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三秦文学】张江:【推磨】(散文)

 三秦文学 2023-10-16 发布于山东


本期编辑:马永清



推磨

文/张江

我一直觉得有个技艺应该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这就是:推磨。

全国很多地方都有推磨的习惯,但是用推磨做煎饼的地方不多,以山东最为著名,因为山东的“煎饼卷大葱”吃法无人不知。其次就是我们这些与山东毗邻的地,爱推磨、爱吃煎饼可能是受山东影响的缘故。

之所以说推磨可以申请“非遗”,是因为它有一套自己的工艺。凡是手工工艺并且在较大区域内被广泛应用的、实用价值很强的,都应该有资格申请。

磨由磨盘、磨槽、磨基三部分构成。磨盘是石头洗制的两片厚重圆盘,互相磨合的那一面有横七竖八的斜纹,可以像牙一样把粮食磨碎,称为“磨齿”。由“磨眼”注入的粮食被磨碎落入磨槽后,会统一经磨嘴被等候在下面的容器收集。磨基是放置磨盘和磨槽的平台,由石块或者砖头垒成。此外,还有一些附件。比如,推磨的磨棍、当作磨棍和磨盘联系纽带的磨绳。推磨的人把磨棍平放在胸前,两手紧握,靠身体的力量往前推动,使磨盘移行,这就是推磨。

粮食加了水磨出来的劳动成果叫“糊子”,把“糊子”像泥墙一样在圆形的鏊子上摊开加热烤熟,像蜕皮一样地揭下来,这个过程,我们叫“烙煎饼”,山东人叫“摊煎饼”,山东相声演员唐爱国在《懒汉糖葫芦》里就这么说的。

各种机械都有专门的维护或修理人员,石磨也有,俗称“锻磨的”。“锻”是指通过铁锤作用于钢錾子的力量把模糊的磨齿纹路“洗”清晰些,以便磨碎粮食时更有力度。这和采石场工人的活极为相似。

农闲时是锻磨人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干这个活既要有技术还要有力气,活做不好下次就没人请了;没有力气,厚重的磨盘就不好弄到平地作业。所以,农村闲人不少,能干这行的不多,一个大村庄也就个把人。

这门手艺季节性很强,时令到了基本家家都要锻磨。手艺人基本在哪一家开了头就会接二连三做下去,一直到把整个庄子的活干完。一天只能做一家的活,他们会边干活边和主家的大人小孩聊天。主家除了给工钱还要供饭。所以锻磨的和庄里的大人孩子都很熟悉,没有哪项工作比这个更接地气。


