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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微湖渔夫 2023-10-20 发布于山东

一位女公证员的工作札记(十则)

文|孙秉伟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不都是岁月静好,莺歌燕舞,人世间有多少生死离别、悲欢离合、兄弟反目、夫妻成仇、人情如纸、世态炎凉。本文力图通过一个女公证员工作札记的特殊视角,让读者品咂个中滋味,感受人世冷暖。——代题记

一、假爸爸

  上午十点,先后进来了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多岁的样子。女的打扮得很入时,来到我的窗口,说要给不满18岁的孩子办理出国留学的“监护声明”公证。

  我说,这类公证需要孩子的亲生父母一起来办理。“对,对,我知道,来了,来了,”她回头招呼坐在椅子上看手机的男人,“快过来,人家要孩子的爸爸一块来办。”男人过来了,目光躲躲闪闪的,不正眼看我。我问“您是孩子的父亲吗?”“对啊,我是孩子的爸爸。”“孩子去国外,把监护职责委托给别人,你们夫妇都是商量好了的是吗?”“对,对,商量过,商量过,我完全同意。”男人忙不迭地赶紧回答。

  我翻看着他们送上来的资料,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男人朝女人努了努嘴,女人不解地望着他,男人又用食指指了指女人雪白的脖颈,女人意识到什么,用手去摸,什么也没有。男人悄声说,“一根头发”,女人又摸索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头发。我暗暗想,这个男人真有意思,你伸伸手帮着你老婆拿下来不就得了吗?怎么还不好意思?为什么?突然,一个疑团闪现在我心中,他们是真夫妻吗?

  我心生一计,对女的说,请你到大厅右面的复印室,把证据材料去复印一份。女的刚走,我装作有意无意地问男人“你儿子是哪年生人啊?”“啊,是05年吧,不,是06年。”“到底是哪年?”“那就是07年?”我看了一眼男人,“你这个当爸爸的怎么连孩子出生在哪一年都不知道啊?”“还能记得孩子是在哪里出生的吗?”“这个,这个,我忘记了。”“你孩子还有一个曾用名吗?”“这个,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心里一惊,这个爸爸恐怕是个冒牌货。

  女人拿着复印好的材料回来了。我突然问男人,“你们是哪年结的婚?”男人看看我,又看看女人,女人说,“哎呀,你怎么连咱们结婚的时间都忘了呢?06年嘛。”“对,对,是06年。”“那刚才你不是说,你的孩子是出生在05年吗?”我这一质问男人头上冒汗了。“请把你的身份证给我。”“好,好。”男人刚要给我,女人递了个眼色给他,还轻轻地摇了摇头。“啊,我忘带了。”男人改口说。“你叫什么名字?”“李越”,男人没加思索脱口回答。我看了看女人给我孩子的“出生医学证明”上写着:父亲胡晓山,男,1977年出生。抬头问男人,“你叫李越,怎么孩子的出生医学证明上写着父亲叫胡晓山呢?”男人窘迫地脸红了。

  我心想,他肯定是个假爸爸。便虎下脸来,严肃说道,“这里是公证处,提供任何虚假信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男人低下头不说话了,女人高声对我说“你这个人真滑稽,谁提供虚假材料了?”我站起身来,柔中带刚地问女人,“他是孩子的亲爸爸吗?假如你不讲诚信,将会被列入黑名单,你到哪里也不能办公证业务。”

  女人愣住了,一会,声音弱弱地说,“不好意思,我老公犯了事,正在看守所,我想抓紧办好这个公证,别耽误孩子出国。没办法,就叫了我的一个男同事来帮帮忙,那就不办了,不好意思。”“那你可以到看守所沟通好,我们上门给你们办理。时间再紧迫也不能出此下策啊。”“知道,知道了,谢谢,谢谢啦。”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我看到那个男人急急地推开大厅的门,抢先一步惶惶跑了出去。

二、可怜老奶奶

  秋风萧瑟的一天。公证处接到一个当事人的电话,称要办理遗嘱公证业务。因为其婆母年龄太大,患病在床,不能行动,请求公证处去家里办理业务。

  我带着一名助理,按照当事人提供的住址,携带着摄像机和相关材料开车前去。

  这是一栋上个世纪80年代的职工宿舍楼,整个外墙皮斑驳残缺,几乎所有的住户都在窗外安置了铁制“窗舌头”,探出的这一方“小天地”,沉甸甸地堆满了盆盆罐罐和各类杂物,几根电杆竖立着,上面的走线乱糟糟的。一楼的人家各自用铁艺把门前围了起来,成了小菜地,里面的各种蔬菜长得还挺水灵,一阵阵粪臭味随风飘来,肯定是小菜地的主人施了农家肥的缘故。

  我们二人爬上4楼,累得有些气喘。这种没有电梯的宿舍楼,我都有些累,不用说老人啦,上下楼真是够呛。楼道上贴满了各色小广告,有的直接是把广告图案印在楼道墙面上,成了大花脸。402到了,敲门,里面应了一声。开开门,一位有50多岁的女人眼睛斜楞着,朝着我们上下打量,很不友好地说,“怎么来了两个小丫头?你们公证处没人了是怎么的?”我的心里腾地一股火,心想,我都是执业十多年的老公证员了,真是小看人。冷冷地问女人,“你是当事人的什么人?是你打的电话吗?”“对,是我打的电话,我是这家的媳妇。”“当事人在哪里?”女人指了指北屋,我推开门,里面的气味真不好,冷嗖嗖的,拉着窗帘,屋里一片灰暗。床上躺着一位老奶奶,看样子病得不轻。

