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方的秋天说来就来了。 记不清院子里的山楂树是哪一年栽下的，只记得在儿时的记忆中就有这棵山楂树。 记忆里的味道，总是那么缠绵。 我们长大了，母亲却老了。 那看起来通红通红的，那望过去一树一树的，那一片一片的，那在枝头你争我赶的，那在心里永远不忘的，是山楂。 秋深了，山楂红了。 山楂红了，就想到了母亲。 母亲七十多岁了。年轻时，她是村里心灵手巧的裁缝，谁家裁了布，哪个要添件新衣服，都来找母亲。量体裁衣，暗红色的粉饼，比着尺子，画出一条条线，有曲有直，有折有弯，有大有小。裁下去，缝起来，整日整夜踏着嗡嗡响的缝纫机，而后新衣服就做成了，而后母亲还会收到极少的一些加工费，这些钱，母亲舍不得用，多将它们置办成布，为我们做衣服过年。 母亲忙起来时，就在山楂红了以后。 山楂红了，街上卖冰糖葫芦的就多了。新蘸的糖，顶花带刺，片薄透亮，或深红，或焦黄，挂在山楂上，插在一个用稻草扎制的一截短桩上，远看像狼牙棒，近一瞧，每个孩子的魂儿都被钩去了，一条条的馋虫就被引出来。咽了无数次口水后，进了屋，把母亲拉到街上，冲着叫卖者伸个手，指一下，眼巴巴望着，半个字不说。母亲深解其意。有时转身回家，无奈关上院门，有时招呼一声，让叫卖者取下三四个，无论多与少，都没有她自己的。娘总是舍不得给自己买上一串的。 后来，娘专门向人请教，学了做糖葫芦的技术。 每一年，山楂树都在抽枝、发芽、开花、结果、落叶…… 山楂浑身都是宝。山楂叶可以活血化淤，有助于解除局部淤血状态，可用于跌打损伤的辅助治疗，山楂果能消食导滞消除腹胀和积食。山楂核是山楂的种子，有散结的功效，洗净晒干后就可以入药了。人们爱吃的冰糖葫芦酸甜可口又有助于消化。但是，山楂不能空腹吃，会使胃发胀满、泛酸的。还有就是脾胃功能弱的人，也应尽量少吃生的山楂。 山楂的花朴实无华，虽不及梨花皎白，却也不失淡雅；没有桃花的妖冶，也没有杏花的婀娜，但不失其芬芳。春天花开，枝头缀雪，淡淡幽香在寂静的小院弥漫着，蜜蜂繁忙穿飞其间，小鸟啁啁尽情鸣唱，好一幅闹春画图。 山楂的果实也平凡无奇，既不像苹果那样红晕妆脸故弄娇态而炫耀，也不像石榴那样犹抱琵琶假扮羞涩而造作。一抹酱红的颜色，像酒后醉汉的那张脸，通红通红；又像一簇簇跳跃的火焰，在阳光的照耀下燃烧。 冬小麦出土两三指高时，正是山楂收获的季节。人们嫌弃用手收获太慢，又不忍心使其摔碰，便在地上铺上塑料布什么的东西，攀上树杈，使劲摇动，在一阵“扑簌扑簌”落雨般声中，红红的珍珠满地跳跃，别有一番情趣，煞是好看。 收获后的山楂果实，很容易保存储藏，待到家中来客，于满桌煎炸烹炒中，上一盘红红的山楂果，即开胃又美观，会使食欲大增。或冬闲庙会来临时，一家老小，围坐炉前灯下，用筷子将果核捅出，穿上竹签，以备蘸糖。蘸山里红那可是拿手的技术活，熬糖要掌握好温度。糖熬老会发黑味苦，熬嫩了光泽不亮，入口发粘。蘸糖更要掌握技巧，糖蘸多了吃起来垫牙，也不经济；糖蘸少了裹不严红果，亮度不够。等糖在锅里熔化，将成串的山楂随转动的手势，像燕子掠过水面一样，在锅里轻轻一蘸，顺势掷于玻璃或平板上，冷却后，插在草捆上，于是便有了第二天街头那悠扬的叫卖声。 “糖葫芦好看它竹签儿穿，象征幸福和团圆，把幸福和团圆连成串，没有愁来没有烦，山里红它就滴溜溜的圆，圆圆葫芦冰糖儿连，吃了它治病又解馋，你就年轻二十年……” 待到山楂红了，买些白糖，支起铁锅。熬到刚好不粘牙时，泡沫四起，眼疾手快，顺势在手里一转，啪地在抹了点油的鏊子上一摔，不消几分钟，冰糖葫芦就做成了。我们可以尽着吃，直到倒了牙，除了吃馒头，别的硬东西一碰都不敢碰。 那些苦涩和幸福的日子远了。 母亲老了，山楂又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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