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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读金瓶146】应伯爵的荤话&潘金莲抱官哥(32-2)

 肃苑扫痕 2023-10-23 发布于山东

亲,️记得把我设为星标,不要错过每期推送~️

听金瓶故事,品古今世情。我是扫痕,书接上期。

按下这里不题。却说前边各客都到齐了,西门庆冠冕着递酒。众人让乔大户为首,先与西门庆把盏。只见她三个唱的从后边出来,【张竹坡评:后出桂姐,妙。】都头上珠冠蹀躞,身边兰麝降香。应伯爵一见,戏道:“怎的三个零布(零碎布料,隐语,“破货”意,此是伯爵对妓女的戏称)在那里来?拦住休放他进来。”因问东家:“李家桂儿怎不来?”

西门庆说:“我不知道。”

初是郑爱香儿弹筝,吴银儿琵琶,韩玉钏儿拨板,启朱唇,露皓齿,先唱《水仙子》“马蹄金铸就虎头牌”一套。【旁批:及时。】【张竹坡评:写尽小人得志。】

(看这首曲子,马蹄金是金钱,虎头牌象征身份官阶的物件,含义不难理解吧。此曲见于《雍熙乐府》卷十八,题作《荣贵》,荣华富贵的“荣贵”,曲牌是《水仙子》,共四支曲,“马蹄金铸就虎头牌”是第二支儿。

我把整套曲子的歌词贴一下哈。

《水仙子·荣贵》

一官未尽一官来,子子孙孙挂玉牌,龙虎榜上标名载。受皇恩天上来,共相公谐手头白。愿相公官封三代,愿相公名扬四海,愿相公日转金 同“阶”
马蹄金铸就虎头牌,鸭绿绒穿成龟背铠,羊脂玉碾就狮蛮带。是皇家将相才,共相公谐手头白。愿相公官封三代,愿相公名扬四海,愿相公日转金 
虎皮交椅象牙床,七宝珍珠穿凤凰,毛织就瞒天帐。家藏珠使斗量,普天下置遍田庄。养的是麒麟狮象,喫(同“吃”)是麑鹿凤凰,愿相公日理都堂。

伫心头发贯沉香,小酒三盅穿凤凰,秦时女置杨妃唱。将鳌鱼煮碗汤,沈万三是俺行郎。珊瑚树〈角羊〉(同“解”)做廊柱,羊脂玉碾做方(柱子底下的石墩)水晶靴踢绽了三双。

看了歌词大家就清楚了,这就是一套富贵小曲,此种场合唱此曲,应景!)  

良久,递酒毕,乔大户坐首席,其次者吴大舅、二舅、花大哥、沈姨夫、应伯爵、谢希大、孙寡嘴、祝实念、云理守、常峙节、白赉光、傅自新、贲地传,共十四人上席,八张桌儿。西门庆下席主位。

(关于这个席面列坐方式,我之前已经讲过了,现在再讲一遍。14个客人外加西门庆这个主家一共15个人,总共用了8张桌子,他这个桌子并不是可以坐好几个人的八仙桌,而是两人一桌的“开席桌”,其中,乔大户坐首席,他自己一个人用了一张桌子。所谓的上席、下席也就是一左一右,左边以乔大户为主,右边是以西门庆为主,我大体画一下座位图吧:

这些人的座位安排是这样的一种形式,千万别把“西门庆下席主位”理解成西门庆坐在靠门的边边上哈。)

说不尽歌喉宛转,舞态蹁跹,酒若波流,肴如山迭。到了那酒过数巡,歌吟三套之间,应伯爵就在席上开言,说:“东家,也不消教他每唱了,翻来吊过去,左右只是这两套狗挝门(形容声音难听)的,谁待听!你教大官儿拿三个座儿来,教她与列位递酒,倒还强似唱。”

(应伯爵的意思是唱来唱去都是这老三套,都听腻烦了,还不如搬三把凳子来,让吴银儿、郑爱香儿、韩玉钏儿三位给大家递酒呢。) 

西门庆说:“且教她孝顺席尊众亲两套词儿着。你这狗才,就是这等摇席破坐(破坏宴席秩序;坐不住)的!”

