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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艳遇 (短篇小说)

 你好122 2023-10-24 发布于江西
残雪:艳遇 (短篇小说)

艳 遇

口 残雪

小学老师飞子住在城南,每天坐班车去城中心上班。春节后,飞子就满三十六岁了。她在春节期间收到一封情书,不知道是谁寄来的。不过这封情书又不太像情书,对方自我介绍说他住在城北烟厂的宿舍里,是一位烟草检验师,男性。他说他在班车上见过飞子,后来费了些周折找到了她的地址,于是就给她写了这封信。信很短,只是说了一点他和她都熟悉的小事,比如司机的长相和性格、某个座位靠背后面的中药广告、窗帘的花纹之类。他写道,他并不指望飞子老师给他回信,所以他在信封上也没留下自己的地址。他也知道自己写信的举动是非常霸道的、不公平的,可他控制不了自己就写了,因为写了,也就寄给她了,请她原谅。那封信是这样结尾的:“车窗外时常能看到白鸽,飞子老师,您注意到了吗?”

飞子收到这封情书之后,就将它放进了抽屉里。她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仔细回忆过几次,而且坐班车时也分外注意,结果是她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她开始怀疑是有人同她开玩笑,不过她又觉得写信的人并不像在开玩笑。

飞子是一位独身主义者,她要把自己的精力献给孩子们。一般来说,她没有很多时间谈恋爱,但这并不等于说她对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性不感兴趣,何况她正当盛年,样子也不难看,据别人说还有种特殊的风度呢。实际上,她谈过几次恋爱。不过这一次的追求有点特别,就连这件事是否存在都不能完全确定。不知为什么,这反倒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飞子还没将这件事忘掉。每次她上汽车后,就用她那敏锐的目光飞快地在车厢里扫一圈;坐下之后也十分警惕,总是将前后左右看了又看;下车后步行的那一小段路她也要回头好几次,以确定是否有人跟踪。但是她什么都没发现,完全是白费力气。尽管没有发现那人,飞子还是从内心深处感到自己正在同这位不出场的追求者渐渐熟悉起来。三十多年里头,除了小的时候和爸爸在一起,以及后来同某几个小学生在一起之外,她还从未对一位成年男性有这样持续的、近乎神经质的关注呢。光是这一点就说明那位写信的人非同一般,是位有点怪的神秘人物。这种关注是什么性质的呢?如果称之为爱,那不是太荒唐了吗?就凭几个字里面传递的信息?她的心并没有像恋爱那样怦怦地跳,她也没有朝思暮想,而且她也从未设想过写信者的外貌、爱好之类。

飞子将自己生活中的这一部分取了个名字,叫作秘密通道。她不知道它要通到哪里去,因为通道的前方没有光亮。只要她的意识中出现这件事,她就立刻全身都紧张起来,判断力也变得特别灵敏。到后来,即使她不在公交车上,只要往那方面想,她就会产生条件反射。在公交车上,从那以来没有任何一位坐在她旁边的人同写信的这个人对得上号。他们大多是小孩子,因为乘这辆车去学校的学生居多。有时也有女人或老男人,但中青年男性极少,而且也没坐在她旁边。有次她看见一位年轻一点的男子上车了,可那人眼神空洞,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那么这个人会不会是她的同事?飞子将学校里的几位男老师挨个儿想了一遍,对自己说:“不,根本不可能。”奇怪的是,因为自己的调查目标固定不下来,飞子反倒松了一口气似的。就让它成为悬案吧,这也没什么不好,反倒有好处,她可以对这个想象中的追求者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尤其是在大雪纷飞的漫长冬夜,有这样一个身影模糊的准情人出现在脑海里那些沟沟壑壑的地方倒也不错。当然这并不是说,她飞子就不再在现实中追踪这个人的蛛丝马迹了。飞子一贯相信,只要是生活中发生过的事,一定会浮到水面上来的。值得提及的是,飞子有了这个隐身的追求者之后,对她的教书的工作更加有激情了。她的推论是这样的:写信者是一位情感充沛又固执的男子,他之所以看上了她,应该是由于她的气质方面的吸引力,而她的气质方面的吸引力又来自她对于教育工作的热爱,对于同人沟通的兴趣与渴求。她为自己能被这一类的人看中而感到自豪,这也推动了她更加努力地追求她的事业。总之,飞子感到自己在三十六岁时收到一位隐身追求者的信这件事是她一生中的大事。不管事情今后如何发展,她和他已经结缘了。他们是那种旅途中的长久的伙伴。

