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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泉州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我们来回顾这篇 RADII 最初发布在 2020 的文章，探索这座城市与伊朗古代宗教的神奇渊源。 摩尼教，一个听上去就十分具有神秘色彩的宗教，它的教主摩尼本人大概怎样都没法想到，他最后的精神火种，竟然留在了晋江这个「充满耽美文学和皮鞋生意」的城市里。 摩尼教亦称明教，早在唐朝就传入我国，但现已消失灭绝。他们主张世界分为精神的光明世界与物质的黑暗世界，主张善恶二元论——有点像《星球大战》里的原力。  摩尼，琐罗亚斯德，佛陀，耶稣虽然摩尼教的追随者遍布各地，但在 2020 年，摩尼教的物质遗迹已经所剩无几。有趣的是，现存的最后一座摩尼教寺庙，并不在古波斯和美索不达米亚的现址（即现伊朗），而是在晋江，一个拥有 200 多万人口的工业城市，位于福建泉州。早在哥伦布抵达美洲的一个多世纪前，太平洋另一端的福建村民就在村里的一块大石头上，刻下了摩尼先知的形象。2021 年 7 月，泉州正式被列入联合国世界遗产名录 摩尼，一个伊朗人，是如何在当时佛教、基督教风头正盛的年代，带着自己的宗教浩浩荡荡地「出圈」，来到华夏大地的？在主张无神论的我国还有摩尼教信徒吗？晋江的寺庙是世界上最后一座摩尼教寺庙吗？一切都存留着疑问，我试图查阅维基百科，但是经常翻车的它这次显然也无法解答。 元朝绢画《冥王圣帧》，图中坐于莲台上的即是摩尼
图片来源：Wikipedia 虽然当时遭到各种势力的排挤，但摩尼教其实也有过一段繁荣时光。在摩尼晚年和他去世后的几个世纪里，摩尼教流传于北非、中亚和罗马帝国全境，最终也传入了中国，北至新疆，南抵福建。 摩尼教沿丝绸之路传播路线图 图片来源：Wikimedia摩尼教传入时，中国已经有多种宗教了，儒家、佛教、道教，无一不是树大根深。不过，摩尼教还是站稳了脚跟，原因可能是糅合了佛教和道教，当时的人也愿意接受。
但摩尼教似乎不仅与中国本土宗教融合并从中获取灵感，它同时也影响到了本土信仰。历史学家米克尔森认为，源于宋代或宋代之后的福建霞浦县出土文书含有摩尼教元素，但未必出自摩尼教徒之手。  草庵摩尼像「霞浦文书含有大量摩尼教元素，但文书所属的人群似乎并不是真正的摩尼教徒，」米克尔森向 RADII 介绍。「最近有一种说法，霞浦文书属于糅合多种宗教，兴盛于明清时期的福建民间信仰灵源教。这个问题整体还在研究过程中。」
摩尼教的最后火种 草庵寺位于华表山南麓的一处小洼地中，周围是葱郁的树林，旁边是一所小学，院子丝毫不显山露水，就算漫步误入也是情有可原。 我第一次去草庵时逢元旦，庵内有无数游人拍照上香。  草庵位于华表山南麓 图片来源：Wikipedia进庵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地上一个深深的圆洞，旁边的牌子上写着，1979 年此地出土了一个黑釉碗，碗上的汉字表明其与摩尼教有关。洞的对面是一棵千年古树。
庙宇建在一座月形巨石之上。相对于其历史意义来说，草庵可以说是相当小了，这证明大小并不总是最重要的。草庵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保存完好，体积不大的正殿：一侧巨型石壁内刻着摩尼「光佛」像。 
寺内的牌子声称造像雕于 1339 年。我造访草庵时，与一位尼姑交谈，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牌子上接着又写道：「草庵摩尼光佛造像作为世界仅存的摩尼教教主石刻造像，是摩尼教在中国传播的重要物证，是宋元时代泉州多元文化兼容并蓄的重要见证。」（米克尔森指出福建至少还有一处疑似摩尼教寺的古迹，尽管目前还没有可靠证据。） 草庵摩尼造像安详平和，颇有几分佛像的神色，值得一看。然而，摩尼像也有几个不同于大多数佛像的关键特征。 