郑爱香儿说:“应花子,你'门背后放花子——等不到晚了(歇后语,指人性急。此处是爱香儿嘲笑伯爵缺少耐心)!”  

伯爵亲自走下席来,骂说:“怪小淫妇儿!什么晚不晚?你娘那毛皮pī)!”教玳安过来:“你替她把刑法(此处指妓女手中乐器)多拏了。”一手拉着一个,都拉到席上,教她递酒。  

郑爱香儿说:“怪行货子!拉的人手脚儿不着地。”【张竹坡评:画。】

伯爵说:“我实和你说,小淫妇儿,时光有限了,不久青刀马过,递了酒罢,我等不的了。”

谢希大便问:“怎么是青刀马?”

伯爵说:“寒鸦儿过了,就是青刀马。”众人都笑了。

(这段出现了江湖切口,我们重点解读一下应伯爵说的话。

伯爵提议让妓女停止弹唱改为递酒,被爱香调侃说性子急,伯爵直接下席骂了一句,然后让玳安把乐器收了,把两个妓女拉到了席上,让她们递酒。爱香说你把我拉的脚不沾地,弄疼我了。伯爵就说我实话告诉你吧,现在时间紧迫,不久青刀马过,赶快递了酒罢,我等不的了。这个青刀马是什么意思呢?不但我们书外读者搞不清,书中人也有搞不清的,这不谢希大便问什么是青刀马。伯爵说寒鸦儿过了,就是青刀马。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隐约我们可以感受到应伯爵说的这些话和性有关,反正在场的客人都是男人,对着妓女来点黄色玩笑也可以理解。

直接说结论吧,我的理解是:所谓的“青刀马”指的是“大屌”这个物件或“射精”这个结果或“精液”这种物质,而所谓的“寒鸦儿过了,就是青刀马”里的“寒鸦儿”指的是天晚了、天黑了,或者打寒颤、抖动的动作。这种词汇不必追究一定代表哪一个解释,反正你只要知道应伯爵在讲黄色就行了。综合一下,应伯爵说的是:

快点的吧,磨蹭啥?小淫妇儿,时光有限,爷们儿抖一抖,马上要射。  

当下吴银儿递乔大户,郑爱香儿递吴大舅,韩玉钏儿递吴二舅,两分头挨次递将来。落后,吴银儿递到应伯爵根前,伯爵因问:“李家桂儿怎的不来?”

吴银儿说:“二爹,你老人家还不知道,李桂姐如今与大娘认义干女儿。我告诉二爹,只放在心里,却说人弄心(玩弄心机,耍心眼)。前日在爹宅里散了,都一答儿家去了,都会下了明日早来。我在家里收拾,只顾等她,谁知她安心早买了礼,就先来了,倒教我等到这咱晚。使丫头往你家瞧去,说你来了,好不教妈说我。早时就与他姊妹两个来了,你就拜认与爹娘做干女儿,对我说了便怎的?莫不搀了你什么分儿?瞒着人干事。嗔道她头里坐在大娘炕上,就卖弄显出她是娘的干女儿,剥果仁儿,定果盒,拿东拿西,把俺每往下躧。我还不知道,倒是里边六娘刚才悄悄对我说,【张竹坡评:又是同气相投。】她替大娘做了一双鞋,买了一盒果馅饼儿,两只鸭子,一副膀蹄,两瓶酒,【张竹坡评:补出。】老早坐了轿子来。”从头至尾告诉一遍。

伯爵听了,说:“她如今在这里不出来,不打紧,我务要奈何那贼小淫妇儿出来。我对你说罢,她想必和鸨子(指李三妈)计较了,见你大爹做了官,又掌着刑名,一者惧怕他势要,【张竹坡评:映前。】二者恐进去稀了,假着认干女儿往来,断绝不了这门儿亲。我猜的是不是?我教与你个法儿,她认大娘做干女,你到明日也买些礼来,却认与六娘是干女儿就是了。【张竹坡评:效颦,妙甚。】你和(指李瓶儿)多还是过世你花爹一条路上的人,【张竹坡评:又认花氏之亲,更奇。】各进其道就是了。我说的是不是?你也不消恼(指李桂姐)。”