飞子想,为什么不到城北的烟厂去看看呢?即使找不到那人,也可以了解到他说的是不是实情啊。他之所以在信上提到城北的烟厂,就是暗示她可以去找他嘛。看来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于是在休息日,飞子坐上了去城北烟厂的公交车。那离她收到那封信已经过去两个半月了。其实她做这件事并不需要下很大的决心,她认为自己的动机也是很模糊的,因为完全不能确定有没有这样一位烟草检验师。

“我要去城北烟厂。”飞子对车上的售票员说。

“红砖厂。”售票员大声说,撕了一张票给飞子。

飞子有些不放心,又凑近售票员说:“我是去烟厂。”

“没错,烟厂就是红砖厂!”女人哈哈大笑,“看事情不要只从表面去看。”

车里的人都转过头来望着飞子,飞子的脸涨红了。她往车厢后部的空位走去时,差点摔了一跤,好不容易坐下来了,心还在怦怦直跳。她在心里责备自己说,怎么变得像在恋爱一样了呢?她不过是去城北玩玩罢了。

这趟车坐了很久,到后来,乘客全部下完了,车上只剩下售票员、司机和飞子。

“前面就是砖厂,您看见那些打赤膊在太阳下工作的工人了吗?”售票员对飞子说。

“啊,看见了!砖厂的工作真辛苦。烟厂快到了吗?”飞子问。

“这就是烟厂,您下去问那些人吧。”

飞子稀里糊涂地下了车,往砖厂那边走去。不知怎么回事,在车上看见的那个制砖的车间不见了,这一带只看到一扇破破烂烂的大门,大门里有几个女孩在跳绳。

飞子走近去问那些女孩。一位大眼睛的女孩眨着眼说:

“这附近就这一家工厂,是红砖厂。他们白天不干活,因为太阳太毒了,一般都要半夜才开工。您找谁?”

“谢谢你。那么,是不是从前这里有一家烟厂?”飞子边问边感到自己的心在下沉。

“让我想一想……对啦,有!是我很小的时候,后来就没有了。”

“搬走了?”

“不知道。”

飞子走出大门后,看见这条长长的柏油路上连个遮阳的地方都没有,太阳晒得她的心里有点发慌。她快步向前走,走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了一个候车处,也就是几块铁皮搭成的一个遮阳处。她面前有一个站牌,但已锈迹斑斑,一个字都看不清。她站在那里等,汗水从脸上流到了颈窝里。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这副样子是不是有点像一位傻大姐?”

过了二十分钟车还没来,倒是那三个跳绳的女孩过来了,她们显然是往家的方向走。走到面前时,大眼睛的女孩对她说:

“你呀,就耐烦等吧,那司机的车有时要等一个多小时!”

飞子看着女孩们走远了,心中一下子沮丧起来。她没想到这次出门会是这么一个结局。唉,耽误了这么多宝贵的时间。她在那几块铁皮下面站一站又走一走,终于慢慢地怀疑起来:这里到底有没有车来?她已经等了这么久,如果现在走路回城里,说不定也要走一个多小时。正当她犹豫不决时,有一个人朝这里走来了,他也是来等车的。这人是个中年汉子,外表和衣着很像制砖厂的工人,脸上黑黑的。

“车快来了吧?”飞子问他。

“应该快来了吧。”他像回音一样应道。

“你们这里的班车真稀少!”飞子欢快地说。因为有人一块儿等,飞子变得轻松了。

“是真稀少。”汉子又像回音一样应和她。

飞子感到,这个人一点都不怕热,他穿着厚帆布的工作服,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看来砖厂的工人真是训练有素啊,飞子穿着短袖衫,背上都湿透了。后来汽车终于来了,车上是空的,只有售票员和司机,是飞子先前坐过的那辆车。那汉子在前面坐下了,飞子直奔后部的座位——她不想同他坐在一起,因为他不爱说话,同他坐一块儿就会感到别扭。

飞子一坐下就打起瞌睡来了,而且瞌睡越来越大,一被惊醒又要睡,睡一会儿又被惊醒,眼皮粘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那位售票员推醒了,女人对她说她到家了。

飞子下车时看见那位砖厂的汉子也随后下了车。不过那人是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他去的那边有一个很大的菜市场。难道他也住在这附近?他会不会是写信的那个人?他看起来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都不望她一眼,而且他也不愿同她说话。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人总是善于伪装的。想到这里,飞子就后悔起来:为什么她一上车就像中了邪似的,只是一味地睡觉,一点都没想到要去观察一下这个人?那封信上说了车窗外有白鸽飞过,那么,一路上他是不是在看白鸽?嘿,真是蠢啊。她在心里骂自己,就仿佛那个人真是写情书的人一样。如果真是他,当他回答她的问话时一定万分紧张吧。

