态度。这一影响究竟有多大，却很难估计。我的母亲曾带我去一个犹太儿科医生那看过病。假期中，她把我送到施塔恩贝格湖畔的犹太朋友那里。二战之后，她也比其他很多人能更清楚地保持距离。 时代：为什么在出版夫妇二人的通信时缺了您母亲的信？这些信没了吗？ 时代：已出版的书信给人的印象是，您父母的婚姻已经负重累累。海德格尔：我唯一能佩服的是，我的母亲这么些年来是如何承受马丁·海德格尔的所有出轨的！海德格尔夫人：关于这些，他们对我们从未说过一个字。海德格尔：我的父亲对此的反应相当冷淡，当我想让他明白国防军已经取得何等光辉的胜利时。这并没给他什么强烈的印象。时代：就像后来在战争期间迫害犹太人已经明显了，难道就没机会和您的父亲谈论这些么？海德格尔：在弗莱堡对犹太人的迫害并不明显。这一点我必须反驳。
时代：1938年弗莱堡的犹太教堂被烧，而且1940年10月22日弗莱堡的犹太人被聚在市区里的聚集点并被驱逐走。您的父亲没有察觉吗？海德格尔：我的父亲在战争期间到底是否知道屠杀犹太人，我无法告诉您。海德格尔：1941年6月21日到22日夜间进军罗马尼亚之后我才知道。那时我第一次得知犹太人被杀害。我完全震惊了。后来，在弗莱堡一个旧时的童子军伙伴，他做了党卫军军官，他告诉我在俄罗斯犹太人遭到了杀害。 海德格尔：没有。时代：1947年您从俄罗斯的战俘营再次回到家时，您和您的父亲没谈过屠杀犹太人吗？ 海德格尔：我们没谈过这些。我们疲于我们自己的命运。我处在战俘营的阴影下，那里死了数百万的德国战俘。您这一代人不必遭受这些事，总是开门见山就追究罪责的问题。时代：关于马丁·海德格尔战后如何对待国家社会主义者的罪责问题，有很多人在研究。几乎难以想象的却是，在家中竟然从未谈过这些。 海德格尔：在家中海德格尔沉默不语。我的父亲也避免公开谈论这些，从所谓的《不莱梅报告》中的某个节点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时代：战后对您父亲在国家社会主义中的角色进行了公开的讨论，你作何感受？ 海德格尔：其实，关于海德格尔和1933的争论在“第三帝国”期间就开始了。例如，校长就职演说在第二版之后就不允许再出版了。战争期间，海德格尔也不在那些被供应稀缺纸张的作家们之列。克罗斯特曼还有自己的纸张储备并印刷了海德格尔的文本。克罗斯特曼出版社后来之所以获得全集，这是个重要原因。 时代：您的父亲在任弗莱堡大学校长那几个月期间投身纳粹，回顾于此，您作何评判？ 海德格尔：在33年4月21日我的父亲被选为校长之前，恢复终身制公务员的法令已经生效。在他当选后，他就促使这些法令所涉及的很多人能重新复职。在1933年4月28日，对哲学系四个犹太人的休假就已经被废除了。而且他自己的助理也复职了。他还关照过，让胡塞尔在33年夏天以官方的途径获得允许他再次阅读的通知。 时代：然而，1945年之后，您的父亲由于他加入国家社会主义党而受到抨击。1946年他被禁止授课，直到1949年才取消。人们或许会猜测，这种状况在家里引发了某些谈话。 海德格尔：我们很少有机会交谈。也不会一而再地重提这些话题。 时代：许多人已经期待着您的父亲对他在“第三帝国”中角色的态度。对这些日子即将出版的《黑色笔记本》的强烈兴趣已经表明，人们希望最终获悉更多这方面的材料。海德格尔：现在将要出版的《黑色笔记本》绝对包含着诸种抨击时代的言论。
“他根植在他生于兹的故土中，于此汲取他的力量” 时代：但是也有明显的反犹言论，至少根据迄今众所周知的引文来看。 海德格尔：这些地方应该在它们所处的时代和文本背景中进行阅读。我在我父亲身上看不出反犹主义者，不论那时还是现在。时代：您做您父亲全集的出版者已经35年之久。这是如何进行的？海德格尔：当我从战俘营回来时，我的父亲对我说：“赫尔曼，如果某一天我死了，其他的你什么也不要做，除了封印和系牢我留下的一切，并且把它们放到一个档案馆锁上一百年。” 海德格尔：这对我是个明白不过的嘱托。因此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出版计划。但是，出版社请我劝说父亲。我做到了。不过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让我主持全集。作为老兵我在脑海中立正军姿并向他发了誓。1979年以来，不经我从头到尾逐页检查并和原来的手稿进行比对，任何一卷也不能出版。现在还缺15卷，然后计划的102卷版就完整了。不过我自己再也不能推进这些工作了。我现在把接力棒交给了我的儿子。时代：作为马丁·海德格尔的儿子，您是否会偶尔受累于此？海德格尔：“受累”还是个没有恶意的词。总是将我父亲的标准施加给我。时代：名字是个负担吗？海德格尔：对。时代：在您漫长的编辑工作中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海德格尔：关于究竟什么值得出版的争执。我本来也想删掉很多的。 海德格尔：当然了。不过，我认为他是20世纪中最重要的德国思想家。海德格尔：《田间路》。或者《教堂塔钟之神秘》。我坦诚，我至今还不懂《存在与时间》。 海德格尔：他的妻子有一次曾反击他，面对这一事实他却宽宏大量。 时代：什么样的一个反击？海德格尔：这是一次绝望的行为。我感谢他终究让我出世。海德格尔：我说的是，她收到了一个上帝的礼物。她的发小从一战回来，已经完全绝望了，因为他非常爱国。马丁·海德格尔在一夜情的当天就得知了这事，并且答应我的母亲，他会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接受这个孩子。于是，我的父亲一生中的确从未区别对待过他的两个儿子。时代：因为约尔格是海德格尔的亲生子，那么在您和您的哥哥约尔格之间从未有过冲突吗？海德格尔：这实在没人知道。我的哥哥在战后才知道这事。 海德格尔：消化它，我绝对有些困难。最糟糕的是，我不可以和任何人说起它。就连父亲自己而言一次也没谈过这个话题。时代：直到马丁·海德格尔逝世您和他从未谈过这事吗？海德格尔：一天早晨，醒后母亲还给他涂抹膏油，然后去沐浴。在她回来时，他已经平和地入眠了。海德格尔夫人：他有一个福乐的结束。前一天他还穿过花园。他泰然自若地面对结束。我不相信他会非常害怕。时代：马丁·海德格尔在他生命的终点找回基督教信仰了吗？海德格尔夫人：他内心最深处总是保持着一点天主教特征。海德格尔：当海德格尔和他的弟弟弗里茨在梅斯基希的田间路上散步时，二人曾在十字架旁边画十字。这我亲眼见过。时代：人类在形而上学上的被离弃是他的一大主题。在自己的生活中他并未被离弃。他与故乡和黑森林紧密相联。海德格尔：他根植在他生于兹的故土中，于此汲取他的力量。本文出处：https://www.douban.com/note/491155080/?_i=5607758aBdUwCP 文章采编：王抗 排版：初尧 审核：王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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