(应伯爵给吴银儿出的这招太绝了。正如伯爵所说,李瓶儿本是花子虚的老婆,吴银儿本是花子虚在外包的表子,现在桂姐认了月娘,你银儿去认瓶儿,多完美呀。当然更主要的缘故在于李瓶儿此时生了儿子,其在西门府里的真实地位已足以和月娘匹敌,银儿去认瓶儿,在桂姐面前不但不会矮一等,说不定好处更多。其实看到后文就知道了,毕竟瓶儿是超级富婆,出手比月娘更大方一些。)  

吴银儿说:“二爹说的是,我到家就对妈说。”说毕,递过酒去。

(接着)就是韩玉钏儿,挨着来递酒。伯爵说:“韩玉姐,起动起动,不消行礼罢。你姐姐家里做什么哩?”  

玉钏儿说:“俺姐姐家中有人包着哩,好些时没出来供唱。”

伯爵说:“我记的五月里,在你那里打搅了,再没见你姐姐。”  

韩玉钏说:“那日二爹怎的不肯深坐坐,老早就去了?”

伯爵说:“那日不是我还坐,坐内中有两个人,还不合节(不合拍,说不来,相处不洽),又是你大老爹这里相招,我就先走了。” 

韩玉钏儿见他吃过一杯,又斟出一杯。伯爵说:“罢罢!少斟些,我吃不得了。”

玉钏说:“二爹,你慢慢上,上过待我唱曲儿你听。”

(一口一个二爹,应伯爵对勾栏院来说,当真属于不可得罪之人,得恭敬着。)

伯爵说:“我的姐姐,谁对你说来正可着我心坎儿!常言道:'养儿不要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倒还是丽春院娃娃,到明日不愁没饭吃,强如郑家那贼小淫妇,歪剌骨儿,只躲滑儿,再不肯唱!”  

郑香儿说:“应二花子,汗邪了你好骂!”

西门庆说:“你这狗才,头里嗔她唱,这回又索落她。”

伯爵说:“这是头里帐。如今递酒,不教唱个儿?我有三钱银子,使的那小淫妇鬼推磨。”

韩玉钏儿不免取过琵琶来,席上唱了四个小曲儿。伯爵因问西门庆:“今日李桂儿,怎的不教她出来?”

西门庆说:“她今日没来。”

伯爵说:“我刚才听见后边唱,就替说谎。”因使玳安:“好歹后边快叫出来。”  

那玳安又不肯动,说:“这应二爹错听了。后边是女先生(以说书唱曲为生的女艺人,也称“女先儿”)郁大姐(前文早已出场,常来西门府供唱)弹唱与娘每听来。”【张竹坡评:又出郁大姐。】

伯爵说:“贼小油嘴还哄我,等我自家后边去叫。”

(有个问题可供大家思考:西门庆为什么要撒谎说李桂姐没来呢?而且这个慌显然撒的不咋地,一眼假。)

祝实念便向西门庆说:“哥,也罢,只请李桂姐来,与列位老亲递杯酒来,不教她唱也罢。我晓的她今日人情来了。”【张竹坡评:何尝瞒过一人。】  

西门庆被这起人缠不过,只得使玳安往后边请李桂姐去。那李桂姐正在月娘上房,弹着琵琶,唱与大妗子、杨姑娘、潘姥姥众人听,见玳安进来叫她,便问:“谁使你来?”  

玳安说:“爹教我来,请桂姨上去递一巡酒。”

(桂姐变桂姨了。)

桂姐说:“娘,你看爹韶刀头里我说不出去,又来叫我。”

玳安说:“爹被众人缠不过才使进小的来。”

月娘说:“也罢,你出去递巡酒儿,快下来就了。”

桂姐又问玳安:“真个是你爹叫,我便出去若是应二花子,随问他怎的叫,我一世也不出去!” 

