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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河畔觅踪陀思妥耶夫斯基(作者:牛欄山道人·蔣凡)

 常熟老李jlr5mr 2023-10-29 发布于江苏

阿拉老底子每天呈送精彩文章一组

打开尘封的记忆,寻觅往昔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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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老底子事  忆老底子人

诉老底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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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陀思妥耶夫斯基所生存的年代,是俄国社会从农业时代向资本主义工业现代化、传统意识形态向各种思潮多元化并存的急剧转折期。俄罗斯历史长河的巨折处屹立着圣彼得堡,一如波澜壮阔的中国近代史上海的诞生。当一百多年后,一个艳阳高照,微风不燥的下午,我们徜徉在美丽如画的苏州河畔,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当年走过的涅瓦河。在苏州河畔,当我们望向秋日午后湛蓝的天空,还有云卷云舒,我们也会在不经意中发现自己走过了一路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沉浸式体验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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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相信童话

在苏州河畔,有一座童话城堡式的建筑:静安区少年儿童图书馆。我们不会忘记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炮打响的《穷人》中,最让人落泪的一段当属女主人公瓦尔瓦拉·阿列克谢耶夫娜回忆老波克罗夫斯基追逐装载在幼子棺木的马车,衣服的口袋里都有为幼子买的书,手里还紧紧钻有一本大书,当书本掉了,他拣起后继续追赶灵柩。现今,孩子们的读书自由早有保障,几代人前赴后继的奋斗也让孩子们的生活美如这座童话一般的少年儿童图书馆。虽然我们也可能也会认为“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但是,我们今天仍然记着并相信《卡拉马佐夫兄弟》中阿廖沙最后的呼吁:“首先是善良,然后是正直,最后是彼此永不相忘。”如果有天堂,一定是这座少年儿童齐聚一堂的静安区少年儿童图书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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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程:费佳的树林

说实话,一开始的路程看着有些单调。水边的佳木,也许会让你想到俄罗斯传统的白桦林。佳木根旁,据(见多识广的小朱同学)说是可以用来烹饪佳肴的某种草本植物。河水静静,草本青青,不由得想起《穷人》里男主人杰武什金的黯然神伤:“于是您就摆摆手,慢慢地走自己的路,比睡还安静,比草更卑微。”不过,这一排排高耸的树木,一株株向阳长得很高的草本,又是另一番情趣。你可以想到《死屋手记》里主人公天天数着木桩等着重获自由,和木桩之上寓意自由的湛蓝的天空,可以想到《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毕竟青春年少的大学生二哥伊万对他的三弟阿廖沙吐露心声:“我喜欢春天里黏糊糊的树叶。”你也能想到陀氏幼年暑期时常玩费佳的树林”(费佳:陀氏的昵称),以及在这片密林中迷路后陀氏遇到了和蔼可亲的家中老农马列伊。站在此岸,眺望彼岸或者更高、更远的天空,你也可能偶尔邂逅渔翁和晒到街道上的被褥,使你回到现实,觉得刚才所念好似陀氏笔下曾经的圣彼得堡海市蜃楼,但这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多元化的“最高的现实主义”,它一直与你同在。总之,美丽的“蝴蝶湾”公园细想起来到颇有几分陀氏文学的底蕴。也难怪装着陀氏标准画像的文石BOOX会不经意衰落在“蝴蝶湾”公园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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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子们玩秋千

再往前走几步,就来到了久负盛名的“九子公园”,据说是当年华侨出于一片赤足情怀,捐资建造。“九子”者,不是《雍正王朝》电视剧里阴谋暗算、血腥荡涤,无所不用其极的夺嫡九子,而是上海“老底子”九种传统游戏:扯铃子、跳筋子、滚轮子、打弹子、掼结子、跳房子、套圈子、抽坨子、顶核子。陀氏的在天之灵看到孩子们无忧无虑玩九子游戏一定会笑得很开心。在这公园东北角,竟有一幽静之处可供人冥想深思。不禁想到,《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大哥德米特里不也是在受尽刑事讯问的羞辱后,在一个被好心人加塞了枕头的一席幽梦中幡然醒悟,直至最后都要嚷着自发去苦寒之地西伯利亚,为了全人类大大小小的男女老少“娃子们”去自我道德净化?离开这幽静的角落,外面阳光正好,摇曳的秋千上是孩子们绽开的笑颜,映衬这暖和的阳光,特别舒心美好。远处新闸桥下,还有一幅儿童友好的巨幅彩画。想必,老陀看到此情此景也会略有欣慰。此时,正好路过我当年开讲俄罗斯文学并组织仲秋雅集的玛格丽特骨瓷馆。时光荏苒,不胜唏嘘,都合影留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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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北路桥下的罪与罚