  女人随着我们进门,站在老人床前,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我俯身问老人,“奶奶,您身体好些了吧?”“嗯,嗯”老人很吃力地回答我,接着就是一顿剧咳。我侧脸看了一眼女人,“能给老人倒杯水吗?”女人出去。我问老人,“奶奶,您是这套住房的产权人吗?”“嗯,嗯。”“是您要留遗嘱把房子给你儿子吗?”老人怯生生地看了看端着水杯进来的儿媳妇,没有回答。

  我意识到了什么,对那女人说,根据公证处办理遗嘱业务的相关要求,我们需要与当事人单独交谈。请你回避一下。那女人斜楞着眼睛瞟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很不情愿地出去了。

  我把门带上,温和地对老人说,“奶奶,你儿子和儿媳没有房子一直和您住在一起吗?”老人摇了摇头说,“不是的,他们有房子。这套房子是我和老伴的。去年老伴走了,他们才回来住的。”“您就一个儿子吗?”“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在外地。”“那您留遗嘱要把房子给这个儿子,那一个儿子知道吗?”“没敢告诉他。”“您为什么要给这个儿子呢?他们平常待您好吗?”老人一时哽咽,抹了抹泪说,“好什么?盼着我早死呢。”“那为什么要把房子给他们?”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说了,把房子给他们,就养我的老,不给的话,就不管我了。”

  多年的从业经历让我心里很清楚,类似这样的当事人亲属看重的是房子,老人的价值也是房子。房子不到他们手,就推说要养老。房子到手了,就可能把老人赶出去了。我对老人说,“奶奶,您再考虑一下吧,留遗嘱是很慎重的事,虽说可以变更和撤销,但毕竟关乎到家庭和谐,您把房子牢牢地抓在手里,他们或许还会养您的老。您没有房子了,很有可能他们就不来养您的老了。”老人瞪大了眼睛,仔细听着我的每一句话,很信服地看看我,一个劲地点头。

  我把那女人叫进来,告诉她,“刚才经过我们和老人谈话,发现老人有些神志不清,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不能断定她的头脑是否清醒,因此,这个遗嘱公证,我们目前不能办理。”

三、尸骨未寒“炸了锅”

  刚过了端午的一天。我正在窗口接待一个当事人,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走进了公证处,保安师傅提示他们登记。其中一个穿着大花裤衩子,两只胳膊上纹着身,图案是一个很夸张的女体。秃着脑袋,耳垂上戴着耳钉,脖子上挂着一串金灿灿的大项链的男子,瞪了一双凶巴巴的三角眼,恶声恶气地喊了一句,“哪有那么多毛病!”说着径直往里闯。保安师傅是个特认真的人,大声喊,“回来,这是铁规定!”秃头男回头看了看五大三粗的保安铁青的脸,嘟囔了一句脏话,无奈拿起笔来,划拉了个名字。我定睛一看这伙人有三男两女,年龄大体在50到60岁之间。心想,火气不小,来者不善啊!

  抽号,叫号,偏偏到了我的窗口。我一如既往,站立起身,和颜悦色地问询,“请问你们要办理什么业务?”“继承!”秃头男的两个字如同扔了两块石头。我警惕地看了看他,微笑着说道,“可以平心静气地讲话吗?”“不能!老子就这个嗓门。”我压抑着心中的火,问,“你们是一家吗?”“你眼瞎啊?看不出来吗?”

  我干了这么多年公证员,如此嚣张的人真是少见。便不愿再搭理他,对窗口外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大的男士说,“能请你说说具体情况吗?”“可以,我是老大,我们的父亲前天过世了,他生前在台东的这处60多平米的住房,要办继承,事先我打听了一下,说是要把所有有继承权的兄弟姊妹全都叫来,这不,今天全来了。”我问,“你们还有母亲吗?”“早死了!”秃头男又一句。我白了他一眼,示意老大继续讲,“继承就是要我们五个人平分吗?”老大问。我看了看他,平静地回答:“如果老人生前没有立下遗嘱,则按法定继承来继承遗产,所有继承人都平等地享有继承权,那就说要平均继承遗产。”

  “不行,那不行!凭什么要平均分?”我的话音刚落,秃头男大喊了这么一句。“他娘的,这些年你们都跑哪去了?老大整天忙他的什么破公司,光知道发财,还知道有个老爹吗?老二有病,整天和死了半截一样,除了过年能见上面,平常连个鬼影都不见。不是我整天伺候着老爹,他早就见阎王去了。现在要继承遗产了,你们他娘的都钻出来了,不行,这房子就是我的!”

  老大听着话,怒吼了一句,“你放屁!你他娘的算个什么玩意?整天在外边鬼混。不是我隔三差五给爹钱,光凭他那几个养老金,怎么活?加上你整天霍霍,啃老,你还有脸了?”