小时候我最怕推磨。我家人口多,推磨负担又比别人家重,这让我更加害怕。我不喜欢推磨主要有五个原因:
早起。人在青少年时期没有不喜欢睡懒觉的,由于我在白天特别喜欢跑闹,觉就更好睡。如果不是父母逼着起来割猪草,夏天睡到早上八点完全不成问题。但是推磨必须要求早起,三点左右甚至更早就要起床,那是觉睡得最香的时刻。
那个时候父母喊叫推磨的声音比噩梦还可怕。被强行叫醒后,头晕、脑袋炸裂,走路迷迷糊糊跟晕头鸭子一样。一直到磨棍架到跟前,眼睛还睁不开,只是机械地跟着走。但是也有的人和我并不相同,本村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小姑娘,也是我本家妹妹,对推磨就很有话说。有一家早晨醒来,发现大家都在“瞒着”她在推磨,这可把她气坏了。她冲上前去,哭诉道:“一家人看我小都欺负我,为什么推磨不叫我!”她觉得推磨是一种好玩的游戏,不让她推磨就是剥夺她游戏的权利。我要是有这个心情对待推磨就好了。
累人。推磨是体力劳动,没有哪个体力劳动是轻松的,而且用力时还要兼顾协调他人,因为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一次磨推结束,整个磨道都被走得油光水滑,“怎么不使劲?”如果推磨用力,磨绳是紧绷绷的;如果只是架个人场,虚于应付,磨绳是松的。很好判断。月朗星稀的时候,绳的松和紧看得清清楚楚。而且由不得不使劲,躲懒时候,磨棍是架不住的,容易掉地上,或者戳进磨槽里,把粮食弄脏了那是不道德的。
熬时间。从凌晨三、四点起来,要推到八点,这算是快的,有时要推到十点钟。熬时间越长,走路速度越慢;走得越慢,时间拉得越长。刚推磨的时候虽然困,走路速度还好,过了两三个小时就不行了,不仅变慢休息频率还大大增加。等到推磨结束,磨棍一扔,整个人趴地上都不想起来。不想吃饭不想睡觉,就想在被踩得油光水滑的地上躺着歇歇。在推磨期间,累了不给休息难免牢骚满腹,说“看样子一辈子也推不完了”。母亲很喜欢这句话,她说:“要是真一辈子推不完就好了,不种地也不愁没有粮食吃了。”听听气人不气人。
太阳晒。刚被叫起来推磨的时候还凉嗖嗖的,需要多穿点保暖。活动了一会儿就开始减衣服了。等到六七点钟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本来身上已经冒汗了,夏天太阳的威力也正逐步显露,劳累、流汗加上太阳的照射,对于没吃过多少苦的我来说,真是一种煎熬。而且这几种感觉随着推磨时间的持续越来越强烈,推了一会就想停下歇歇。但是母亲一般不允许,也不是不允许,原因是歇得越勤越浑身无力,歇得勤越不想爬起来。所以不如不给休息,干脆一鼓作气把活干完再说。
上面讲的几种苦处都是身体上的或者是生理上的感觉,相较之而言,推磨时旁观者据此说笑,属于是精神上的压力,则更为痛苦。
我家人口多,每次推磨都要花费很长时间。那时候农村闲人多,他们吃过早饭没事就会来看我们推磨。有的人干脆端着饭碗边吃边看。他们看的时候嘴可不会闲着,有时是随便啦啦家常,但有些必说的内容断不可少。比如,推磨的几个孩子高矮胖瘦、力气大小等,凡是能想到的都会当做评论的内容。经常还有一些破坏团体合作氛围的语言:这几人谁不使劲,谁的磨绳松了,谁在磨洋工。推了几个小时,本来就满肚子怨气,听到这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难怪,四个孩子推一盘磨,本身就是一道景观,周围人不来说道几句也不可能,何况闲人还挺多的。
但是要说推磨没有一点情趣也是不可能的。孩子推磨不像老年人推磨那样沉稳,一起说说笑笑也很热闹,只是累了才会不好玩。父亲或者母亲在和我们一起推磨时,还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或者生活轶闻,给推磨平添了很多乐趣。看热闹的也并不都是来耍贫嘴的,他们互相也会拉呱,说说家长理短,谈生产经验,庄稼长势,喜欢说笑话的,会说得大家前仰后合,把推磨的辛劳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还有就是推磨时候最适合听“每周一歌”。那时候大喇叭安装到每一村庄,每到六七点钟,一些好听的歌曲就会如约而至。王洁实、谢莉斯就在那个时候成了我们的偶像。同时走进孩子们内心深处的还有苏小明、关牧村、蒋大为,及一些记不得名字的人。这个节目在我们心目中的位置比目下的抖音、微信要强大得多。因为那是正儿八经的正能量,让人听了还想再听,听了会沉醉,但不会痴迷;让了精神振奋,催人奋进,但不会让人不着边际痴心妄想。推磨时候听到每周一歌都会跟着唱,听着歌曲简介和创作经历,作者介绍,让我们心潮起伏,连推磨也不觉得累。
推磨作为我心中重要的“非遗”,一直觉得它在社会上不是孤立存在的,因为围绕这衍生了很多“副产品”。使我们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
首先,儿童们模拟推磨,就地取材,开发了不少游戏活动。
老鼠推磨。三五个孩子,在田间地头先挖出一个圆形跑道,其实就是深坑。然后找到老鼠洞,捉到老鼠往跑道里一放,老鼠本来胆子就小,看到那么多人在围观呐喊,顿时吓得没命奔跑。但是怎么跑都不会出圈。无意中模拟了推磨。小伙伴们捉老鼠本领还是不错的,先挖洞再捉老鼠,就说明对捉到老鼠非常有信心。果然没有一次失手。
推磨虫。有一种和臭虫个头差不多的虫子,但不像臭虫那么干瘪,它是这种游戏的天然主角,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推磨虫。先找到一根柔韧性好,且不易折断的极细小枝条,掐去两头,留下一拃左右的精华部分,一头插一只推磨虫,往支架上一放,推磨虫就开始舞动翅膀开始绕着圆形路径飞奔。它们的行走路线状如推磨,游戏故名。但在插的时候要注意找准位置,不要给折磨死了。
转泥蛋。也叫“驴打转”、“推磨”。这个游戏是推磨虫游戏的变种,或者说是延伸和发展都可以,两者原理一样,不同的地方是把推磨虫换成了两个潮湿的、软软的小泥蛋。