首先，摩尼的目光是直视信徒的，而不是佛陀像中常见的目光低垂。另外，造像还有及胸长发和两「绺」胡须——这些都不是佛陀的特征。 「我看到这座雕像时并没有马上感觉是摩尼。我能理解雕刻它的艺术家在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对摩尼的形象] 进行了本土化，」上海建筑师肖·徐（Shaw Xu）在参观草庵时也表达了相似观点。 
「我想要考察这里，更多地了解这里，因为它在历史上被边缘化，并且逐渐没落。」 徐先生或许高估了中国摩尼教在历史上的边缘地位，但他并非全错：找你身边的同事、朋友或家人问他们是否熟悉摩尼教，他们很可能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摩尼教现在确实失落了，而且也可以说，中国公众的集体记忆中已经没有摩尼教了。
我想知道庵中是否还有摩尼教信徒信奉这门古老的宗教，于是问一名看护草庵的尼姑：寺内有 680 年历史的浮雕当初是属于摩尼教的，那么今天来寺里的人与摩尼教还有没有关系，还知不知道摩尼教呢？「现在寺里是佛教僧侣在看护，来的信众也是佛教徒，尽管也有很多人出于好奇来参观摩尼像，」她告诉我。
但好奇是一码事，信仰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离开草庵时，我知道了那里的摩尼造像很可能是全世界最后一座，但我还有一个问题：现在还有摩尼教徒吗？
寺内的牌子上写着，草庵始建于南宋绍兴年间（1131 年 - 1162 年）。当时，摩尼先知创立的宗教在西方世界即便没有完全灭绝，也基本上绝迹了。一连串打压摩尼教的强硬政策最终导致其在西方衰落，而琐罗亚斯德教和伊斯兰教先后开展的迫害则在它的诞生地，美索不达米亚铲除了摩尼教。根据《韦氏世界宗教百科全书》，摩尼教在 5 世纪末就几乎完全绝迹于西欧。东罗马帝国在 6 世纪基本上消灭了境内的摩尼教。处死摩尼画像 图片来源：Wikipedia「迫害是摩尼教灭亡的一个主要原因。摩尼教在罗马世界、波斯和中国都遭到迫害。迫害的原因有很多——宗教原因、政治原因、经济原因，」米克尔森说。
「伊斯兰教的崛起也是一个因素，还有回鹘游牧帝国在 9 世纪中期的衰落。回鹘人在国内和中国都扶持和信奉摩尼教。」绘有回鹘王大臣的岩画（8 至 9 世纪）图片来源：Wikipedia在中国，唐武宗的大规模灭佛运动让摩尼教徒也蒙受了不少迫害。这场针对佛教以及摩尼教等外来宗教的运动在 845 年达到了巅峰，毁禁寺院，熔铸铜制法器，金银上交有司。 「唐武宗发起的迫害针对大部分外来宗教，包括摩尼教在内，但最主要是佛教。摩尼教遭到迫害的原因可能是摩尼教徒与佛教徒相像，摩尼教经文高度佛教化，而且摩尼就是光佛，」米克尔森说。「另一个可能原因是他们的庇护者，回鹘人被消灭了。当时唐朝与回鹘关系紧张。」
但是，在这场宗教清洗至少 500 年后，福建还有人信仰波斯人开创的摩尼教。但是，草庵摩尼光佛造像雕成后 680 年的今天呢？是否还有残余的摩尼教信徒居住在草庵附近呢？
米克尔森在写给我的信中说，尽管当地人来庙里拜光佛，但大多不知道光佛是谁，所以当地不可能还有摩尼教徒。「有些当地人来庙里拜摩尼光佛，烧香等等，这里过去每年都举行法事，现在可能还有，」他说。「我怀疑当地人一般并不会将庙里的摩尼与摩尼教创始人联系起来。」
这呼应了庵中尼姑告诉我的话：不管从什么方面看，今天的草庵都是一处佛教徒的信仰场所。
关键就在这里：中国可能拥有地球上最后一处现存的摩尼教寺，从南方城市乘坐高铁去拜访是很方便的。可惜，在文化宇宙里的「宇航员」看来，「光明教」现代信徒的踪迹还要更难寻找一点呢。
撰文: Matthew Bossons | 设计: Zhuohan Shao
翻译: Senki Yu | 编辑: Shooc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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