  老二开口了,“怎么?光有你们两个人的功劳了?老爹每次上医院都是我陪着去的,你们说我常住院,医院有熟人,老爹一有病就推给我,陪床就是我们两口子,我垫了多少钱,你们他妈的知道吗?那时候,你们都死哪去了?”

  两个女人刚才一直没做声,这会来话了。一个声音吼吼的,“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王八蛋,老娘走了的这些年,洗洗缝缝哪里少了我?这些年老爹穿的衣服,哪件不是我买的?”又一个女人声音不大,还抹着泪说,“都别说了,也不怕人家笑话。老爹愿意吃哪口,你们知道吗?也就是我这个小闺女知道,哪次不是我买了送去?”

  你一言我一语,你说罢我登场,吵成一锅粥,乱成一团麻。国骂不绝于耳,你狠我比你还狠。

  “耶,耶,真新鲜,你们他妈的都是泼出去的水,来凑什么热闹?赶快滚出去!”秃头男恶狠狠地朝着他的两个姐妹吼叫着。大姐火了,朝着秃头男就是一巴掌,“王八蛋,该滚出去的是你!”秃头男一把揪住大姐的头发,“你他妈疯了,还敢打我?信不信我打残了你!”

  一腔怒火腾地燃烧了起来,这可是亲兄弟姐妹啊!他爹去世才过三日,为继承财产就乱了套,多让人寒心啊!我压住火,冷冷地对他们说,“你们的这项继承业务暂时不能受理,请你们回家商量好再办吧。”

  四、你不是中国人?

  上个周末,来处里办理公证业务的人真不少,大厅里等着叫号的当事人乌压压的。一个女人在用夹着洋味的“青普”腔调嚷嚷,“哎吆吆,怎么有这么多人啊?这要等到几点啊?工作效率太慢了吧!”

  我定睛望去,嚷嚷的女人有50岁左右,属于重量级的肥婆,穿着一条快要拖到地的大花连衣裙子,大肥腰间束了一根黑色的腰带,足蹬一双猩红的绣花鞋,脸上抹了厚厚的一层脂粉,涂着眼圈,贴着眼睫毛,耳垂上晃荡着一对大耳环,她翘着鼻子,撇着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一脸鄙夷不屑的样子。

  这一上午我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快临近中午了,刚端起杯子来,刚才嚷嚷的那个胖女人来到我的窗口。“哎哎,小嫚,这个窗口是办理涉外证的吗?”我皱皱眉头,又很快换成一脸微笑站起身来,“您好,请问要办理什么业务?”“我要办理出生公证。”“好的,请把您的证据资料拿出来。”我翻看着她递过来的资料,知道这个女人叫臧丽丽,今年50岁,两年前她的前夫因病去世。今年她改嫁给了一个瑞士人。“您目前的材料尚不齐全,还缺了出生落户口派出所的一个落户证明。”“怎么你们那么多事啊?”“这是办理出生公证的规定,没有落户证明我们无法确定您的生父母。”我平静地回答。“吆,吆,规定,哪有那么多规定啊?哼!你们不就是想多要几个钱吗?”我严肃地看着她,没有答腔。她来劲了,“小嫚,你别和老娘来这一套,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娘走过南闯过北,什么事没经历过?什么人没见过?”

  女人越说越离谱,我听得一肚子火,可还是压抑住了,“您到底办不办了?要办就依照规定回去把证据材料补齐了,不办就请您离开。”“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们中国人办事真他娘的麻烦。”我平静地问她,“您不是中国人吗?”“哼,老娘是瑞士人!你们这些土包子。”

  “那好,既然您是瑞士人,请您出示注销中国户口的证明和瑞士护照。”只见这位胖女人愣了一下,迟疑地拿出一本护照,我指着封皮上“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两行字,认真地告诉她:“根据我国国籍法,中国是不承认双重国籍的,您既然持中国护照,您就是一名中国人,别一口一个瑞士人好吗?”不料想,窗口外等待叫号的一众当事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揶揄的哄笑。

五、难禁一把泪

  今天下午一上班,一个大小伙子来到窗口,他有1.8米的个头,站在那里给人以玉树临风的感觉。瘦削的脸庞上已见棱角,脸色蜡黄,一双眼睛里没有光彩,一副憔悴的样子。“请问,你要办理什么业务?”我微笑着问询。小伙子赶忙回答,“委托书公证。”“请把你的相关资料给我”。

  我翻看他递过来的材料:岳峰,1998年出生,某省某市人,某大学博士研究生毕业。我心里暗想,嗬,妥妥的学霸,不禁有了几分敬意。

  “你要办理什么委托书?”“委托我的父母处理我在某市的房子。”我继续询问起来,“能进一步对我说说具体的委托事项吗?”

