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岳母要用一个空花盆种蒜，但花盆里没土，着急。我妻子说，可以在网上买一点，快递到家。我不同意，果断拒绝。 我自小在农村生活，最不缺的就是土，田里家里有各种各样的土，硬的土软的土，黑色的土黄色的土，颗粒粗的土颗粒细的土，可以烧砖的土可以烧玻璃的土，可以捏泥人的土可以做泥球的土，太多了，想要什么样的土就有什么样的土。可以说，农村人就是靠土来生活的。那时没有外敷的止血药，如果在地里干活用镰刀伤了手，伤口不大的话，都是自行处理，找到沙土，往伤口一撒就会止血，第二天就结痂好了。刚出生的孩子，会让他躺在装好沙土的布口袋上，柔软舒坦。还有，冬天炒爆米花，就是把玉米粒和沙土一起倒入热锅中翻炒，味道很好。 如今，需要一点土却要去买，实在看不过去。就像那次去游乐园，花了两百块钱体验了一场人工造雪，把照片发到家庭群里，北方的亲人都在笑。想想儿时，每到冬天，早上醒来，推开门外面经常银装素裹，大雪已经偷偷下了一夜。所以，那些在北方老家生活的亲戚，听到在南方生活要花钱看雪势必会笑。当然，这不是嘲笑，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笑，有点类似“夏虫不可以语冰”。此刻，如果他们听到我们要去买土种蒜，可能也会发出这样的笑。还有一点，如果花钱去买土，我就像违反了祖宗规制一样，有愧对列祖列宗之感。  我果断承担起搞些土的任务。我想，搞点土还不容易吗？搞土怎么也比搞钱简单。正好第二天，我们计划一起去爬云道。我跟妻子说，明天爬云道时顺便装些土回来就行了。我妻子说，你这是偷土啊！我笑而不答。 以前爬云道，我都是轻车简从，不愿带那么多东西。但这次不一样，我专门背上一个大双肩包，包里还悄悄藏了一把废弃的小菜刀。我怎么也不能用手刨土，又没有专门的挖土工具，就用这把刀凑合一下吧。我还拿了不少塑料袋，以便用来装土。 云道两侧绿化很好，草木葱茏，除了高大的树木外，都是被小草覆盖的绿地，鲜有直接暴露泥土的地方。寻摸半天都没有合适的地儿。看来，在城市搞些土真的不易。我又想起农村的生活，所见之处，如同“土”海。虽然路两旁种着树种着庄稼，但都没那么密实，裸露的泥土随处可见。村子里还有很多不宜种植的沙地、盐碱地，那里的泥土就更多了。家里需要盖房子或者一些简易的窝棚，都需要用到很多土，乡亲们便会赶着马车从野外一车一车的往家里拉土。小时候，我常坐在拉土的马车上悠哉悠哉的打发那些慢时光。从前慢，“车、马、邮件都慢”，农村人从来不会感觉时间紧迫，时间就像土，用不完。  终于发现几棵树底下有土了，但隔着护栏。我喜出望外，准备翻过去挖一点回来。妻子劝阻说，不要给孩子做不好的示范。我心中犯了嘀咕，确实，这毕竟是“偷土”。见此情景，我越走越不踏实，因为很快就到出口了，很有可能无法顺利完成“任务”了。 出口是一座小公园。我必须得行动了。我像是饿了几天出门觅食的小偷一样，四处张望寻找“猎物”。我瞄准了几个点位，快速查看后都不太理想。上完厕所后就要出门，这是最后的下手的时机了。于是，趁家人上厕所的时候，我快速走进一处花丛中，藏身在几株高大花树下，开始了“偷土”行动。没想到这里的土质那么硬，事先准备并不充分，一把小菜刀挥来挥去，也挖不出太多的土来。挖到的泥土并不理想，里面夹杂了不少小石块，一点都不如农村田里的泥土那么平整均匀。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仅是想完成任务，管它挖到什么样的土。胡乱装了一袋子，便从花丛走出来。一走到绿道上，就看到了一位戴着墨镜巡逻的工作人员。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心虚的人总会在心中自投罗网）。我心想，莫非巡逻人员守在这里抓偷土的？我故作镇定，装成悠闲散步的样子，生怕被人发现蛛丝马迹。 我把一袋子土拿给岳母大人。看到那些泥土不仅粗糙还夹杂不少细小石块，她直接跟我说，还是丢了吧，这用不了。我妻子在一旁露出了预言家的胜利姿态，说：还是得从网上买土。我灰溜溜的把一袋土丢进了垃圾箱。我承认：偷土，以失败告终了。  这种“偷”的行为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后来的心惊肉跳，多少有点尴尬有点不自然，下不为例。当然，偷土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当我穿越几千公里，从北方的小山村走到南方的大城市，随着离家的光阴渐长，我对故乡的思念越来越深，就连往昔唾手可得的一捧土、一片雪，在如今都是稀罕物了，甚至变成了寸土寸金，片雪片金，这种对故乡的情感背离有如鸿沟天堑，让人难以逾越，终究是回不去了。有时候，人们想在城市吃家乡的菜，在城市进行家乡的礼节，在城市追求家乡的东西（比如，泥土），寻觅半天可能会有所收获，但那些收获都是些凌杂米盐，难成体统，肤浅的过过瘾罢了，也有可能颗粒无收（就像这次偷土），落寞而归。归根结底是因为，城市有城市的规则，农村有农村的活法，我们总是想把二者错乱的通联，甚至是鱼和熊掌兼得。 有句话讲，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现在是偷土不成，还被困在了故土情怀中。当然，我并非刻意渲染农村生活的惬意舒适，如果农村生活完美无瑕，那我们当初还挤破脑袋走出来又有何意义呢？说不清，我只是想想罢了，借此怀念一下往昔的“土”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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