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余怀评价李笠翁《闲情偶寄》曰:今李子笠翁《偶寄》一书,事在耳目之内,思出风云之表,前人所欲发而未竟发者,李子尽发之;今人所欲言而不能言者,李子尽言之;其言近,其旨远,其取情多而用物闳。漻漻乎,逦逦乎,汶者读之旷,僿者读之通,悲者读之愉,拙者读之巧,愁者读之忭且舞,病者读之霍然兴。此非李子偶寄之书,而天下雅人韵士家弦户诵之书也。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何也?余怀认为,李笠翁“以雅淡之才,巧妙之思,经营惨淡,缔造周祥,即经国之大业,何遽不在是?” 这里,经营惨淡、缔造周祥,正说出了李笠翁之构造理想生活之努力,即李笠翁的艺术境界。 一说生活,常人故以柴米油盐酱醋茶而称之,但这绝非艺术家之理想生活这四颗字所指。生活固然能指开门七件事,但这里的意义却远非柴米油盐酱醋茶能涵盖的。因为人之生活,尤其是艺术家所构造的理想生活,一定是超越的,是关乎意志、精神与自我的,若果没有这种超越,艺术将成为最卑劣最无耻的存在。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王维的艺术境界,“此诗见摩诘之天怀淡逸,无住无沾,超然物外”(俞陛云《诗境浅说》)。这种天怀淡逸、超然物外的描述,即是王维用文字构造的理想生活,充分体现了王维的佛教思想、人格追求与文化教养。孟浩然诗句“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俯仰今古,寄慨苍凉,是登临怀古之作的巅峰,此即诗人构造的理想生活,即其要追求的艺术境界。 英国大诗人蒲柏写道: All nature is but Art, unknown to thee All Chance, Direction, which thou canst not see All Discord, Harmony, not understood; All partial Evil, universal Good: And, spite of pride, in erring Reason’s spite, One truth is clear, Whatever is, is right. 警句迭出,音韵整齐,这是诗人用优美的诗句构造起来的自我的理想生活:向上天发出赞美,透视出上天的创造与护理。大自然是艺术,万物皆非偶然,局部之祸,整体之福。这些都是诗人在臣服于造物主的大能与绝对主权之下而发出的惊叹。这是他超越性的理想生活之高度与深度,即该诗所达到的境界。有人认为此诗是十八世纪的理性主义,恐怕没有真正懂得此诗。 张岱《湖心亭看雪》写一个“痴”字。痴,即张岱通过文学构造的理想生活,这是极高的美学追求,也即张岱的艺术境界。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一语道破张岱所构造的理想生活到底是什么。 可见,这里的生活,绝不可做窄化的理解,仅仅停留在柴米油盐的层次上。凯尔凯郭尔提出人生三阶段:审美阶段、伦理阶段和宗教阶段。审美阶段指人生的最低阶段,个人沉溺于感官享乐之中,如唐璜;伦理阶段是理性阶段,个人追求的是普遍的价值观念,按照社会伦理道德的规范行事,如苏格拉底;宗教阶段是人生的最高阶段,是人的存在最完美的形式。从伦理阶段到宗教阶段,要经历痛苦的选择,但在克尔凯郭尔看来,只有在宗教意义上,个人才具有正式的意义(参见克尔凯郭尔《非此即彼》)。我们经常所将的物质生活,大概对应于凯尔凯郭尔的审美阶段,精神生活大概对应于克尔凯郭尔的伦理阶段。很多作品的层次,到了精神生活阶段,几乎就到顶了。但《克拉玛佐夫兄弟》《追忆逝水年华》《审判》等作品告诉我们,在精神生活阶段上构造出来的理想生活,还不足于成为最高的艺术境界。从诗歌方面讲,泰戈尔的《吉檀迦利》则成为宗教生活阶段的杰出代表,足以让人心醉神怡。 《人间词话·三》云: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还是无我之境,都是诗人构造起来的理想生活。李泽厚认为,从中唐到北宋进入后期封建制度的社会变异之后,封建士大夫满足于一种既得利益,希望长久保持与固定,从而将整个封建农村理想化、牧歌化的生活、心情、思绪和观念。这段话,明显地表达出艺术创作即理想生活构造的观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