  犹豫了一会,他对我说,“我是爸妈的独生子,家在某市农村。爸妈望子成龙,艰难度日,却要我好好读书。我从初中开始,就是学校的学霸,高中上的是全市的重点高中,高考我是全市的状元,被某市的一所国内名校录取。苦读了5年,完成了硕博连读,今年27岁啦。两年前爸妈在某市为我买了一套住房,套二型,80多平米,我的户主,说是为我准备将来成家的。”

  我不由得赞叹了一句,“你爸妈真是为你尽心了啊!那你为什么要卖掉呢?”青年博士突然哽咽了,满脸凄楚,泪水在眼眶里转。我吓了一跳,怎么戳到了当事人的伤心事啦?我起身端了一杯水递给他,“先喝口水,慢慢说。”他继续说道“今年春天开始,我就觉得整天头痛,开始并不在意,以为是用脑过度,可折磨得我常常不能睡觉,无奈求医,最后被某市一家大医院确诊是脑癌。下周我就要做手术了,医生告诉我,手术风险很大,要做好各种准备。我的父母身体都不好,路途又远,我没敢告诉他们。可我想,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我的那套住房怎么处理?所以我想办一个委托书,委托爸妈帮我卖掉住房。”

  说到这里,青年博士抽泣了起来。我的心紧紧地抽搐着,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年轻人啊,从小学到博士,寒窗苦读十几载,这刚刚要工作了,就大难临头,他怎么能接受呢?命运简直是在捉弄人,他的爸妈知道了这个消息,那不就是天要塌下来了吗?我不禁泪目,怕他看见,赶紧背过身去找纸巾擦泪。

  委托书很快办完了,我拉着这个青年博士的手说,“你要树立信心,现在医疗水平这么高,手术一定会成功的。”他给我深深地鞠躬道别,我一直把他送出大厅,目送着这位命运未卜的青年博士消融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中,我默默地为他祝福。

六、天降馅饼惹祸端

  深秋的一个下午,我在窗口值班。

  叫号后走过来一位中年人,神情黯淡,两只眼睛红红的,一顶脏兮兮的旅游帽扣在头上。我起身招呼他,“先生好,请问您要办什么业务?”“我要补一个遗嘱。”“补一个遗嘱?给谁补遗嘱?”“给我父亲。”“老人在哪?”“去世了。”

  我愣住了,心里想,这个人有点莫名其妙,哪有给过世的老人补遗嘱的?便问他,“怎么回事?老人生前没留遗嘱吗?”

  谁知我这一说,这位当事人伤心地哭开了。我连忙递过去一张纸巾,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别着急,别着急,您慢慢说,慢慢说。”。他擦了擦满脸的泪水,抽泣了一顿,平静下来了。

  当事人自称叫海子,住在海边的小梅村。在家排行是老小,身上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老爹是个老渔民,老实巴结地打了一辈子鱼。老娘特疼他这个晚生子,哥哥姐姐也都拿他是块宝。日子过得平平静静,甜甜蜜蜜。

  那些年不少渔民弃渔还农经商了,两个哥哥脑袋瓜子灵光,一个创办了水产公司,一个组建了建筑公司,都干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后来两个哥哥都结婚了,大哥在市区买了一栋豪宅,二哥在崂山脚下购置了豪华海景房。姐姐出嫁也很风光,嫁给了当地一位领导的儿子,更是豪宅名车,锦衣玉食。

  家里只有他海子一人陪着老爹老娘了,海子孝顺,侍奉老人很是周到。哥哥姐姐省老心了,说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海子属于出力的,哥姐都有钱就多出点钱。老娘因病先走了一步,老爹临终时对住屋院落都做了安排,全部由小儿子海子继承。两个哥哥和姐姐都表示没有丁点意见,都说,那是当然的了,海子伺候爹娘善终,功不可没,再说哥哥姐姐都财大气粗的,住得都是豪宅,哪能和弟弟抢什么家产?一草一木都不要,言之凿凿,斩钉截铁,老爹安详地合上眼,没有心事了,放心地走了。

  都说“爹娘在,是一家人,爹娘走了,兄弟姐妹就是亲戚”。可海子的两个哥哥和姐姐疼爱海子这个小弟弟,往来照旧,热络不衰。尤其是姐姐细心着呢,清明送单饼、端午送粽子、中秋送月饼、春节前大包小包的给海子往家送,村民们看在眼里都夸奖,看看人家海子哥姐多够仁义,真是百里挑一啊!海子沐浴在温馨的亲情里。

  男大当婚,海子结婚了,新房就在老宅,大哥和姐姐慷慨出钱,二哥找来装修公司把老宅里里外外收拾一新,一年后海子有了儿子,两个伯父视小侄为己出,姑姑还没孩子,更是亲这个小侄不得了,全家喜气盈盈,团结祥和,连燕子都在屋檐下垒起了窝。

  2007年市里承接了一场重大的国际赛事,沿着比赛海域的小梅村等几个村庄全部要动迁,来兴建运动员之村和相关的赛事设施。因为这是政府行为,属于征地强迁,按照规定,村民享受高于一般的拆迁待遇。海子的原住屋及院落,还加上自建小屋,全部计算为拆迁补贴面积。共给了两套新住房,外加上百万元。

  一大笔意外之财瞬间从天而降,海子和媳妇兴奋地睡不着觉了,憧憬着无比美好的未来。

  两个哥哥和姐姐也睡不着觉了。大哥提议召开家庭会议,大哥来了开场白“这次动迁从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两套新房加上一百多万元,爹娘的老宅不能是海子一人的,兄弟姐妹人人都应有份,咱们开个家庭会,商量商量怎么分配吧。海子你先说说,有什么想法?”