穿过新闸桥下地道,几步之遥便是八号桥艺术空间1908粮仓。这座粮仓原来属于上海滩大亨杜月笙的私人粮仓。杜月笙此人最大的欢喜就是别人称呼他“先生”,一副雄心勃勃的“文化人”样子。不由得想起圣彼得堡那个年代,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惜撕毁手稿重新创作的《罪与罚》中那位自喻为拿破仑的大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更想到了以上海那段历史为背景,杜月笙在里面叫“许文强”的电视剧《上海滩》。许文强与冯程程第一次面谈,冯程程给他展示的正在研读的,恰恰就是《罪与罚》。

1908粮仓二楼是一座展厅,里面的展品我大多欣赏不了,倒是四周黑乎乎的砖墙和一扇即使是阳光明媚的下午也同样暗呼呼的窗子引起了我灵魂的共振。这不就是《罪与罚》里大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蜗居之处的那扇窗吗?也许杜月笙、许文强也曾在这里躲避追杀,和拉斯柯尔尼科夫一样做着古铜色圆月的噩梦不敢出门。离开1908粮仓,走过乌镇路桥,我便和两位书友聊起眼前还犹存的,苏州河畔一些居住条件有待提升的老房屋。我们都回忆起那木制的楼梯,转弯角落小两口勉强住下的阁楼,倒痰盂的日子。72家房客,不仅仅是戏剧里的背景画面,也不仅仅是滑稽戏故事。大抵也正是这些虽然不是很长的生活印迹,让我们对陀氏文学的氛围还有些许的感应。当年,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在类似的空间居住过,夜晚阁楼里亮着灯,写出了让别林斯基惊呼的《穷人》,让我们在1950年代也能读到的《被侮辱与损害的人们》,当然还有《罪与罚》。

再走下去就是西藏北路桥。这座桥下过道空间更宽敞。我反身呼唤两位书友,却被书友小朱说你就这样排一张,一半脸露在阳光里,一半脸留在过道的阴影里,再用手稍微遮一下。就这样,有小朱创意,由小李执机的经典照片瞬间出炉了。一半阳,一半阴,可以说是“罪与罚”,可以说是刚刚走出阴暗“地下室”奋力迎接阳光新生活的“卡拉马佐夫”少年,还可以说是《卡拉马佐夫兄弟》里大哥德米特里的那句“上帝和恶魔在(心的)方寸之间战斗”……仰望湛蓝天空,似乎此刻陀氏将他全部的文学精华撒满我的面庞,已经不是“幸福感”能概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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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路桥畔的光荣与梦想

继续在阳光普照下走走看看,闲聊着,不经意又来到一座不一样的桥。第一,它是铁制的,第二,它在以前被称为“垃圾桥”。上海市区的生活垃圾在此集中运往外地。诚然,今天它不再如此不堪,改名“浙江路桥”,北岸开设了商业圈,“静安光影秀”也在不久前落幕。

不过,当年如果陀氏来沪,必定爱上这里。这里的脏乱差和臭气熏天,不正是激进青年梦寐以求的麽?《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二哥伊万,雄心勃勃的大学生,早早在莫斯科-圣彼得堡小有名气,不是还想在什么桥边利用办时髦左派报纸的收入盖一栋报社大楼?如果伊万同学来到上海“垃圾桥”沿岸,他会更加欣喜若狂。因为沿着这臭气熏天的岸线不远,有一栋名震远东的河滨大厦,里面住的都是来自各个国家的各界精英力士。试想,开窗就能观察到民间疾苦,走几步还能与劳苦大众深入谈心,精准调研社会动态,下午、晚上、子夜又能与河滨大厦各路精英大神一道来研究擘画人类未来壮丽蓝图,天一亮又可以去工人兄弟那里撸起袖子付诸实施……伊万(或许还有拉斯柯尔尼科夫)来回奔波与实践-思想两个大熔炉,还有睡得着觉的日子吗?他办的报纸必须是一纸风行,洛阳纸贵吧?

