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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译《楚辞》 吴营洲 哀郢 此诗作于楚国郢都被秦军攻陷之后。 此诗对国都沦陷、人民流离失所等，表达了强烈的哀愤，谴责了楚国统治者的荒淫误国，并抒发了自己对祖国的无限眷恋之情。 “哀郢”即是对楚国郢都的思念与哀痛。 原诗 新译 皇天之不纯命兮， 老天已不再佑我楚邦啊， 何百姓之震愆？ 竟让我百姓惊慌遭殃？ 民离散而相失兮， 民众离散而骨肉相失啊， 方仲春而东迁。 正当仲春时节而逃往东方。 去故乡而就远兮， 离别故乡而漂泊远方啊， 遵江夏以流亡。 沿着江水夏水一路流亡。 出国门而轸怀兮， 一出城门就痛怀感伤啊， 甲之鼂吾以行。 甲日清晨我已行在路上。 发郢都而去闾兮， 告别郢都而离去故闾啊， 怊荒忽其焉极？ 神情恍惚更是迷茫至极？ 楫齐扬以容与兮， 双桨齐举我满心悲戚啊， 哀见君而不再得。 哀伤我欲见君王而再无机遇。 望长楸而太息兮， 伫望楸树而长声叹息啊， 涕淫淫其若霰。 涕泗涟涟宛若缤纷霰雨。 过夏首而西浮兮， 船过夏口而从西漂浮啊， 顾龙门而不见。 回顾龙门而已不见影迹。 心婵媛而伤怀兮， 心痛气喘而悲伤感怀啊， 眇不知其所蹠。 前途渺茫不知落脚何方。 顺风波以从流兮， 顺着风波以随其漂流啊， 焉洋洋而为客。 水茫茫一片而皆为客乡。 凌阳侯之汜滥兮， 我乘着洪流顶着巨浪啊， 忽翱翔之焉薄。 恍惚渺茫焉知漂荡何方。 心絓结而不解兮， 心中郁结而不得纾解啊， 思蹇产而不释。 愁肠百结而不能释放。 将运舟而下浮兮， 将行舟顺流而向下浮荡啊， 上洞庭而下江。 上有洞庭而下是长江。 去终古之所居兮， 远去自古以来的所居啊， 今逍遥而来东。 而今已飘飘摇摇来到东方。 羌灵魂之欲归兮， 可我的灵魂总欲归还啊， 何须臾而忘反。 何曾有片刻忘却回返。 背夏浦而西思兮， 背对夏浦而向西遥思啊， 哀故都之日远。 哀感离故都的日渐日远。 登大坟以远望兮， 登上大堤翘首远望啊， 聊以舒吾忧心。 聊以舒缓我的忧伤心情。 哀州土之平乐兮， 哀叹这国土曾经平和安乐啊， 悲江介之遗风。 悲悼这大江两岸的故俗遗风。 当陵阳之焉至兮， 到了陵阳不知再去哪儿啊， 淼南渡之焉如？ 水茫茫向南又将渡往何处？ 曾不知夏之为丘兮， 曾不料宫厦已变荒丘啊， 孰两东门之可芜？ 竟还问两东门可已荒芜？ 心不怡之长久兮， 心情压抑久不得舒啊， 忧与愁其相接。 忧伤与愁闷此起彼伏。 惟郢路之辽远兮， 想那回郢之路那么辽远啊， 江与夏之不可涉。 江水与夏水又都不可涉渡。 忽若不信兮， 时光匆促浑若不敢置信啊， 至今九年而不复。 至今已有九年未回郢都。 惨郁郁而不通兮， 惨郁郁此心极不舒畅啊， 蹇侘傺而含慼。 失意与忧伤令人满含戚苦。 外承欢之汋约兮， 那外表承欢的谄媚不已啊， 谌荏弱而难持。 然其内里荏弱而实难依仗。 忠湛湛而愿进兮， 忠心耿耿者诚愿效力啊， 妒被离而鄣之。 却遭妒忌而被障蔽阻挡。 尧舜之抗行兮， 尧舜的德行何等高尚啊， 瞭杳杳而薄天。 远超世俗而直薄天庭。 众谗人之嫉妒兮， 众多谗人却群起嫉妒啊， 被以不慈之伪名。 被加以不慈不孝之恶名。 憎愠惀之修美兮， （君王）憎厌不善言辞的忠臣啊， 好夫人之慷慨。 却喜爱谗媚者的慷慨伪言。 众踥蹀而日进兮， 众小人争相钻营日益显进啊， 美超远而逾迈。 美好贤明者却被越贬越远。 乱曰： 尾声： 曼余目以流观兮 睁大我的眼四处观望啊， 冀一反之何时！ 希冀一返故里却不知何时得偿！ 鸟飞反故乡兮， 鸟飞再远终要返归故乡啊， 狐死必首丘。 狐狸死时头都冲向出生的山冈。 信非吾罪而弃逐兮， 诚非我有罪才遭逐放啊， 何日夜而忘之？ 何日何夜何曾把故都遗忘？ 注释： 郢（yǐng）：郢都，战国时期楚国都城，今湖北江陵。皇天：上天，老天。不纯命：指不施厚命；一说是天命无常。震：震动，震惊。愆（qiān）：过失，罪过。