  海子愣住了,看了看媳妇,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新住房恐怕得两年竣工后才能到手,眼下你们弟妹的小卖部不景气,挣不出吃得来,我也下岗了,家里日子挺拮据的,那笔钱我想留下一些过日子,其他的就想先存到银行去”。

  二哥冷笑了一声,“海子你的意思是要独吞啊!”姐姐脸上挂着霜,噘着嘴“哼”了一声。两哥一姐开始各自标榜自己对家庭的重大贡献,数落弟弟和弟媳太无情太无义太自私太忘恩太贪婪,越说越气,甚至说出了太不是东西的话,“同仇敌忾”,气氛充满了火药味,一时间成了海子的“批斗会”。

  看着一个个“膘肥体壮”的哥哥姐姐,海子简直不相信这是他们说出来的话。媳妇胆子小,气得一个劲地抹眼泪。小儿子看着自己的两个伯伯和姑姑一下子变得好怕人,躲在妈妈身后不敢作声。

  海子鼓起勇气说,“爹娘生前已经把这座老宅给了我,让我继承了啊,你们当时不是都和咱爹说,你们丁点意见也没有吗?”“咱爹娘留遗嘱了吗?空口无凭,凭什么说这老宅是你一个人的?”大哥抢先来了这么一句,二哥随声附和,“对呀,谁能证明给了你了?”姐姐还没说话,干法律的姐夫一本正经地说,“根据相关法律规定,老人生前赠予房产给子女,不仅仅是需要留遗嘱的,并且还要到公证处办理公证的。老人没留遗嘱说要给你,从法律上来说,你们兄弟姐都是法定继承人。”说着,瞟一眼看了看姐姐,姐姐连忙说,“对呀,我们都有份的。”

  海子知道,爹娘并没有给他留遗嘱,更谈不上办理公证了。他心里乱了方寸,怯怯地说,“大哥二哥姐姐,那你们说说应当怎么办?”“怎么办?你看着办吧。反正你得让哥哥姐姐满意才行。”又是大哥来了这么一句。“那就给你们每人10万元?”海子鼓了鼓劲试探着说道。“什么?每人10万?你真好意思说出口!两套房产少说得五六百万,加上百万现金,你算算是多少钱?”二哥怒气冲天地几乎要喊了起来。海子慌了神,诺诺地说,“要不,再加5万,每人15万?”大哥忽地站了起来,厉声说道“你打发叫花子吗?你们两口子商量商量,我提个方案,两套新房你们留下,你们一套,将来孩子成人了结婚用一套,你们就高枕无忧了。100万现金我们三人平均分配。同意就按照我说得办,假如不同意,咱们就法庭上见!”言毕,一挥手,二哥和姐姐姐夫尾随而去。

  海子媳妇伤心地哭了起来,“这不是欺负人嘛!你的哥哥姐姐都富得流油,为什么就看着这点钱眼红?当年我跟你就是因为你有老宅,没有这个我敢跟你吗?没有钱的时候,他们还想着你这个弟弟,是亲人。现在有钱了,反而成了仇人了。他们还要上法院,让他们去吧,我就不信法院就光听他们的,呜呜呜呜”。

  海子心烦意乱吼了一嗓子,“别哭了,我还没死!”话音刚落,儿子吓得大哭了起来,媳妇赶紧拉过儿子抱在怀里,母子哭成一团,海子一摔门走了出去。

  海子沿着海边走心乱如麻。怎么办?怎么办?按照大哥说的方案办,一百万没了,心痛不已啊。不办,就要对薄公堂。丢人不说,官司谁输谁赢还拿不准,毕竟老爹没留遗嘱啊。左思右想不得要领,烦闷至极,朝着大海一边哭着一边大吼,“爹,娘,你们为什么不给我留遗嘱?!为什么?为什么?”

  大哥又迅速召开家庭会议,确定了分配方案,一致同意按照大哥提出的方案办,海子和媳妇含泪无奈签下了“不平等条约”。

  我听完了海子的故事,心里五味杂陈,深深叹了一口气。又是秋风萧瑟,凭窗远眺,海浪依旧翻卷着雪浪花,一只海鸥孤寂地盘旋,开开窗子透透气吧,阵阵海风吹来,好冷的海风啊,顺着衣领往里灌,好冷,好冷,一直冷到心里。

七、人情薄如纸

  记下当天的工作札记,心情一直没有好起来。眼前老是晃荡着那个老阿姨哭肿的眼睛和无奈求助的目光。

  上午一上班,第一个当事人走了进来。这是一位70多岁的老妇人,穿得干干净净的,很利落的样子。我起身热情地对她说,“阿姨,您好,请问办什么业务?”“嫚,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啊?”我怔了一下,和气地说,“别急,别急,想想,再说。”谁知这位当事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连忙劝她,“阿姨,您别这样,您这么大岁数了,别急,您先静一静,有话慢慢地说。”说着,我递给了她一杯水。

  以下就是这位老阿姨对我的哭诉:

  “嫚,我一看你就是个好孩子,我是个苦命的人,我把一肚子苦水给你倒倒,让你给我出个主意,我该怎么办?我去找谁评评理?