推磨活动还丰富了我们的日常语言,主要表现在口语和歇后语方面。
这些口语都是我们这一直流传的。比如:做事看着很卖力,但是不出成绩叫“光推磨不出糊子”;贬人惜财如命的夸张说法是“一分钱看得比磨盘都大”;说别人不知好歹是这样比喻的:“扛个磨盘不嫌重,给个尿泡不嫌轻”;形容人躲奸耍滑:“懒驴上磨屎尿多”;说人互相推诿:“不要乱推磨”;说钱很重要:“有钱能使鬼推磨”;把出过力的人不用时候一脚踢开:“卸磨杀驴”。
受推磨启发也诞生了不少歇后语。比如:被动做事,人家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磨道的驴——听喝使”;批评人做了出格的事:“光屁股推磨——转圈丢人”;言人不服从管理:“老虎推磨——不听那一套”。
推磨还融入了民俗。最近十几年来,电磨取代了石磨,人工推磨已经成为了历史,但是人们脑海中的推磨记忆是永远不会被历史的长河冲刷掉的。民俗博物馆里少不了石磨,也许后辈看了介绍不会觉得这是艰辛的劳动,而是一种有趣的游戏;有的小公园专门放置了石磨,供游人一试身手。而今,老辈见了石磨感慨良多,年轻人看了希望藉此追溯历史。在笔者所在的马陵山风景区,笔者看到,其主要景点小龙沟通道几乎全为磨盘铺就,配以两侧峭壁、涓涓细流和氤氲雾气,游人仿佛进入了与现代生活完全隔绝的世外仙境,顿时神清气爽,五体通泰。这不正是石磨的魔力吗?
粗略想来,推磨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偶尔还会听到石磨煎饼的叫卖声,但是真正人工推磨做出来的煎饼已经见不到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代人的生活模式和思维模式。再古老的劳作方式都有可汲取精华的地方,就推磨来讲,这项活动不仅能带来机器所不能制造的美食,更重要的是,它教会了人们节俭淳朴的生活方式。让人们在体会快乐劳动的同时,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如果将来有一天,有幸还能看到一家几口在推磨,请不要笑话他们,说不定他们比你还富有,不管是精神层面还是物质层面。

本文图片来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作者简介

张江:江苏新沂人。稿件见《中国组织人事报》《中国残疾人》杂志、《徐州日报》《新沂市报》;江苏省政府网站、江苏文明网、徐州市政府网站、新沂市政府网站;中国残疾人联合会网站、中国残疾人网站、江苏省残联网站、徐州市残联网站。发稿300余篇,曾获《中国残疾人》杂志网络征文二等奖、江苏省残联“我的十年”征文三等奖。《烟草在线》2022年度“全国十佳零售户作家”。

往期回顾

【三秦文学】张江:【开会】(散文)

【三秦文学】张江:【马陵记游】(散文)

【三秦文学】张江:【由“七夕”想到的】(散文)

【三秦文学】张江:【 禁烧纪事】(小说连载五)

【三秦文学】张江:【 禁烧纪事】(小说连载四)

原创作品授权发布

涉及版权问题,请与本公众号联系

稿

三秦文学团队
三秦宗旨:营造一片文学爱好者的乐土,共创文学梦想的家园!

文学总顾问:鹏 鸣

平台总顾问:边士刚

法律顾问:李木子

顾问:白忠德  邓汉章  罗旭初  孙德科 

   朿宝荣  史   波   杨   强

策划:李书忠

宣传推广:鼎文

平台主播:梦锁清秋   英子   王迎旭   慧质

总编:鱼儿姐姐   徐萱波

主编: 谢亚红   处 寒   谭文群

编委:

 刘旭平    唐桂英   吴远红   梦而诗

 润    隆   米兰花   刘马陵   水云天

 刘军英   王宝群   张晓强    孙传志

       喝   茶   南友锋   马永清    徵   蔚 

       张兴军   凤尾竹   吴风平

 秦岭人家     秋日私语

三秦文学

欢迎关注

获取更多精彩!

点击分享此文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