方：正当。仲春：夏历二月。迁：迁徙，指逃难。去：离开。故乡：指郢都。就：趋，往。遵：循，顺着。江夏：指长江和夏水。夏水是古水名，在今湖北省境内，是长江的分流。国门：国都之门。轸（zhěn）怀：悲痛地怀念。甲：古时是以干支纪日的，甲指干支纪日的起字是甲的那一天。鼂（zhāo）：通“朝”，早晨。闾（lǘ）：本指里巷之门，代指里巷。荒忽：心绪茫然；一说指行程遥远。焉极：何极，何处是尽头。楫（jí）：船桨。齐扬：一同举起。容与：舒缓貌。哀：悲伤。君：指楚王。楸（qiū）：树名，落叶乔木。太息：叹息。涕：泪。淫淫：泪流满面。霰（xiàn）：雪粒。夏首：地名，在今湖北省沙市附近。西浮：船向西漂行。顾：回顾，回头看。龙门：郢都的东门。婵媛（chán yuán）：心绪牵引，绵绵不绝。眇（miǎo）：通“渺”，犹辽远。蹠（zhí）：践踏，指落脚之处。顺风波：顺风随波。从流：从流而下。焉：兼词，于是，于此。洋洋：飘飘不定。客：漂泊者。凌：乘。阳侯：传说中的大波之神，此处指波涛。氾滥：大水横流涨溢。翱翔：飞翔貌，此处比喻飘流。薄：止。絓（guà）：牵挂。结：郁结。解：解开。蹇（jiǎn）产：结屈纠缠。释：解开，消除。运舟：行舟。下浮：向下游漂行。上洞庭：指入洞庭湖。下江：下入长江。去：离开。终古之所居：祖先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指郢都。逍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貌。此处指漂泊。恙（qiāng）：语助词。须臾：时间很短暂，犹言顷刻。背：背对着，指离开。夏浦：地名，指夏口。西思：思念西方，指思念西面的郢都。坟：指水边高地；一说指水边高堤。聊：姑且。舒：舒展。州土：此处指楚国州邑乡土。平乐：和平快乐；或言土地平阔，人民安乐。江介：长江两岸。遗风：古代遗留下来的风气。陵阳：地名，在今安徽省青阳县；一说在今安徽省安庆南。淼（miǎo）：大水茫茫貌。夏：通“厦”，大屋。孰：谁。两东门：郢都东向有二门。怡：乐。惟：语助词。郢路：通向郢都之路。辽远：遥远。江：长江。夏：夏水。涉：渡水。忽：指时间过得快。复：指返回郢都。郁郁：郁积貌。不通：指心情不通畅。蹇：语助词。侘傺（chà chì）：怅然独立，形容失意者的茫无适从。慼：通“戚”，忧伤。外：表面。承欢：指承君主之欢。谌：诚，实在。荏弱：软弱。持：通“恃”。难持，即很依靠。湛湛：厚重貌。进：进用。被：通“披”。被离，犹披离，纷乱貌。鄣：通“障”，阻碍，遮蔽。尧舜：传说中上古的两位圣明的君主。抗行：高尚伟大的行为。杳杳：遥远。薄：近。被：覆盖，此处犹言加在身上。不慈之伪名：不慈爱的虚假的恶名。不慈：不爱儿子。尧、舜传位于贤人，不传儿子，又传说尧曾杀长子考监明，所以战国时有人说他们不慈。憎：憎恶。愠惀（yùn lǔn）：忠厚诚朴。修美：高洁美好。好（hào）：爱好，喜欢。夫（fú）人：彼人，那些人。忼慨：通“慷慨”，此处指装腔作势地发表激昂慷慨之言辞。踥蹀（qiè dié）：小步行走貌。美：美人，指贤人。超远：远。逾迈：犹愈迈，越发远行。乱：乐章最末叫乱，后来借用作为辞赋最后总结全篇内容的收尾。曼：眼光放远。流观：四处观望。冀：希望。反：通“返”。必：必定。首丘：头向着所居住生长的山丘。信：确实。弃逐：指放逐。 名家点评： 宋代洪兴祖《楚辞补注》：“此章言己虽被放，心在楚国，徘徊而不忍去，蔽于谗谄，思见君而不得。故太史公读《哀郢》而悲其志也。” 宋代朱熹《楚辞集注》：“此章形容邪佞之态最为精切就，读者宜深味之，则知佞人之所以殆，又信此语与孔圣之言实相发明也。” 清代徐焕龙《楚辞洗髓》：“于《九章》中最为凄惋，读之实一字一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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