飞子回到了家。也许是因为在班车上时休息过了,现在她感到精力很充沛。她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又洗了澡,洗了头发,给自己做了很好吃的晚餐。吃完饭,收拾好桌子和厨房,她给自己泡了一杯清茶,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回忆一天中发生过的事。从上午到现在发生了什么呢?好像是一些非常单调枯燥的事:她突发奇想要去城北的郊区找那个烟厂,售票员将烟厂说成砖厂,还说二者就是一个厂;然后她下了车,进了砖厂的大门,从女孩口中得知那是名副其实的砖厂,工人都是做苦工的;女孩还说烟厂从前存在,早就已经消失了;她心里充满沮丧,只好回家;然后是等班车,一个人站在那里,又热又急,简直像站在地狱里;女孩来了,说那车要等很久;她产生怀疑,打不定主意要不要走路回去;正在这时砖厂工人来了,她心里便轻松起来,因为有人同她一块儿等车了;后来班车终于来了,她上车,从砖厂工人身边经过,直奔后部的座位;她在座位上打起了瞌睡,睡一睡,醒一醒,直到售票员推醒她;她下车,那砖厂工人也下了车,朝菜场那边走掉了。从表面去想,她今天似乎过得很无聊,似乎没发生任何值得注意的事。但真是这样吗?飞子知道,许多事都不能看表面,正如那售票员说的,烟厂就是砖厂。当然,一切都不会是毫无意义的。既然她上午出门之际是很认真地去追求一件事,那么接下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是纯偶然性的,每件小事里头都蕴含了某种意义。飞子虽然只有三十六岁,但她特别善于观察生活中的小事,而且有一种她这个年纪的人少有的预见能力。那么,写信的人是不是就住在她的小区附近?为什么她这么久了还没调查出来?对了,她没调查出来是因为她从来就没主动地去调查过啊,她是今天才产生了主动去做这件事的意愿的。看来,一旦她产生了意愿,那个人就很及时地出现了,现在再要去找他应该已经不难了。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他并不是按正常时间休假,砖厂的工人应该轮流休息的可能性比较大。她可以在下个休假日在同一时刻去城北那同一个地方等这个人。如果两人再次同乘一辆班车,她就可以很自然地同他攀谈了。

飞子打定了再次探索这件事的主意之后,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中情绪就变得很振奋了。毕竟,生活是很好的,有人暗中爱着她对她来说是一种很大的激励。而且那位体力劳动者的笃定神情也是她所喜欢的。她比以前更加努力地教书,更加和孩子们打成一片,每一天都充满了感恩的激情。她想,即使那人今后令她失望,目前阶段的这种奋进的状态仍然是很宝贵的,因为这就是青春啊。她自认为自己的青春比别人长久。

然而失望提早到来了。到了下一个休息日,飞子准时赶上了那班车,又到了城北郊区。这回她没有走进砖厂那扇破烂的大门,而是在工厂的外围溜达,想象着制砖工人们的辛苦劳动。那是个阴天,飞子觉得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忽然,她听到身后有人似乎是在叫她。“喂——”那人叫道。她一回头,啊,居然又是他!

飞子微笑着等他走拢来。

“您,您上个星期也来了这里。您是要找人吗?”他一改上回的冷淡,显出关切的样子。

“不是,也不一定找人,就是来散散心。这里人少。”飞子慌张地说。

“原来是这样。我有个同事工作时受了伤,他要我们大家瞒着他妻子。我看见您又往这里来了,我就怀疑您是他妻子,原来并不是。”

“啊,多么凑巧。”飞子失神地说,“我是说,我无意中闯进了你们砖厂的故事。”

飞子说了这一句话就后悔了,只想快点离开。但汉子听了她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一改先前的木讷,变得非常生动了。好像要安慰飞子似的,他说道:

“您注意到了我们这里有故事?哈,这太棒了!很少有人会注意我们这种地方,砖厂工人是灰色的人群,我们的工作又脏又累。我觉得没人会注意我们。比如我,只有当我回到家中时真正的生活才开始——我有妻子,有两个孩子……可在工厂里,我算什么?我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算。只有像您这样独具慧眼的小姐,才会说我们厂里有故事。顺便告诉您,我姓翁,别人都叫我翁师傅。”

“我姓飞,别人都叫我飞子老师。”飞子立刻说。

“飞子老师您好。我们应该是邻居吧?我们坐同一趟车,在同一个站下车。”

“正是这样,翁师傅。我向您打听一件事:这附近有一个卷烟厂吗?”

“当然有啊,就是我们厂!是这样的:卷烟厂十年前倒闭了,被我们厂的老板收购下来,改成了砖厂。您要找人吗?”

“我想找烟厂的检验师。”飞子鼓起勇气才说出口。

“哈,那人后来成了我们厂供销部的负责人。前不久他贪污了很大一笔货款,可能很快要进牢房了。可怜的人。他是您的亲戚吗?您打算去探望他吗?”