  “我叫齐冬菊,今年70岁了,55岁那年,老伴不幸因车祸去世了。我觉得天昏地暗,整天就是哭,哭,哭。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十年前有人给我介绍认识了一个丧偶的老头叫冯山。比我大了十岁,他原来在一家机械厂做工,有一儿一女。

  “我看冯山这个人老实巴结很厚道,想想我唯一的女儿又远嫁到外地去了,我一个人生活真挺难的,就同意搬到老冯家和他一块住了。老冯和我说,咱们办个结婚手续吧,我说,不用办了,两个人凑在一起做个伴吧。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一儿一女强烈反对我和老冯生活在一起。刚开始还来家看看,后来就越来越少,近几年几乎不见他们的影子了。老冯的身体不好,我就对他说,你的两个孩子也不关心关心你,都是80岁的人啦,他们真是不像样子。老冯说,我有你就行了,他们拖儿带女的也挺累的,他们只要好好的就行了,咱们就不想他们了。

  “一个月以前,老冯和往常一样出去晨练,快要8点半了还没回来,我正想出去找找他,突然手机响了,一接电话是老冯的山友,他急乎乎地和我说,老冯摔倒了,现在拉到南岭医院去了。我慌里慌张地打上车就往医院赶,到了医院急诊室,见老冯已经快不行了。我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冯微微地张张嘴,我听他断断续续地说,“让他们,回,回来。”当天晚上老冯就离开了人世,听医生说,老冯死于心梗。

  “我马上通知他的儿女,第二天他们才来到医院,处理完后事之后,他们两个人说是要和我谈谈。儿子说:“这套房子是在我爸爸名下的,你和我爸虽然在一起住,但是没有办理结婚登记,法律不承认,因此你就没有继承权。这套房子和我爸名下所有财产的合法继承人是我和我妹妹两人,与你无关。”女儿说:“你拿着你的东西,赶紧搬回你原来的家里去吧,可别打谱赖在这里”。

  “我一听,头都大了,我在这里和老冯整整住了十年了,原来的房子早就卖了,离开这里我无家可归。我就说,孩子们,我照顾伺候你爸爸十多年,你们不管不问,连个电话都没有你。你爸爸一走,你们就赶我走,你们的良心让狗吃了吗?我们为什么没登记?都是些老年人在一起就是相互照应,你们说我们不受法律保护,可人间还有道德还有人情吧!儿子吼了一声,'什么道德?什么人情?现在说这一套有用吗?赶快想办法,别叨叨,我收拾收拾就要挂牌卖房了’。女儿说,'明天起,我就要收拾东西了,把我爸爸的东西都搬走,清理出来好卖房子啦。’

  “我对他们说,'我不走,死也死在这里,我不信你们能把我这个70多岁的人抬出去。’他们冷笑着说,'那就试试看,给你三天时间,别给你脸你不要脸!三天后清理门户。’

  老阿姨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我的心一阵子一阵子地痛,直觉得怒火突突地燃烧起来。我明白,根据法律规定,只有办理了登记的婚姻关系才能受到法律保护,否则即使双方是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也只能是同居关系。我国法律规定的享有继承权的配偶指的是双方登记并领取了结婚证的人。逝者的儿女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他们在其父亲去世后,赶走与其父同居但没有受法律保护的婚姻关系的老阿姨,并不违法。可我怎么对这位老阿姨说呢?

  我试探着问询老阿姨,“房屋是冯先生的,但是你们共同生活了十年,是否有就上述房屋做过夫妻财产约定或者冯老先生生前是否留有遗嘱处理过这处房产呢?”

  老阿姨抽泣着说,“我们没有做过正式的约定,但两个人在家也简单写过一份,说是房屋归我们两人所有,但没有办理过任何手续,现在他们赶我走,我没房子住,我到哪里去?”

  我安慰着这位古稀老人,心想,既然两个老人之前在家有过约定,不管简单与否,意思表示真实即可。我再找找冯先生的两个孩子,和他们讲讲老人的约定,让他们看在老阿姨照顾他们父亲十多年的份上别把事情做绝。可我又想,世态炎凉,金钱至上,人情薄如纸,我的这些想法有可能实现吗?况且已超出了我的公证职责范围,我的心堵了起来,排解不开。

八、冷风中的孤鸥

  初冬的一个上午11点多了,进来了一对六十多岁的老人,扯着一个小男孩,来到了我值班的窗口。

  女人上下打量着我,看了看我佩戴着的工作名牌,迟疑地说,“公证员同志,我们要办公证。”我和气地问询,“阿姨,您要办什么公证业务啊?”“这个,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我转脸望着男人,“大叔,你们要办什么公证业务啊?”男人指了指身边的小男孩,“我要给我孙子办继承。”我的心似乎被扎了一下。看了看这个孩子,矮矮的,瘦瘦的,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一丝忧郁和几分惊恐。

  “是这个孩子吗?他的爸爸妈妈?”谁知我还没说完,阿姨就抽泣了起来。男人看了看女人,叹了一口气对她说,“你和孩子先到那边坐坐,歇歇,我和公证员说说吧。”

  男人开始说了,很快我就弄明白了。原来小男孩的妈妈早就因病去世了,祸不单行,他的爸爸不久前又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孩子成了孤儿。孩子的爸爸有自己的公司和遗产,要给孩子办一个遗产继承。我痛怜地看了看那个孩子,他才多大啊?应该还没上学吧?我知道,根据我国法律规定,毋庸置疑眼前这个孤儿和眼前的一对老人是逝者的第一顺位的法定继承人。面对着这个失去父爱母爱可怜的孩子,作为一个母亲,我顿生恻隐之心,心里隐隐作痛。

