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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3月15日，黄河复归故道，滚滚浊流如脱缰的野马往下游奔腾而去。 黄河故道沿岸约四分之三的区域为解放区，因此国民党当局力推这项工程，不仅可收获“善后救济”的美名，还可水淹解放区，并隔断刘邓大军与华东陈毅、粟裕部的联系，可谓是一举多得。 话说1938年6月，蒋介石下令扒开花园口大堤，搭上无数国民的性命与家园，并未能阻挡住日寇侵略的步伐，但蒋对黄河的威力依旧怀有蜜汁自信，黄河重返故道后，他洋洋得意地说：黄河防线可抵四十万大军。 此时，国军重兵云集陕北和山东，以实施“重点进攻”，中原战场的国军转攻为守，刘伯承形象地称之为“哑铃”，从地图上看，从风陵渡到济南，千里黄河流过的这片黄土地，正是整个战场最薄弱的部分，仿佛柔软的腰部。 刘邓果断下令出击，以减轻陕北、山东的压力，晋冀鲁豫野战军精锐尽出，前锋直逼广阔的豫北平原——也就是行政上隶属河南，地理上位于黄河北岸的这块区域。 豫北之敌有十万之众，按照国军鄙视链又分为三部分：中央军整编26军猬集在铁路沿线，军长王仲廉坐镇新乡；川军孙震部的两个整编师分布在平汉线以东各据点；而镇守安阳、汤阴两城的则是改编的伪军，其中安阳守军的首脑正是大名鼎鼎的东陵大盗孙殿英。 刘伯承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是汲县，原因很简单：汲县守军整编32师中潜伏着两位“伪装者”，分别是师参谋长王启明和团长王荣宗，有他俩里应外合，攻城难度直线下降。 一支精干的突击队悄悄掩杀到汲县东关，迎着猛烈的炮火，连续击破敌人的碉堡，忽然，两翼枪声大作，无数国军士兵潮水般涌出，战士们年轻的身躯不断倒在血泊中。 我军对汲县的进攻以惨败首场。 原来，身为地下党的王荣宗团长叛变了！他已经爱上了自己国军军官的身份，毕竟国军团长每日吃香的喝辣的，而重返革命阵营只能过着粗茶淡饭的清苦生活，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向整编32师师长唐永良告密，唐永良大惊，立即收缩防线，严阵以待，我军仍蒙在鼓里，以为战斗打响后，城内守军将相继起义，结果吃了大亏。 王荣宗似乎还念着旧情，并未出卖另一位地下党、师参谋长王启明。王启明得以全身而退，率领军部特工大队二百多人突出城外，回归革命大家庭，后来成为开国少将。 刘伯承果断下令弃围而去，全军折而向北，短短十几天内便势如破竹地攻破几十个据点。国军龟缩在汤阴、新乡、安阳等据点，刘伯承决定实施围城打援计划，将汤阴城围得水泄不通。
城东南一座大型碉堡里，钻出一个枯瘦的老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只有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正是中将司令孙殿英。他带着幕僚们，捡了块高地，远眺前方，自信满满地说：诸位，你们看我这工事修得如何？ 副司令齐子万恭维道：司令用兵如神，就算傅作义当年守太原，工事坚固程度也不过如此，八路不善攻坚，又没有飞机、坦克助阵，想进汤阴，那是门儿都没有！。 参谋长邓甫喧附和道：王仲廉驻守新乡，随时可为我军奥援，北边安阳的40军也可牵制刘伯承的兵力，共军顾此失彼，我看司令可以高深无忧。 孙殿英得意大笑道：我孙某人一生大起大落，可以说从来没输过。这次我弹药充足、城防坚固，占尽天时地利，定能让刘伯承吃不了兜着走！ 4月4日，解放军先头部队占领城南三里屯，第二天，孙部调集四门大炮、多挺重机枪反扑，解放军主动撤离，这小小的战果报到孙殿英的案头时，居然成了一场“大捷”，孙殿英喜笑颜开，下令嘉奖有功将士。 攻城部队陆续抵达指定位置，刘伯承司令命令用无引信炮弹向城内发射劝降信，正在牌桌上鏖战的孙殿英接过信，只瞥了一眼，不屑地丢在地上，嘟囔道：开玩笑，老蒋有美国人撑腰，怎么可能会输？让我跟着土八路过苦日子？ 孙殿英当年曾和八路军联手抗日（甚至参加过著名的百团大战），熟悉我军的攻城战术，早早便安排人手将护城河挖得又宽又深，并且沿着城墙摆了一溜的水缸瓦罐。几天后，巡防的士兵伏地听到东北方地下隐隐传来掘土声，孙殿英大喜，亲自指挥工兵爆破，“轰隆隆”一声巨响，地道被炸塌。 城外碉堡林立，西北角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弯形碉堡，火力惊人，我军数次进攻都无功而返。 一日深夜，城中来送晚饭，碉堡守军心细，猛然发现炊事兵的人数似乎和电话通知的不一样，忙喝住炊事班长：这都是你的人吗？ 炊事班长细细查验，果然有一张生面孔，不知何时借着朦胧的夜色混入队伍。