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立陶宛简史（一）：波兰-立陶宛的形成

波兰-立陶宛的形成，还要从罗马帝国灭亡后开始讲起。

当时的“大波兰”地区还处于类似于部落联盟的松散组织结构。

当时的大波兰地区就是今天的立陶宛、乌克兰、白俄罗斯在内，从波罗的海到黑海广大疆域的封建制国家。

这些部落在接触到日耳曼人和波希米亚人之后，那些实力比较强大的部落，开始学习封建主义结构，并把自己的统领称为“大公”。

封建的意思是分封土地，建立国家，像是日耳曼人入侵罗马，包括周朝的分封制，实际上是一种殖民性很强的制度。

比如东周向外扩张，开拓的主体是姬姓贵族，过程中虽然与当地“野人”有妥协，但军事殖民性质更强。

欧洲这边，罗马帝国崩溃后，日耳曼人入侵原本罗马帝国的疆域，比如勃艮第和意大利，与罗马统治下的顺民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妥协，形成了两种法律共存的状态，之后向东开拓。

在向东开拓的过程中，形成了更加完善的封建制度。

因为当时开拓的主体是骑士，识字阶层很少，所以也不会有足够的官僚去施行“郡县制”。

如今往往会把这些地区划分为“神圣罗马帝国”，但莱茵河沿岸和东部的“神圣罗马帝国”并不相同。

莱茵河沿岸是罗马帝国过去的疆土，有连绵的城市和耕地，而到了易北河以东一带，其实就是一个个居民聚集起的孤立村落了，也没有如今理论上的国界线。

在最初时期，欧洲的各领主和周天子分封的诸侯一样，开拓的时候要么遇见的就是无人区，或者就是“野人”，也不存在因边境而产生的争议。

大波兰最初的几位“大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

这几个大公开始开拓疆土、相互竞争，并学习日耳曼人带来的封建结构，把原本松散的部落组织起来。经过几代人之后，就由部落结构逐渐变为封建公国了。

这些公国也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的附庸，自然而然地承认皇帝和教皇的权威，加入了基督的世界。

其中有几个实力比较强大的大公，还从皇帝那里得到了波兰国王的称号，不过他们的后裔并不能继承国王称号。

这在早期欧洲是一个比较常见的现象，波兰、立陶宛在那个时期就是这个状态。

再往东北，就是普鲁士，普鲁士人最初跟波兰人和立陶宛人比较接近，也是信奉多神教的斯拉夫人。

插句题外话，“斯拉夫”这个名字其实非常不友好，就像“犬戎”、“匈奴”意义类似。

斯拉夫这个名字是罗马给起的，就是slave，奴隶的意思。

此外，“日耳曼”、“凯尔特”，也是罗马人给蛮夷起的名字，虽然本意已经不可考，但从斯拉夫可以判断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词。

“德意志”（Deutsch）才是日耳曼人对自己的称呼，是人民的意思。

如今波兰北海岸原本是普鲁士人居住的地方，波罗的海海运比较发达，所以德意志接触的是骑士团和汉莎同盟。

汉莎同盟是西起北海，东至波罗的海，并延伸至内陆地区的一系列国家。

基本上就是日耳曼人建立的国家，从理论上讲也是神圣罗马帝国的附庸。

汉莎联盟的这片区域是由（条顿）骑士团掌控。

骑士团的组成人员是骑士和传教士僧侣，尽管人数很少，但骑士团的战斗能力和虔诚的信仰，使他们要比异教徒强得多，所以能轻松掌控相当辽阔的领土。

从今天波兰和德国的边界，一直到波罗的海拉脱维亚一带。

这些地方，基本上就是由一个个骑士团控制，少的只有一个人，多的也就几十人，就能用一个城堡掌握一片区域。

然后再由各个城堡形成了骑士网格。

立陶宛作为东欧最后的异教徒国家，明显感受到了骑士团的压力。

立陶宛和波兰人有一定的差异，立陶宛人与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罗塞尼亚人）关系更为紧密，语言上也更接近东斯拉夫人。