于是向月娘镜台前,重新妆点打扮出来。众人看见她头戴银丝䯼髻,周围金累丝钗梳,珠翠堆满,上着藕丝衣裳(指白色衣衫),下着翠绫裙,尖尖趫趫一对红鸳,粉面贴着三个翠面花儿,一阵异香喷鼻,朝上席不当不正,只磕了一个头,就用洒金扇儿掩面,佯羞整翠,立在西门庆面前。

 

美人撒娇弄痴,几人能抵挡?不管桂姐心里有多么不愿意出来,可只要她出来了,该笑还是要笑的,且不能让人看出不高兴的态度来,于是她端端正正朝上席磕了一个头,有人说“不当不正”里暗含心中不爽的意思,这个真没有哈,不当不正就是当当正正的意思,前面类似的词语还有“不端不正”、“不割不截”等。桂姐又不是第一天做妓女,在不同的场合戴不同的面具早就习以为常了,这里的重点不在于“不当不正”,而在于“只磕了一个头”,她一句话也没说,然后用扇子掩面跑到西门庆面前去了。大家还记得西门庆生日宴上李桂姐见客磕了几个头吗?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今天席上的贵客乔大户心里对此有没有想法?) 

西门庆分付玳安,放锦杌儿在上席,教她与乔大户捧酒。乔大户到忙欠身说:“到不消劳动,还有列位尊亲。”

西门庆说:“先从你乔大爹起。”

这桂姐于是轻摇罗袖,高捧金樽,递乔大户酒。伯爵在旁说道:“乔上尊,你请坐,交她伏侍。丽春院粉头,供唱递酒,是她的职分,休要惯了她!”【张竹坡评:语中有刺。乔大户站起,却于伯爵口中映出。】 

乔大户说:“二老,此位姐儿乃是这大官府令翠,在下怎敢起动?使我坐起不安。”

伯爵说:“你老人家放心,她如今不做表子了,见大人做了官,情愿认做干女儿了。”【张竹坡评:尖极,巧极。】

那桂姐便脸红了,说:“汗邪你了!谁恁胡言!”

 

谢希大说:“真个有这等事?俺每不晓的。趁今日众位老爹在此,一个也不少,每人五分银子50元)人情,都送到哥这里来,与哥庆庆干女儿。”【旁批:及时。

(帮闲要合起伙来整桂姐了。桂姐是勾栏院里的小辣椒,也是帮闲堆里的应伯爵,年轻貌美又有脑子心机,确实很难对付。)  

伯爵接过来说:“还是哥做了官好。自古不怕官,只怕管。这回子连干女儿也有了。到明日洒上些水,看出汁儿来!

(最后这句话是猥亵语言,怎么理解呢?李桂姐认了西门庆做干女儿,突出一个“干”字,现在在“干”上撒一些水,就变成了“湿”女儿。所谓的“湿”,老司机都懂,也就是指淫水。)

被西门庆骂说:“你这贱狗才!单管这闲事胡说。”

伯爵说:“胡铁倒打把好刀儿哩!”

(应伯爵故意把西门庆说的“胡说”听成“胡铁”,插科打诨,带出“好刀儿”,这个“刀”有“屌”的隐喻。我在【P71】那期详细论述过“丁”、“了”、“刀”、“脚”、“鞋”、“屌”、“鸟”等字的隐喻,在特定语境下,这些字词都可以隐喻性器官。)

郑爱香正递沈姨夫酒,插口说:“应二花子,李桂姐便做了干女儿,你到明日与大爹做个干儿子罢。【张竹坡评:文情幻极。】吊过来,就是个儿干子。”

(“儿干子”怎么理解?“儿”字由妓女口里说出,是女子自称。“干子”就是“义子”“假子”的意思。合起来就是说“你应伯爵是我的干儿子”。)

伯爵骂说:“贼小淫妇儿!你又少死得,我不缠你念佛。”  

李桂姐说:“香姐,你替我骂这花子两句。”

郑爱香儿说:“不要理这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山斜纹布。”【旁批:方言隐语,含讥带讽,如枝头小鸟啾啾,虽不解其,娇婉自可听也。】【张竹坡眉批:“望”作“王”,“巴”作“八”,“汗”同“汗”,“斜”作“邪”,合成“王八汗邪”四字,盖表子行市语也。

郑爱香这句话里隐藏着“望巴汗邪”四个音,桂姐不是让爱香帮忙骂伯爵吗?爱香的回应就是这个。  

伯爵说:“你这小淫妇!道你调子曰儿骂我(拐着弯骂我),我没的说,只是一味白鬼,把你妈那裤带子也扯断了,由他到明日不与你个功德,你也不怕不把将军为神道。”