这是一名解放军的侦察兵，他背着一包炸药，贴身捆了十几颗手榴弹，本想拼上一条性命，深入虎穴炸毁碉堡，可惜被敌军识破。 孙殿英得知后不禁咋舌，半晌才拍案大叫道：好样的，打仗就需要这种不怕死的兵。 解放军开始搭云梯强攻，只见城墙上无数手榴弹纷纷而下，刹那间，烟雾弥漫、粉尘飞扬，战士们被迷得睁不开眼，剧烈咳嗽，脸因为窒息而涨得通红，眼角溢出泪水——狡诈的孙殿英下令在手榴弹外包裹石灰粉。 双方激战半个月，解放军屡屡受挫，孙殿英得意忘形，在作战会议上手舞足蹈地说：优势在我！这次胜利后大家都能升官发财！ 解放军的策略是“围城打援”，围城不利，打援却捷报频传。王仲廉率援军北上，其第一梯队在淇县陷入重围，全军覆没。打援部队乘胜北进，直逼汤阴，先后拔除西关、东关等外围据点，同时调集多门大炮，准备炮轰城墙。 孙殿英慌了手脚，他困守孤城，粮草、弹药即将见底，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天几封电报请求空军支援。 十几架飞机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天际，孙殿英的眼角露出一丝欣喜，谁知飞机只在他的视线中盘旋，却并不接近，过了一会儿竟掉头扬长而去，把个孙殿英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他们误将二十里外的宜沟镇认作汤阴县，结果物资全部落在我军阵地上，我军毫不客气地笑纳这份大礼。 第二次空投的时候，飞行员们总算找准了地方。孙殿英眉开眼笑地望着一顶顶小降落伞在空中飘荡，喜得抓耳挠腮，忽然，一个黑点从天而降，在视野里急速变大，孙殿英暗叫不好，抱头往屋中一钻，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院子里尘土飞扬、浓烟滚滚，门窗震得粉碎，原来是一箱手榴弹的降落伞装置故障，空投硬生生成了轰炸。 国民党空军第三次光临汤阴，真是来轰炸的，城头上的孙部士兵乐此不疲地指示目标，忽然，一颗炸弹失了准头，往城内飞奔而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孙殿英的司令部附近，消灭战马一匹、伤士兵二名。 孙殿英气得破口大骂，肆意发泄一通后，他拨通了新乡留守处负责人刘廷杰的电话：老弟啊，你带上一笔钱，代表我去慰劳空军，告诉他们，千万别来汤阴助战了，我承受不起……
5月1日夜，细雨蒙蒙，天色晦暗，十多门大炮一齐怒吼，将城墙掀开一道口子，战士们呐喊着冲入城中。 孙殿英在指挥部里如丧考妣地踱着步，歇斯底里地叫道：坚守者重赏，后退的一律枪毙！ 然而大势已去，当他得知五个连的预备队也已经消亡殆尽，仰天大叫道：天亡我也！举枪就要自杀，被副官一把夺走，一伙军官簇拥着他，狼狈地逃往城东南的寨墙——其实，他早就提前挖好地道，所谓 “自杀”是他每次面临绝境时的传统戏码，部下见怪不怪，也都娴熟地配合表演。 忽然，炮弹雨点般落在寨内，原来解放军从俘虏口中得知孙殿英的下落，集中兵力围攻这最后的堡垒。孙殿英见逃出生天的希望破灭，狠狠将军帽扔在地上，气急败坏地叫道：上寨墙喊话，就说我们投降！ 一名解放军的代表出现在寨口，孙殿英一丝不苟地整理军帽，然后走上前，故作轻松道：我就是孙殿英，我们无条件投降，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吧！ 他被押往鹤壁大闾寨，才走到村口，一个矫健的身影上前扶住他，孙殿英定睛一看，原来是晋冀鲁豫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 孙殿英心中忐忑，惊疑不定地想：不知他还念不念旧情？不过，八路都是铁面无私的，自己顶着汉奸的头衔，现在又沦为阶下囚，多半是要吃些苦头的——抗战时期，孙殿英部驻防太行山东麓，和八路军是相邻的友军，和时任129师师长刘伯承打过多次交道，算得上旧相识。 刘伯承正色说道：抗战初期，不能说你没有贡献，但是之后的阶段，做得太不好了。 孙殿英唯唯称是，刘伯承话锋一转道：你投靠过日寇，现在又追随蒋介石。但也帮助过我们抗日，营救过我们的同志，这些我们是不会忘记的，我和邓政委还是要请你吃顿饭，好好招待你的。 孙殿英受到优待，此时的他年近六旬，因为常年大烟不离手，早已掏空了身子，骨瘦如柴的，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我军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替他看病求医，不过，他早已是风中残烛，在被俘四个月后一病而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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