而波兰更倾向于西斯拉夫系。

同时立陶宛也更靠近海，宗教也受北欧多神教影响较多。

立陶宛的早期宗教与北欧奥丁非常接近，由于立陶宛多神教神话比较完善，所以成为了东欧唯一一个坚持到最后，抵御基督教扩张的国家。

但我们讲，多神教必定会输给一神教。

到了1387年，立陶宛开始基督化，并形成了骑士制度。

而波兰最早的神话体系非常模糊，这也是波兰能够很快接受基督的原因。

传教士在进入波兰各国的时候，根本没有感受到使用武力的必要。

甚至波兰对传教士还比较欢迎，因为部落统领们发现接受基督教对完善国家的体制很有帮助。

所以他们接受基督教较早，也比较完善。

这就是如果意识形态真空，那就对敌方意识形态输入没有抵抗力，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之前有个问题是，基督教在中国的扩散到了什么程度？-（中国将成为世界上基督教第一大国。）

在汉代之后，一直到清朝，是不会有人来传播耶稣，耶和华，阿拉之类的。

儒生肯定会跳出来说：荒诞无稽、异端邪说。

所以其它宗教在中国是很难发展下去的，儒释道三教相辅相成，所以在中国并不冲突。

如果有“国教”，那么对敌方意识形态的输入，是有很强免疫力的，不信你去阿拉伯地区拜佛试试。

但假如“意识形态真空”，那就对敌方的输入没有抵抗力，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所以在春秋战国时期，会出现“百家争鸣”，是因为当时都没有确立国教。

“意识形态真空”对立面就是“百家争鸣”的思想解放。

我们讲回正题，当传教士进入普鲁士、和立陶宛时，遭遇的抵抗就比较大了。

这和他们进入像挪威这些奥丁教地区情况类似，因为原有宗教体系比较完善，所以对新体制会有排斥性，于是和平传教士就变成了武装骑士团。

一手拿十字架的传教士，一手拿武器的骑士，受到了立陶宛的“尊重”。

就在波兰和立陶宛施行封建制度，加入基督世界时，蒙古帝国从东方入侵。

蒙古人先后灭掉了钦察人、基辅罗斯后，进入了波兰和匈牙利边境。

然后波兰人和匈牙利组成十字军和蒙古人打了一仗，在损失了不少骑士后，蒙古就撤退了，所以并没有影响到波兰的体制。

但是对于基辅罗斯等公国来讲，影响就比较大了。

蒙古人把最核心的公国灭了，然后扶植了东方化的莫斯科公国。

此时残存的基辅罗斯公国面临着生死抉择，要么依附于蒙古，或者向西方基督世界求援。

当时最接近，并且实力比较强大的就是立陶宛。

基辅在选择的时候，主要看哪一方能够给自己更多的自主权。

因为立陶宛是欧洲最后一个异教徒大国，所以国内仍有很多异教徒居民。

立陶宛也因此经常被基督教世界所排斥，不过这也意味着立陶宛对宗教信仰相当宽容，所有人都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信仰。