(伯爵岂是在嘴头上吃亏的主儿?他回应的这句话又该作何理解呢?妓女和帮闲此时都是拐着弯地骂人,理解起来比较麻烦。我要着重说一下“白鬼”的意思。

白鬼是拆字格,“魄”字,阴神意。意思是说有阴神把你妈的裤带子扯断,你妈和阴神有一腿,不怕未来下地狱不给你个“功德”,所以这会子你也根本不把五道将军看在眼里。

“将军”指五道将军,也就是凶神。此处“五道将军”是伯爵自称。就是说你这小淫妇有你老妈的阴神姘头撑腰,根本不把我应伯爵放在眼里,竟然拐着弯的骂我。

我们可以想想,此时给妓女撑腰的人是谁?伯爵很有趣,伯爵的身上是有作者的影子的,有时候他也暗戳戳地骂西门庆。)  

桂姐说:“咱休惹他,哥儿拿出急来了。”【张竹坡评:正是自己着急语。】

郑爱香笑说:“这应二花子,今日'鬼酉上车儿——推丑’,东瓜花儿,丑的没时了。他原来是个王姑来子。”

(鬼酉上车儿——推丑。这个歇后语很好玩。“鬼酉”也是拆字格,合起来就是个“”字,去网上百度,会发现“鬼酉”的简体字就是“美丑”的“丑”,其实从《金瓶梅》里的这句话就能看出来,这两个字一开始不是简化与繁体的关系。

说文解字里说:丑,纽也。十二月,万物动,用事。象手之形。时加丑,亦举手时也。凡丑之属皆从丑。 从造字的“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种方法来看,“子丑寅卯”的“丑”和“丑时”是符合“丑”字的本来含义的。而“鬼酉”,你看这个字,一个可恶的鬼,由此引申为“丑陋、可憎”。说“美丑”,应该是这个“鬼酉”,只不过在使用过程中,“丑”笔画远远少于“鬼酉”,久而久之,在“转注、假借”两种用字方式下,“丑”“鬼酉”不分了,甚至发展成了“丑”是“鬼酉”的简体字。

“推”是“忒”的音,“推丑”就是“很丑”的意思。

东瓜花儿,丑的没时了。这也是个歇后语。东瓜就是冬瓜,在市井民间的语言系统里,冬瓜的意象常与“一个人长相丑陋”相关,比如“冬瓜脸儿——青一块白一块”、“冬瓜成精——丑鬼”。

网络配图

冬瓜花的花期较长,所以才说“东瓜花儿,丑的没时了”。

王姑来子,这还是个歇后语。王姑,泛指尼姑。尼姑怎么会有儿子呢?因此,市井常用“王姑来子”表示“莫名其妙”“不知何谓”“不通情理”等含义。

我们把这些解释整合一下,翻译翻译郑爱香的话。桂姐说,咱别惹应花子了,他恼了。郑爱香说,这应花子,今天说话做事也忒丑了,没完没了,原来是个不通情理的家伙。)

伯爵说:“这小歪剌骨儿诸人不要,只我将就罢了。”

桂姐骂说:“怪攘刀子,好干净嘴儿,摆人的牙花搕了【张竹坡评:伯爵戏处,又于桂姐口中映出。】爹,你还不打与他两下子哩!【张竹坡评:纯是骄人倚势。】你看他恁发讪。”  

(“摆人的牙花巳搕了”,这句话是妥妥的方言记字,千万不要去纠结这句话里的每个字是什么意思,你只要知道它的音怎么读就是了,翻译成普通话就是“把人的牙花子磕了”。可以理解成“怼得人没话说;气得人牙根痒痒”。)

西门庆骂说:“怪狗才东西!教她递酒,你斗她怎的?”走向席上,打了他一下。

伯爵说:“贼小淫妇儿!你说你倚着汉子势儿,我怕你?你看他叫的'爹’那甜!”又:“且休教她递酒,倒便益了她。拿过刑法(指乐器)来,且教她唱一套与俺每听着。她后边滑了,这会滑儿也勾了。”

韩玉钏儿说:“二爹,曹州兵备,管的事儿宽

(曹州兵备,管的事儿宽。歇后语。说起曹州想起现在网络上的“曹县”梗了。现在的曹县就是古代的曹州哈,曹州在今山东菏泽地界,地处鲁、豫、苏北三地交界,涉及面广,乃交通要道。兵备即兵备道,负责一地军备的官员。既然曹州位置特殊,故有“曹州兵备,管的宽”之语。)

