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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不仅仅是讲故事，还包括怎样讲故事，怎样把故事讲得漂亮？这里面有技巧的成分，我承认它需要工匠一样的用心。但在真正的大师那里，技巧往往更体现天赋与浑然天成的直觉。经验中的阅读，需要小说提供曲折无误的情节，它提供这样的功能：消遣，讽喻，解闷……人们常用的评价词汇是好看或者不好看．这样的阅读不需要判断，因为小说已经判断，对生活的思考在那里只是一条直线。事实是：生活不是直线．任何叙述者的武断只能造成阅读者的错觉，生活的真相永远不可能被真正了解。在卡夫卡，加缪，普鲁斯特这些现代派大师眼里，小说开始思考，也就是说小说本身开始思考。什么才是可能的叙述？恰恰是叙述的无限可能。例如，昆德拉在《被背叛的遗嘱》中谈到认识生活真相的困难，因为现实生活由“现在具体”组成，而现在具体一方面极其复杂，一方面又稍纵即逝。在我们试图认识的时候，它已经成为过去．所以小说在还原或者寻找真实时，只能依靠一种方式：回忆。任何写作都依靠回忆完成，这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再加工的过程，自己的常识，逻辑，趣味，眼光都会搀杂进来。那么这样完成的寻找，注定是对“现在具体”的一种抽象．这就完成了另一个命题：虚构。小说是寻找真实的一次虚构，在我的理解里，好的小说它不再提供确然无误的阅读方式与唯一的解读内容，不再是一百个人只能读出一种味道的重复流程。它应该“无处不洋溢着象征”；它应该“永远在试图接近事实真相．虽然不能抵达。”。卡夫卡他们开辟的方向是如何从“质”上找回失去的“现在”，因为量永远无法再现．这就相当是一个哲学问题。而小说，或者是真正的小说应该与哲学最靠近。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里写到：小说研究的不是现实，而是存在．也就是说凡是发生了的事情都属于现实，而存在是关于人生在世的基本情况。我把存在理解为真实，也就是余华所说的：“看法总是陈旧过时，而真实不变。”小说的使命不是陈述发生了一些什么，而是揭示存在尚未人知的方面，本质和命运，经验阅读的那些引人入胜的，富有戏剧性的，或者政治需要的，新闻价值的等等，其实都在小说历史之外。凡是伟大的小说都包涵着一种哲学的关切和眼光，这并不是说它阐述了某种哲学观点，而是提供了对人生底蕴若干新的认知可能。这个时代，每天产生无以计数的小说，这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只是产生在小说的历史之外，在完成之日，就已经注定被消费掉。一部有价值的作品，只能在小说历史之内才能获得时间。那怎么才是小说历史之内？首先是对存在作出新的解释；其次是怎样解释，也就是小说形式或者叙述技巧的可能；一个真正的小说家是有坚定小说立场的小说家，这是游离在政治与经济，大众与传媒，流行与传统，宗教与世俗等等立场之外的特殊位置．而在一切平庸的写作背后，我们可以发现立场的丧失。我们常说，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作品就是好作品。那么这个时间是多长，5年？10年？还是100年？或者更长？在出色的叙述者眼里，要战胜时间，只有让自己的作品更接近事实真相，那种本质的真相，也就是昆德拉所谓的“存在”。真正具有历史判断的小说，是研究存在为使命的小说。存在不是戏剧，小说不是把生活戏剧化；存在不是诗歌，小说不是把生活抒情化；小说不是伦理，它不进行道德的判断；小说更不是政治，它也不关心最近发生的事，它不是新闻报道，更不是某个人的经历或传记。我们习惯与用逻辑方式理解生活，正是这种方式使真实的生活从未进入我们的视野，变成一个遗忘的存在．而小说则是发现这个遗忘，生活戏剧化，人生大舞台这样的话，是荒缪的。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一个人自杀了，周围的人们就会寻找他自杀的原因，找到原因人们就安心了，因为有了一个解释．对日常生活也是如此，都像在写一个案情报告。事实上，自杀者走向自杀的过程是复杂的，在心理上尤其如此，有些甚至其本人也无法意识到，但你不能否认没有被意识到的因素不是因素，因为任何一个细节的改变也许就会导致不同的结局．所以也就存在任何不确定的细节，小说家当然不能穷尽一切细节，他们的本领就在于发现一些看似不重要而被忽略，实际则真正起作用的细节，在可能的限度内还原生活的真实过程。所以小说的叙述，在某种意义上说也就是细节的叙述．真正动人的阅读是细节的阅读，而人们却太容易走神。譬如读《安娜卡列尼娜》小说女主人公安娜的自杀，十之八九的人仍然理解为她和渥伦斯基的爱情危机．那是不是我们太不专心了？ 陈荣，笔名挥霍。阅读和光影爱好者。□题词：储吉旺先生
□LOGO\题图\尾签设计：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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