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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贫瘠的林地上，有一棵树，一棵变化着的树。最初，他是一棵梧桐树。 梧桐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那是一段颇为难熬的岁月，四季飞沙走石，连年持续大旱。当梧桐还是小树的时候，缺乏足够的营养，长的病恹恹的，亏了他能咬牙坚持，什么劣土也受得，什么污水也喝得，这才活了下来，勉强长到成年，成了大树。长成后的大树布下了浓荫，他的周围也逐渐长出越来越多的树，很快还吸引来了别的生灵。 在一个凛风呼啸的日子里，一只哆哆嗦嗦的鹊儿来到了这片树林，她太冷也太累了，到梧桐树跟前儿一屁股坐下，不动了。梧桐树新奇极了，头一次见着这么小、这么孱弱的东西。这一小团儿，毛茸茸、暖呼呼，缩成一个球倚在树干上，还没旁边梨树上结的果子大。小小的鹊儿睡过去了，梧桐树就这么望着她......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真稀罕呀，这小家伙儿！”梧桐树心里乐的慌。这晚，一树一鸟依偎着睡得香甜。 一觉醒来，梧桐树变成了梅树，矮矮的，树干在离地极底的地方开始分叉，枝杈向上胡乱的生长。日头东升，鹊儿醒了。她太小，没心没肺的，不去想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只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好奇。鹊儿用滴溜溜的圆眼对着梅树瞅，然后扑腾着要往树上去，但她还不会飞，在鹊儿好一阵折腾下，梅树醒了。矮梅树满心慈爱，弯下腰把瞎折腾的鹊儿用枝子搂起来，一阵风起，这枝子就开始摇啊摇，鹊儿吱吱喳喳叫的更欢实了。 梅树耐寒，不仅是霜寒，还有贫寒。这林子还是太荒了，再加上梅树已经老了，所以他总是瘦巴巴的，枝干也不粗壮，好不容易结的花儿也只零星几朵，他从泥土里拼命汲养，却效果甚微。但不论生存如何不易，他从不让鹊儿受苦，就算在最虚弱的时候，他也颤抖着枝条给鹊儿抓虫子，用结的那几朵小花儿给鹊儿编花环。当别的大鸟欺负鹊儿时，梅树就用瘦干的枝条紧紧护着，哪怕被被坏鸟啄得伤痕累累，也不放手。
一天天，一年年，鹊儿被梅树爱护着长大了。这一天，树对已经长大的鹊儿说：“你该去外面看看，学学怎么飞得更高更快。”鹊儿看着树疤痕遍布的、佝偻着的躯干摇了摇头，树默默叹了口气。第二天醒来，鹊儿发现树突然变成了柳树，他一下子拔高了，细长浓密的丝绦静静的垂着。柳树向鹊儿展示自己高挺的躯干，把枝条舞得猎猎作响，“你走，你尽管走，我好得很嘞。”柳树又一次劝鹊儿离开，鹊儿不得不走了，她知道作为一只鸟，不能成天趴在树上，她得去学飞。就这样，鹊儿离开了，离开了很久很久。 远走的鹊儿努力的学习飞翔的技巧，直到有一天她飞的足够高、足够快，才回去找树。鹊儿回到了那片林子，却没看见挺拔粗壮的大柳树，只看见一根光秃秃的柳树枝栽在土里。原来，在鹊儿离开后，柳树很快垮了，他早年亏空，以至于只伪装得了一时的健壮，鹊儿走后，渐渐的，大柳树变成了小柳树，小柳树变成了柳树苗吊着最后一口气，柳树苗在土里静默地等着，等着鹊儿回来，他等到了。归来的鹊儿从此天天依偎在树旁边，跟树讲自己经历的新奇事儿，跟树讲自己学飞的过程。这片林地依旧贫瘠，不断有寒风的侵袭，但鹊儿每天都讲得开心，树也听得开心。 平淡的日子才最让人珍惜，树和鹊儿享受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但树渐渐扛不住了。柳树苗最终还是没能长起来，他一直只是一个苗儿，这苗越来越干巴，越来越弯，直到有一天，柳树苗几乎完全趴在了地上，他没有力气起来了。鹊儿静静的贴在树苗根上，想给他带去一丝热，但凛冽的风带来了更大的寒。“好孩子，好孩子......你长大了......真好啊，真好。”在一个漆黑寂静的夜晚，树苗用微弱的声音表达自己最深切的情感。鹊儿没有成长的喜悦，她只感到恐惧，她恐惧树苗能否熬过无光的夜晚，享受第二天的初阳。 避无可避，终于有一天，树苗没能熬过去。红彤彤的太阳在地平线上燃烧着缓缓升起，光照在了一树一鸟身上。鹊儿使劲儿贴着树苗，羽毛被泪打湿，她有满腔悲痛难以发泄，但在深刻的痛苦之下还有一丝茫然，她不相信这一切就这样发生，她希望树能重新站起来，笑着跟他说只是在逗弄她。 鹊儿看着躺在地上的树渐渐融入泥土，她不知所措，更无能为力。鹊儿开始痛恨自己是只鸟，她希望自己也是棵树，是山海经里的不死树——传闻吃了不死树所炼制的丹药，可以长生不死，鹊儿想为树炼一颗药。 再后来啊，鹊儿飞走了，她离开了树倒下的地方，但不管她飞的多远，她始终记得，自己曾有一棵树。
（谨以此文怀念去世已久的姥爷） 壹点号 稻草田里的稻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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