然而,从另一个侧面研究,这当年已经名震远东体量巨无霸式的,一个楼层住着几十户人家的河滨大厦,走道想必幽暗不见底,几十米的距离夹杂着各家柴米油盐和香水的气息,透过沿街一楼几处入口,我已经仿佛闻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公寓里的气息特质。往好了说,在当年又可能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反复出现的“水晶宫”:里面的一切可能都是当时最先进,最完美的,但伊万同学必须遵守精英阶层的规矩。他能不能带穷苦大众进自己的房间谈天说地、讨论计划就未可知了。“水晶宫”虽好,但没有自由,总不能随性在阳台上晒被褥吧?巧了,抬头望见河滨大厦一户人家在露台上晒出了色彩艳艳的被褥。这也许是老陀显灵了吗?夕阳将至,我抓紧合影先!据传有关方面有意将河滨大厦与徐汇区武康大楼对标,我还是更喜欢露台能够晒被褥的这样的河滨大厦。

诚然,我们还不能对当年名流富贾云集的上海市总商会视而不见。陀思妥耶夫斯基虽然坚持自己的文学立场,一早就与恩师别林斯基准备分道扬镳,但后来文学伟业风生水起的路上,《俄国导报》、罗曼诺夫王朝的皇太子及太子太傅、伟大革命导师的亲密女战友、普通印刷工人都紧密团结在陀氏周围。无论是陀氏本人,还是他笔下伊万这样的雄心壮志大学生来到上海,建造一套属于自己的,每天人来人往,沙龙常存的会所可能也是情理之中事情。在风起云涌、云诡波谲的年代,在圣彼得堡,在上海,这样的会所“存在即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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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筒旁的亲吻

在陀氏的年代,虽然已经是“蒸汽机和铁轨的年代”,但较之于今日的互联网,仍旧是从前车马慢。陀氏无数私人信件、明信片收发需要邮政,休假在火车站书报亭了解社会动态需要邮政,他的皇皇巨著在报纸上连载飞入寻常百姓家更需要邮政……没有邮政,就没有我们后人了解的陀氏,陀氏的文学也不再有未来。恰巧,我们这段陀思妥耶夫斯基苏州河漫步尽头处附近正好是上海邮政博物馆,再远处是外白渡桥下苏州河与黄浦江的汇合。在陀氏文学中,额尔齐斯河是俄国欧洲(现在+过去)-亚洲(未来)部分的分界线,《死屋手记》中主人公曾眺望额尔齐斯河对岸俄罗斯亚洲部分,《罪与罚》拉斯柯尔尼科夫与索菲娅也眺望着额尔齐斯河对岸,似乎在期盼迷茫的未来。行程至此,陀氏的精魄大约也飞到了上海邮政博物馆顶端,与三位天使一同眺望着上海的额尔齐斯河(黄浦江)和浦东高耸入云的“三件套”。这就是他期待的新世界吗?陀思妥耶夫斯基飞旋的精魄或许在纠结,在沉思,他的画像小镜框竟骤然间又落在了相对宽阔的弹格路地面上。想来这样的弹格路当年会走过很多邮政驿站的马车,也一定会使他的魂魄忆起他念念不忘的被官方信使痛殴的马夫,以及又被马夫疯狂鞭打的马儿。也许陀氏的魂魄此刻又在为人类的苦难求救赎,是《罪与罚》拉斯科尔尼柯夫在干草地广场的大地亲吻,也是《卡拉马佐夫兄弟》阿廖沙月夜中跪地一吻,成为了坚强的战士。在场的小伙伴们见到此情此景都惊呆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都忘记了拍照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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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天色向晚,凉意渐浓。虽然小朱、小李都有些困乏,我还是带着二位去了我常去的ALT CAFE。无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文学故事发生了什么,我们的生活发生了什么,日子总是要继续。一如《卡拉马佐夫兄弟》结局,阿廖沙领着一群娃娃们手拉手喊着“乌拉”去吃他们最亲爱、最想念的小朋友伊留沙家的煎饼。煎饼一开始不容易做,但经历多了,煎饼也能做得薄脆可口。ALT CAFE也是多年老店,低调的招牌,地板低于人行道,有点半地下室的感觉,恍惚之间让我想到陀氏笔下高频出现的悲催小酒馆。但今日不知怎地,落地窗透出华灯初上时分暖人的灯光。不大的屋内,但见可爱的“董事长”在操劳,可爱又可掬的笑容也许在陀氏来世创作的《卡拉马佐夫兄弟2》中会有一席之地。这家咖啡馆的木制的桌椅,围坐着熟悉的老客和新来的朋友,一如既往地安静放松,愉悦惬意,暖意融融,流连忘返。这份简单朴素,没有他求的美特别亲切舒心。这也许就是能够概括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精髓的那句“美拯救世界”的内心质感。

小朱今天随身携带小碗一只,或许是想在陀氏文学静静的苏州河中弱水三千取一瓢饮。这一瓢应该就是陀氏三句话:“美拯救世界。”“爱生活甚于爱生活的意义。”“首先是善良,然后是正直,最后是彼此永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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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維谷通識”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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