这里前厅花横锦簇,饮酒顽耍不题。【张竹坡评:语过下。】

单表潘金莲自从李瓶儿生了孩子,见西门庆常在她房宿歇,于是常怀嫉妒之心,每蓄不平之意。知西门庆前厅摆酒,在镜台前巧画双蛾(指眉毛),重扶(一种女性发式,两鬓薄如蝉翼,故称),轻点朱唇,整衣出房。听见李瓶儿房中孩儿啼哭,便走入来,问:“他妈妈原来不在屋里。他怎这般哭?”

 

奶子如意儿说:“娘往后边去了。哥哥寻娘,赶着这等哭。”

那潘金莲笑嘻嘻的,向前戏弄那孩儿,说:“你这多少时初生的小人芽儿,就知道你妈妈。等我抱的后边,寻你妈妈去。”才待解开衫儿把这孩子(抱孩子的一种姿势),奶子如意儿就说:“五娘休抱哥哥,只怕一时撒了尿在五娘身上。”

金莲说:“怪臭肉,怕怎的。拿衬儿(指尿布)托着他,不妨事。”一面接过官儿来,抱在怀里,一直往后去了。

(我自创了一个歇后语:金莲抱官哥——不怀好意。) 

走到仪门首,一迳把那孩儿举得高高的。不想吴月娘正在上房廊下看着家人媳妇定添换菜碟儿。李瓶儿与玉箫在房首拣酥油螺儿(“蚫”,同“鲍”。一种奶油制品,形如螺蛳,故名。它有很多种写法,也有很多叫法,比如泡螺、抱螺

 

(危险危险危险,你看金莲这举动,她把孩子举得高高的,这是什么心理与潜意识呢?

“不想吴月娘正在上房廊下”,注意“不想”两个字,这是从谁的视角说的这个“不想”?可以是第三视角,也可以是潘金莲的视角。没想到吴月娘在廊下站着,看到了潘金莲把官哥举高高的动作。那么问题来了,潘金莲瞥见吴月娘的身影,她要如何应对呢?)

那潘金莲笑嘻嘻看孩子说道:“'大妈妈,你做什么哩?’你说,'小大官儿来寻俺妈妈来了’。”【眉批:聆其言似爱,其实妒心所使。有心人作用如此。

月娘忽抬头看见,说:“五姐,你说的什么话?早是他妈妈没在跟前,这咱晚平白抱出他来做什么?举的恁高,只怕諕着他。他妈妈在屋里忙着手哩。”便叫:“李大姐你出来,你家儿子寻你来了。”

那李瓶儿慌走出来,看见金莲抱着,说:“小大官儿好好儿在屋里,奶子抱着,平白寻我怎的?【张竹坡评:一气语,直捷说出。】看溺了你五妈身上尿。”【张竹坡评:方回护一句。】

(饶是瓶儿的性格,此时也是直接将疑惑和不满说了出口。这书果然是妻妾宅斗鼻祖。)

金莲说:“他在屋里好不哭着寻你,我抱出他来走走。”

这李瓶儿忙解开怀,接过来。月娘引逗了一回,分付:“好好抱进房里去罢,休要諕他。”

李瓶儿到前边,便悄悄说奶子:“他哭,你慢慢哄着他,等我来,如何教五娘抱着他到后边寻我?”【张竹坡评:人各有心,瓶儿岂一味无言者也?】

如意儿说:“我说来,五娘再三要抱了去。”那李瓶儿慢慢看着她喂了奶,安顿他睡了。谁知睡下不多时,那孩子就有些睡梦中惊哭,半夜发寒潮热起来,奶子喂他奶也不吃,只是哭。李瓶儿慌了。

(官哥还是被吓着了,或者是被风吹着了。总之生病了。)

且说西门庆前边席散,打发四个唱的出门,月娘与了李桂姐一套重绡绒金衣服,二两银子2000元),不必细说。

西门庆晚夕到李瓶儿房里看孩儿,因见孩儿只顾哭,便问:“怎么的?”李瓶儿不题起金莲抱他后边去一节,【张竹坡评:总是怕事,非度量也。】只说道:“不知怎的,睡了起来这等哭,奶也不吃。”