  我起身走出窗口来到孩子面前,和蔼地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小男孩怯生生地望着我,“我叫柳小宇,6岁啦。”我拉着他冰冷的小手,问他,“手这么凉,你冷吗?”孩子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看着我。我指了指那对老人问孩子,“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吗?”“是”

  必要的问询完后,我开始翻阅老人递给我的相关资料。为他们办理继承业务。

  送走了他们,已是12点多了,我到食堂吃午餐时,眼前老浮现着那对老夫妇和那个孩子,心里堵得难受。匆匆吃完想到海边散散步,换一个心情。

  刚出门,只见公证处门口不远处的一处石台阶上坐着刚刚找我办公证的那对老人和那个孩子。三个人正在吃午饭,一块面包、一包榨菜、一瓶矿泉水。海边的风挺大,孩子的小脸冻得红红的,流着鼻涕,跟前掉了不少面包渣。我摇了摇头,心紧缩了一下,立马回头又去了食堂,要了三份热气腾腾的饭菜,急乎乎送过去,“大叔,阿姨,天太冷,你们老的少的净吃些凉东西怎么行?来,这是我们公证处食堂今中午的饭菜,你们趁热吃吧。”大叔连忙站了起来,“这怎么好,这怎么好,谢谢,谢谢!”阿姨也站了起来,“你真是个好嫚,本来心思回家吃,可孩子说饿,就在这里先垫吧垫吧。你看叫你想着,谢谢,谢谢。小宇,还不赶快谢谢娘娘。”“谢谢娘娘。”我摸了摸孩子的头,慈爱地说,“吃吧孩子,吃点热的还能暖和一些。”孩子点点了头,“娘娘,你和俺幼儿园的老师一样好。”

  我走到海边,伫立海堤上,雪浪花飞溅着,一只海鸥伴着这嗖嗖的海风孤零零地飞着,我一下子又想起了那个叫柳小宇的孩子,不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九、死不瞑目

  今天办的这个遗产继承,是我近几年来办理的此类公证业务最让我心情不能平静的一宗。

  下午四点多了,进来一对男女,男的高大威猛,挺着凸起的啤酒肚,昂着头,鼻孔微微上翘,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很派的样子。女的上身套穿着一件啤酒红的貂皮小外套,敞怀袒露着一件乳白色紧身内衣,有意凸显着她的丰满,下身配以黑色的短裙,足蹬一双浅咖啡色的高筒靴子,优雅是优雅,可似乎又带着一股与其年龄不搭配的妖冶和“装腔作势”。男的示意女的坐在大厅,他径直来到我值班的窗口,很傲然地看了看,用带着磁性的男中音对我说“公证员小姐,我要办理遗产继承。”我点了点头,“请把相关资料给我”。看来这位当事人准备充足,从提包里取出一个大档案袋递给了我。

  打开档案袋子,翻看当事人带来的材料,逝者丁莹莹,于2022年11月2日因病去世,享年49岁,生前在某某银行供职。我一下子愣住了,“丁姐?这不是某某银行支行行长丁姐吗?”我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眼睛湿润了。“请问您的姓名,您是逝者的什么人?”“我叫延铭,丁莹莹是我的老婆。我是她老公。”我仔细地看了看他那张有些油腻的胖头大脸,两只小眼睛埋在肉肉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很狡黠的样子,目光不时躲躲闪闪,还回头看看坐在大厅里的那个妖冶女子。我心想,丁姐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油腻男?

  翻看着资料,眼前却浮动着丁莹莹的音容笑貌。她是某某银行的支行行长。因为牵扯到一些金融贷款方面的公证业务,我曾经多次与她交涉。她身高1.7米,身材真好,颜值也高,乐乐呵呵,待人热情,很有亲和力,因为她大我几岁,我就称其为丁姐。几次业务联系就熟络了起来,所见所闻便知道她的一些事情。她老公自己开公司,唯一的儿子在外地上大三了。不过丁姐好像对她老公不甚满意,从不对人提起,有时问询她老公,她摆摆手,不屑一谈,讳莫如深。丁姐很敬业,她的支行在管理上很有一套,各项业务开展得很有成效,据说在平级支行里名列前茅,员工收入高,群众威信不错。

  她很精明,格外关心房地产行情,成为“行家里手”。她认准时机,果断出手,十多年下来已拥有多套房产。

  一年前,在一次例行体检中,医生发现了她的问题,在复查后确认必须立即做手术。手术后,我还想去医院探望她,结果因为疫情原因,住院部进不去就只好通过微信表示了一下慰问。术后不长时间,这位“拼命三郎”又牵挂着工作上班了,还常常加班加点忙个不停。

  一天,我去银行办业务,无意中听到两个员工在议论丁姐。好像是说,丁姐就是个傻瓜,不要命地在行里忙,她男人在家里搞小三,这个小三是谁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人家都成双成对了,丁姐是全然不知,还是睁一个眼闭一个眼?到底图个啥?我听了暗暗吃惊,可这样的事情又不好问,就咽到肚子里去了,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衣冠禽兽!”