即使是立陶宛与波兰联姻改信基督教以后，很多贵族仍然保持着传统多神教的信仰。

这种宗教自由在法兰西和德意志是肯定不会出现的。

所以立陶宛很容易接受基辅罗斯诸侯的要求。

就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自主权和宪法结构，和原有的东正教信仰和语言。

这些对立陶宛来说都不是问题，而对波兰和匈牙利就不一样了。

在波兰信奉基督教后，官方语言都变成了拉丁语系，原本的波兰语变成了方言。

而立陶宛还在用“立陶宛语”，其实就是罗塞尼亚语。

这样，立陶宛变成了一个高度多元化的国家，不仅接受了东正教徒和传统多神教，而且还包括犹太教徒和伊斯兰教徒，所有宗教信徒都能被包容。

而波兰就不太一样，波兰原有的多神教文化本就不强势，在接受天主教后，原本的信仰就迅速消融，所以波兰接受天主教是非常虔诚的。

这也是波兰和立陶宛早期发展之间的差异。

1370年，波兰国王卡齐米日病逝后，没有留下男嗣，皮亚斯特王朝王统中断。

于是波兰贵族们按照规定，选择匈牙利安茹王朝的路易（卡齐米日三世的外甥），加冕为波兰国王。

安茹王朝通过联姻的方式，进一步融入欧洲的封建体系，也成为了全欧洲的王室，无论是英格兰、法兰西等王国，基本都有姻亲关系。

要么就是安茹家族的公主嫁过去做王后，或者是王子去做国王。

在波兰国王绝嗣后，安茹家族做了波兰国王，开始了为期12年的波兰和匈牙利的王朝联合。

此时双方觉得有必要把权力和义务明确规定下来，这就是波兰宪法的起源。

所以当安茹家族登基时，誓言就是保证波兰贵族的自由和特权。

波兰贵族犯罪由波兰贵族陪审团审判，财产不得没收，安茹国王不得向波兰征税，也不能组织常备军。

而且你会看到，在安茹王朝统治波兰的时候，基督教扩张的过程。

当时波兰还是一个基督教和传统多神教混合的地方。

所以波兰贵族有一条特权：

异教徒可以信奉基督教，基督教领主可以购买异教徒的土地，然后在当地传教。

但是反过来就不行。

这些异教徒的小部落，经过几百年时间后，逐渐被基督教吸收。

到了十五世纪后，在“大波兰”地区，就不再存在异教徒的部落组织了。

对于波兰贵族来说，此时面临着一个外交路线上的选择。

如果继续保持和神圣罗马的关系，波兰就会被引向欧洲基督世界。

但这也意味着可开拓的土地没有了，同时波兰和立陶宛人之间必然会发生冲突。

立陶宛是信仰自由的国家，也许会异教化，很可能会信仰东正教或伊斯兰教。

总之，是不利于整个基督文明的扩张的。

直到波兰国王路易一世死后，原本应该由大女儿玛丽亚当女王，但玛丽亚早已经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订婚，并且已经成年。

出嫁后肯定会和她的丈夫更为紧密，所以波兰贵族对此感到非常不满。

于是就立了当年只有12岁的小女儿雅德维加做波兰女王。

这样的好处是，年龄小就意味着波兰贵族可以把握权力。

另外，小女儿没有成年，波兰贵族还给她换了一个未婚夫，以结成政治联姻，这个丈夫就是立陶宛大公雅盖沃。

雅盖沃原本还是一个异教徒，为了和雅德维加的婚约承诺信仰基督教。

波兰贵族认为，当时波兰的实力要比立陶宛强大得多，就算立陶宛大公过来当国王，波兰贵族也完全有实力控制波兰王室。

同时雅盖沃改信基督教后，对基督教的传播会有极大的帮助。

而且在立陶宛大公雅盖沃娶了波兰女王后，波兰和立陶宛边境的冲突就不存在了。

于是波兰和立陶宛签署了婚姻条约，这也是波兰和立陶宛宪法的核心。因为当时波兰的实力要高于立陶宛，所以波兰要讲一些条件。

1. 赔偿雅德维加原本的未婚夫威廉。
2. 保证波兰贵族的特权。
3. 解决边境冲突，把原本一些争议的地区划给波兰。

波兰和立陶宛通过联姻，结成了联邦，后雅盖沃改称瓦迪斯瓦夫二世，此时理论上是雅德维加和瓦迪斯瓦夫双王共治的局面。

就在雅盖沃在波兰当了十几年的国王后，雅德维加为他生了一个小女儿。

但因尚未足月母子皆因产后并发症而相继离世。

雅盖沃非常伤心，原本立陶宛和波兰之间的关系靠的是二人联姻。

雅德维加一死，他原本也不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在波兰也没有基本盘，很难维持自己的统治。

于是就想回到立陶宛。

但波兰贵族不想放弃那些新领土，于是想让他留下来。

并承诺把他其他妻子生的孩子立为未来波兰的国王。

但立陶宛这边却不想让波兰的国王做立陶宛的大公，尽管此时波兰和立陶宛两国的联盟仍然存在，但立陶宛这边却很警惕，避免波兰国王同时是立陶宛大公，可见他们联盟的关系并不是这么稳定。

波兰和立陶宛虽然为联盟，但有各自的司法、军队和经济体系。

使用不同的货币，军事制度也不相同。

波兰是封建制，国王是权力的象征，但基本没有武装。

军队掌握在贵族手里，如果需要发动战争，需要召集贵族会议，军队的统领是国王。

在立陶宛，大公和军队统帅并不是同一人，大公在武装力量上有名无实，也不像波兰国王是权力的象征，也不是唯一的权力中心。

军队的统帅被称为“盖特曼”，实际上可以和王室平起平坐，要比波兰贵族的权力大得多。

两国联邦后，成立了波兰立陶宛王国，也称波兰第一共和国，为了和之后毕苏斯基的第二共和国对应，以作为波兰法统的来源。

没过多久，金帐汗国的势力衰退，莫斯科公国实力日益强大，和立陶宛发生了领土上的冲突，于是立陶宛向波兰求助，双方经过谈判，达成了新一轮的联合，就是卢布林联合，我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