(注意这个“亦”字,说明前面还有一个人有机会把金莲的作为说出来,但是那人没说,所以这里李瓶儿没说出实情就只能用“亦”了。那个人就是吴月娘。

吴月娘作为官哥嫡母,从宴席散了之后,她是有机会把情况告诉给西门庆知道的,可是月娘没说,月娘忙的是打发李桂姐这种事。这是一种信号,李瓶儿就在观察这个信号,当她发现西门庆一无所知的问出官哥“怎么了”的时候,她就明白月娘什么都没有说了,所以她也选择了沉默。

在大宅院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处处有博弈,处处有争斗,李瓶儿生了儿子,地位抬升是一回事,但同时她也成了西门府妻妾的共同敌人。月娘关心官哥可以理解,有没有那么关心李瓶儿就两说了。实际上,从后文她对待李瓶儿留下来的东西也能看出来,面对切实利益,很多东西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瓶儿心知月娘还没决定要站自己这边,此时她是不敢贸然和潘金莲撕破脸皮的,毕竟孟玉楼和春梅可是和小潘站在了一起,而李娇儿作为钱袋子,一直被月娘看的很严,剩下的只有一个四房孙雪娥可以拉拢,可惜雪娥地位太卑贱,不过雪娥的身份背后牵扯着西门庆与月娘以及吴家的利益平衡——雪娥是西门庆原配陈氏的丫鬟——这里面就有西门大姐的事。

于是,争夺西门大姐和陈敬济就成了接下来的暗线之一了。剧透来说的话,陈敬济被金莲这边牢牢把控住了,用的是性;西门大姐后来是和瓶儿走得更近,用的是钱。)

西门庆说:“你好好拍他睡。”因骂如意儿:“不好生看哥儿,管何事?(就)諕了他!”走过后边对月娘说。月娘就知金莲抱出来諕了他,就一字没得对西门庆说【张竹坡评:恶极。】只说:“我明日叫刘婆子看他看。”

(注意这句“就一字没得对西门庆说”,张竹坡说:恶极。我们不要学张竹坡疯狗咬人,我们要学会从不同的视角看待问题。以李瓶儿的视角来说,她在观察月娘的反应;同样的,以月娘的视角来看,难道就没有在观察李瓶儿的反应吗?李瓶儿可是官哥的亲娘呀,李瓶儿此时的地位已足可以和月娘掰手腕,可饶是如此,自己的儿子被金莲吓病了,当娘的连个屁也不敢说,假如你是月娘,你会不会选择出头呢?不说不代表无作为,毕竟孩子病了,抓紧看病就行了。)

西门庆说:“休教那老淫妇来胡针乱炙的,【张竹坡评:已伏后线。】另请小儿科太医来看孩儿。”

月娘不依他,说:“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什么小儿科太医。”

到次日,打发西门庆早往衙门中去了,使小厮请了刘婆来看了,说是着了惊。与了她三钱银子300元),灌了他些药儿,那孩儿方才得稳睡,不洋奶(“洋”是记音字,即漾奶)了。李瓶儿一块石头方落地。正是:  

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在金瓶的世界里,有专业的小儿科太医,怪先进的。不过咱们千万不要用现代“无神论”的社会价值观来分析吴月娘的言行,毕竟看起来“怪力乱神”的刘婆子说官哥“着了惊”,吃了药,好像也睡稳了,不漾奶了。

那么,果真是刘婆子的药管用了吗?作者只管白描,并不负责解密。刘婆子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刘婆子的老公是贼瞎刘理星,这对老夫妻好像......

问题是刘婆子给官哥吃的药是什么呢?

有小伙伴说我经常抛出问题却不给答案,我告诉他答案没那么重要,不同的视角可以有不同的答案。我更希望大家养成思考的习惯,也不用被我带沟里去,比如看起来我是认可了刘婆子的操作,其实我并不一定是这个意思,我说了关键是刘婆子给官哥吃的那个“药”。如果是正儿八经的对症药,那皆大欢喜;假如吃的是安眠药一类的东西呢?也会出现睡稳不漾奶的效果。所以呀,白描的小说一定要多思考,多动脑。)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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