  超劳的工作,加上她老公又被丁姐抓奸在床,丁姐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损害,病情急剧恶化,被迫从岗位上退了下来。据员工传言,丁姐老公看着老婆一天不如一天了,不管不问,他在外边有一处房子,“金屋藏娇”和小三厮混,常常是夜不归宿。可怜丁姐一位要强女子,各方面都很优秀,要貌有貌,要房有房,要钱有钱,却英年早逝,令人痛心不已。

  想到这里,怒火中烧,我鄙夷不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打扮得人五人六的混球,冷冷地告诉他,材料不全,还需要好几样,补齐了和儿子一起来。延铭一脸不高兴,“你们怎么这么多事?我哪有那么多时间伺候你们?”“您怎么说话啊?这是此项遗产继承公证业务必须的要件,缺一不可。”我理直气壮故意高声说道。延铭刚想开口说啥,坐在大厅里的那个女人气呼呼地来了一句,“别听她胡咧咧,走,咱到别的公证处去办。”“你们到哪里,也得按照规定办!你是什么人?此项遗产继承与你有关系吗?”我本来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知道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小三,带着一股火,严厉地看着她。

  “你管我是什么人?我是他的亲爱的,怎么啦?我不能来吗?没有关系吗?”女人翘着涂抹的猩红嘴唇,傲气十足地对我吼。我在心里骂了一句“不知廉耻的东西!”真想给她一巴掌。我咬了咬牙,沉静地问她,“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今天,就在今天,怎么啦?你管得着吗?”“是的,我管不着。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延铭办的是丁莹莹的遗产继承,确实是与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请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延铭扯了一把那女人,示意赶快走吧。我恨恨地望着这对男女的背影,眼前又浮现出丁姐的身影,一时五味杂陈。

十、耄耋出乡关

  临近下班的时候,走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她身体很瘦削虚弱,一阵风能把她它刮倒。我赶紧走上前去,亲切地问,“奶奶,您这是要办理什么公证业务?”老人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道,“他们和我说要有一大堆要办的吧。”我请老人坐下,请她说明什么情况。

  老人叫迟桂芝,今年81岁啦,唯一的儿子已经移民早在国外安家立业了,和儿媳妇两人都是医生。有房有车,儿女双全。一年前,迟老人的老伴猝然去世了,这对于几乎一辈子依靠丈夫照料的她来说,简直就是塌了天。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哭哭啼啼一年也没走出阴影来。日子乱成一团麻。迟老人是南方人,青岛一个亲人也没有,日子怎么过下去啊?她常常泪水洗面。

  儿子几次要求迟老人去国外和他们一起住。说是老人就他这么一个儿子,符合移民条件。没有父亲了,老娘独身一个人,举目无亲,让他放心不下。迟老人知道孩子不可能回国来养她的老。考虑再三,决定去国外投奔儿子。

  我听明白了,迟老人要办理移民的相关公证,怪不得老人听人家说要办一大堆呢。我对老人说了要提供的相关证明,老人听得一头雾水。我赶紧把需要的“婚姻证明”、“配偶死亡证明”等多项证明材料名称写在纸上递给老人。她一脸愁容地对我说,“嫚,这么多证明材料,跑这么多地方,我都是80多岁的老人啦,你得愁死我。”我亲热地对她说,“这样吧老奶奶,我帮您联系这些地方,给您找好了人,您自己能去的地方您就去,不能去的地方我就帮您。”“那敢情好,我一见你这个嫚,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唉,我这一辈子就缺了个闺女。”“您的儿子也很优秀嘛!”我笑吟吟地对老人说道,宽慰老人。

  “唉,你是不知道啊!去国外儿子家里,我最愁的就是看儿媳妇那张冷冰冰的脸。”我收敛起笑容关切地问,“儿媳妇不是个医生吗?应当是很有素质的嘛!”“什么素质啊?当初和我儿子认识,带来家我就没看好,高高的颧骨,薄薄的嘴唇,扣搂着一双眼,也不会笑,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子。这不,真让我相面相对了,还没结婚就撺掇着我儿子去国外,不去就分手。我就一个儿子,他们去国外谁来照料我们?可儿子让媳妇喝了迷魂汤,非去不可,就这么走了,一走都十多年了。那时我才六十多岁,身体还好好的,有老伴照顾着,也没觉得怎么样。现在,老伴走了,孤零零剩下我一个人,身体来了毛病了,眼前一个亲人也没有,儿子让我去国外他家里去住,人家都是落叶归根,我倒好,这把年龄了还背井离乡的,真是无可奈何没有办法了。去他那里儿子孙子孙女在眼前,想想都美,可一想起儿媳妇那张挂了霜的冷脸,我的心就堵起来了。”说着,说着,老人竟然落下了泪。

  我给她端过去一杯水,“老人家,别这样,或许您想多了,养儿方知父母恩,他们都有了儿女,会感念父母的不容易的。去吧,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您也享受天伦之乐,也能得到孩子们的照料。”“我要是有你这么个闺女,我还用得着跑那么远的地方吗?”

  送走了老人,望着她蹒跚的背影,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倏地想起唐诗人崔颢的诗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万里天涯路,耄耋之年如何走?

  (本文名字全部为化名)

  作者简介:孙秉伟,中共党员、本科学历。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青岛市作协会员。【胶东散文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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