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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笔记：伊朗国家博物馆之七（帖木儿王朝、萨法维王朝） 从塞尔柱王朝到伊利汗国，波斯地区的主要工艺，建筑、石刻、木雕、陶器、釉砖、金铜、玻璃等等俱已成熟，天文、航海、文学等方面也领先于世。帖木儿帝国（Timurid）和萨法维王朝（Safavid）的时代风貌虽有小异，并无大变，很多方面的工艺水平还有所下降，例如米哈拉布的雕刻缺少塞尔柱王朝的立体和层次，釉面砖的色彩和内容不及伊利汗国多矣，伊斯兰文化的创造力开始下降。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中提问：为何在公元前一世纪到公元十六世纪之间，古代中国人在科学和技术方面的发达程度远远超过同时期的欧洲，中国的政教分离现象、文官选拔制度、私塾教育和诸子百家流派为何没有在同期的欧洲产生？为何近代科学没有产生在中国，而是在十七世纪的西方，特别是文艺复兴之后的欧洲？其实问波斯同样的问题也合适。当然波斯相对于中国，政权动荡和思想固化更严重，更加无法支撑科技的进步和发展。十七世纪对应中国的明清交际，对应波斯则是萨法维王朝与恺加王朝之间的动荡期。
（帖木儿帝国时期米哈拉布）
（萨法维王朝时期米哈拉布）
（萨法维王朝时期釉面砖）
伊利汗国之后，突厥化的蒙古人建立帖木儿帝国，实现从波斯到中亚的统一，继承了蒙古帝国最大的政治遗产，帖木儿堪称一代雄主，甚至想与明永乐大帝掰掰腕子。可惜好景不长，帖木儿病逝后，继承权引发帝国分裂。其子沙哈鲁一度中兴，但也失去对西波斯的控制。沙哈鲁死后，帝国彻底分崩离析，直至衰亡。帖木儿帝国奉行伊斯兰教逊尼派，都城先后定在撒马尔罕（今在乌兹别克斯坦）和赫拉特（今在阿富汗），都不在伊朗境内，所以帖木儿帝国在伊朗国家博物馆中的展陈并不多。
帖木儿帝国是陆上丝绸之路的最后辉煌。当时欧亚大陆的商路有北、中、南三道，帖木儿通过征战破坏北道、南道商业重镇，掠夺各地工匠，使得丝绸之路的贸易线尽可能集中在中道的撒马尔罕。帖木儿帝国按照明王朝的规则，采取朝贡回赐模式进行贸易。从西而来的商品主要是马匹和玉料，博物馆中有件深色的玉龙耳杯，就是帖木儿玉器的经典款式。从东而去的商品主要是瓷器，特别是青花瓷。15世纪陆上丝路主要采用豆子发芽作为装运瓷器的办法，终究运量有限，瓷器价格高昂（按《万历野获编》所记载“每一器内纳少土，及豆麦少许。叠数十个，辄牢缚成一片。置之湿地，频洒以水。久之则豆麦生芽。缠绕胶固……临装驾时，又从车上掷下数番，其坚韧如故者，始载以往。其价比常加十倍。”）因为帝王、贵族的喜爱和海陆丝绸之路的传播，青花瓷在中亚、西亚和欧洲上流社会风靡一时，土耳其与伊朗的元青花藏品都数量惊人、保存完好。为降低价格，波斯等地都烧造出青花陶器，因为不知道高岭土的配方和烧制温度不够，终究没达到青花瓷的高度。简单分辨，可以敲击听声，瓷器声音清脆，陶器比较暗哑。
帖木儿帝国最值得一提的是细密画。相对于伊利汗国，帖木儿帝国更加以波斯文化为宗，除建筑中还能少许体现些突厥风格外，工艺美术领域几乎是波斯文化“一统江湖”。帖木儿的子孙们先后在设拉子、撒马尔罕和赫拉特建立画院；而黑羊王朝、白羊王朝也在大不里士、伊斯法罕和巴格达建立画院。制作细密画书籍可不仅仅是艺术的追求，而是上升到王朝礼器的层面，赞助绘制菲尔多西的《列王纪》成为构建和维护其统治波斯合法性的一种方式。诗歌、细密画和波斯书法的结合，成为波斯文化最华美的一页。赫拉特画院在拜松古尔（沙哈鲁第五子）时期很重视与中国交流，曾派遣宫廷画师出使明朝，工笔重彩花鸟和仕女画法融入波斯细密画之中。
萨法维王朝对伊朗的重要性比帖木儿帝国强太多，某种意义上是仅次于阿契美尼德王朝和萨珊王朝的波斯第三帝国，也是十二伊玛目派的法统所在，这部分的展品自然更多。最吸引我的肯定还是谢赫萨菲·丁圣殿的青花瓷和龙泉瓷，数量大、品相好，用整整一大间展厅陈列。萨菲教团历经伊利汗国、帖木儿帝国、黑羊王朝、白羊王朝，直至建立萨法维王朝，其收藏的青花瓷也跨越元、明、清，很难具体确定收藏年代，只能大致认为其元青花、永宣青花部分收藏于帖木儿帝国前后，而明中晚期直至清代的瓷器则是萨法维王朝的藏品。
可能是因为保存时限，萨法维时期的展品中织物明显多起来，丝毯、锦缎、刺绣、整套的服装都有。波斯地毯声名远扬，特别是真丝地毯，经历三五百年，看起来依然鲜明完好，其织造工艺、染色技术确实令人赞叹。有一件阿巴斯大帝的胜利罩袍，粗看不起眼，以为是薄薄的纱衣，细看布满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文字，还都是织出来的，足见工艺不凡。波斯的桑蚕养殖历史很久，10世纪已培育出适应本地气候的蚕种，里海南岸就是最大的桑蚕养殖区。16世纪之后欧洲丝绸制品不断普及，但本土生丝产量不足，萨法维王朝成为当时欧洲生丝市场的最大供应者，为阿巴斯大帝带来滚滚财源，支撑其在与奥斯曼土耳其的战争中获得胜利，并完成伊斯法罕新都的营建。新焦勒法的亚美尼亚商人也被允许参与进生丝贸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威尼斯和阿姆斯特丹。
（阿巴斯大地胜利罩袍） 瓷器与丝绸都是重要的世界性的商品，总体流向是从东方到西方，但对帖木儿帝国和萨法维王朝而言，发展交易的重点方向并不相同，帖木儿帝国向东方，萨法维王朝向西方。作为欧亚大陆的中间地带，向东和向西，不是简单的贸易流向的选择，而是世界经济中心在变化，从东方转向西方。博物馆的展品主要体现艺术之美，其背后的社会逻辑需要观者用历史去补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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