“嗯。请问他关在什么地方?”

“看守所,离这里不远,但要到星期三才能会见外人。您星期三会来吗?上午十点钟,我陪您去,好吗?我一看就知道您心地善良,谁会关心烟厂工人的故事?”

“翁师傅,太感谢您了。我星期三上午九点到你们厂大门口来,好吗?”

“好,我为秦老兄高兴,我们一直是好兄弟。我常想,秦老兄是珍稀动物。”

那一天飞子老师回到家中时,竟然有种收获了什么东西的感觉。她不是一直在找这个人吗,现在终于有了下落。按翁师傅的说法,砖厂的那些工人都有故事,那么这位追求过自己的秦,他有什么样的故事?飞子老师并不因为他坐牢就要放弃他,不,她现在对这个人更有兴趣了。这个人不光会写高级的情书,还对金钱有超出常人的贪婪。不管怎样,她一定要去见见他。飞子入睡前打定了主意,就安稳地睡着了。

星期三,飞子老师又按时赶上了那班车。她坐在车上,觉得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她发现那位女售票员变得非常沉默了,只是偶尔瞟她一眼。难道她猜出了飞子是去城北干什么吗?不太可能吧?

班车到达砖厂时,居然有一大拨人下车,他们看样子全是砖厂工人。飞子夹在这些人当中走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却原来他们都是去看望“老秦”的。飞子踌躇起来了,她没有心理准备。可是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了。

“飞子老师!飞子老师!”翁师傅在厂门口大声喊她。

“啊,您来了!我生怕您不来!要知道秦老兄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

他俩立刻随着这一大群人往西边走去。翁师傅为了让飞子心里踏实,还挽着飞子的手臂,对那些人说飞子是他的“侄女”,这使得他们都瞪眼看着她。跟着大家走了一会儿,飞子的心里也变得踏实了。果然翁师傅没说谎,她很喜欢这些有故事的工人们,被翁师傅挽着也很舒服。她甚至想,如果秦同这位翁师傅差不多,她愿做他的女朋友。

没走多久看守所就到了。大家排成长队,两人一排,因为不知为什么他们被要求两个两个地轮流会见秦。于是翁师傅就同飞子成了一排。

狱警板着脸,用大手将飞子往那过道里一拨,示意翁师傅同她一块儿进去。他俩在过道里转了一个弯就到了那间房子里,但是那间房里并没有人。

“飞子老师,我们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吧,秦老兄很快就会来。”

翁师傅说完就搂着飞子的肩膀,同她一块儿惬意地坐在简易沙发上。

“您太像是我的侄女了。”翁师傅高兴地说。

飞子也很高兴,她兴奋地盯着那扇门,等待秦从那里出现。

他俩等了十来分钟,秦还没来。又等了十来分钟,秦还是没来。

“怎么回事?”飞子问翁师傅。

“大概他因为知道了您要来,就不好意思出来了。”翁师傅皱着眉头说。

“那么,我们回去?”飞子低声说道。

翁师傅像下了决心似的说了一句“好”,然后他就站起来了。

在过道里,翁师傅还是紧紧地搂着飞子,这让飞子很感动,也不再感到那么失望了。他们出去时,排队等候的那些砖厂工人都瞪眼望着他俩,还有人向飞子点头示意,好像要鼓励她一样。他俩就这样相拥着走到了看守所外面的大街上。

“翁师傅,您去上班吧。”飞子过意不去地说。

“上班?我今天休息。”他摇摇头。

“原来您是专门来陪我的啊,太对不起您了。”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很喜欢做这种事。您感觉如何?”

“我感觉不错。多么奇怪啊,没见到我的那位亲戚,扑了个空,却感觉不错。翁师傅,您说这是怎么回事?”飞子眼里充满了迷惘。

翁师傅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飞子惊异地看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肯定。

“我是笑那些狱警……飞子老师,欢迎您再到我们砖厂来!您会来吗?要知道,我们厂的工人当中有数不清的故事,您一定会感兴趣。这里原先是烟厂,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砖厂,就像生活中常有的那些事一样。您瞧,我唠叨起来了,您没想到我是个爱唠叨的家伙吧?那么,您还会再来吗?”

飞子紧盯着翁师傅的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飞子老师,您的班车来了。”他说。

他搂着她横穿过马路,将她送上车,然后站在那里看着班车远去。

女售票员和蔼地对飞子说:“您这么快就回去啊?”

飞子冲她一笑,“嗯”了一声就往后面走去。

飞子坐在后排,心潮起伏。她问自己:“难道我爱上了什么人?”

汽车穿过市中心时,她朝车窗外望去,看见一群白鸽在天上飞。

(选自残雪全新小说自选集《茶园》·山东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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