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去在农村，每逢谁家有喜事，总少不了帮忙的街坊邻居们，置办宴席需用的挑水刷碗、端盘送菜、沏茶倒水等杂活，全靠帮忙的邻居们来承担，人们称其为“捞忙”。客人们席间用过的剩菜，则会被大厨掺在一起，做成一锅大杂烩汤，这便成了那时的“捞忙饭”。改革开放前，家庭条件普遍都不好，平常吃咸菜就窝头，很少能吃到白面馒头，鸡鱼肉类的荤菜则更鲜见。除了过年外，也就是能在喜宴上见到。置办宴席的主人家，会提前垒好灶台，请大厨炸制鱼肉类的食品，捞忙者挨家挨户去借用物品。被招待的客人们，被安排在附近的邻居家，捞忙者端着盛菜的托盘（老家人叫chuan盘），穿街过巷去送菜。盘中佳肴的香味弥散在空中，馋得人直流口水，偶有经不住诱惑者，趁人不注意时偷着尝点。若被人发现了，会被当作笑柄，多少年后还会被人提起，当事人会羞得无地自容。待宴席散后，捞忙者再把席间剩菜端回，老家人叫它“下巴骨汤”。大厨将其回锅，再加些白菜豆腐类的，熬制成杂烩汤，这便成了道人们难以忘却的美食，至今在酒店中，还保留着烩菜汤这道菜。在生产队时期，也只有遇到结婚生孩子类的喜事时，才会举办宴席。那时盖房子由生产队负责，参与者都会挣工分，主人家不用管饭。文革后期曾实行过移风易俗，禁止举办宴席，村领导还安排老师带着学生们，到结婚的人家去查看，我就曾参加过一次。若遇到有大办宴席的，便让我们给掀桌子。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生产队的功能基本消失了，若遇到盖屋打墙之事，主人家会好菜好饭招待帮忙的。我刚初中毕业时，有次给盖房的人家干完活便回家了，热情的主人非要拉我回去吃饭。我进门后看到一桌子的好菜，感觉太丰盛了。举手之劳的事，让人家破费这么大，这顿饭吃的很不安分。此后便形成了惯例，谁家盖房子，都得对帮忙者好酒好饭好菜地招待。随之喜宴上的捞忙饭也有了改变，主人家也会像招待客人那样慰劳捞忙者，那份杂烩汤还继续做，但却成了道附加菜。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些地方兴起了大操大办白事的习俗，特别是靠近邻县的几个村，白事要折腾好几天。主人家只管哭，有专门负责主事的一套人马，天天好吃好喝，好烟好酒地伺候。我初次遇到后感到难以理解，人家遇到丧事后本来就很悲痛，此时还哪有心情天天在那里吃喝？好在我们村没受这一风俗影响，还是按照白事从俭的原则，一般都在当天处理完毕，但也要对捞忙者管顿饭。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还曾实行过红白理事会制度，不仅村里有，机关企事业单位也都设了，提倡移风易俗，反对大操大办红白事。但坚持了没几年便一切照旧了，鲜有能坚持下来的。后来，随着酒店业的兴起，宴席都改到去饭店举办，很少有在家操办的了。这给举办者省了不少心，也不用捞忙的忙活那么多天，人们可腾出更多的时间外出打工挣钱。盖房也承包给了建筑工头，用工钱代替了管饭，干活的能挣到钱，主人家也省了心，还避免了因饭菜质量相互攀比带来的烦恼。最近几年，忽然又刮起了一股 “敞棚菜”风（作者姑且这么称呼吧）。在县城里，有结婚办喜事的人家，捞忙者提前两三天就到位，在主人家小区的空地上，搭起数个乃至十几个简易棚子，摆上小方桌小马扎，成帮的捞忙者聚集在棚下打扑克。还有专门负责买菜做饭的，每顿必有鸡鱼肉这几道荤菜，再配几个素菜，准备着好烟好酒。捞忙者只是来帮个人场，有具体任务的并不多。办喜事的当天凌晨，与主家关系不错的妇女们，还会在凌晨两三点提前赶去包水饺，水饺便成了这天早上的捞忙饭。最初时，需用的物品还是四处借，但有需求就有商机，精明的商家不会错过这赚钱的机会，由此出现了专门出租物品的，包括厨具及包水饺用的全套物品，还有连厨师和服务员都给提供的，只要肯出钱就行。家庭条件好的，为了办喜事图热闹，不会在乎这几天的花费。家庭条件一般的也不得不跟随，但却难为了那些家庭困难的，本来家里就不宽裕，为办喜事已经让家庭背上了债务负担，再加上这么多人一天两顿吃喝，几天下来不是个小数目。我曾参加过一家夫妻双下岗子女结婚的捞忙，平常关系不错，有事去帮忙是必须的，但看到那么多人在那里吃吃喝喝，我都替主人家心疼，那几天我推说有事，只到那里看看有无需要帮忙的，发现没事可干后便回家吃饭了，我实在不忍心给人家增加负担。有人说这样做不通人情，不给人家面子，别人爱怎么说我管不了，只要我自己心里过得去就行。在现场连续盯上两三天，已退休或有固定工资收入的还好，但那些靠打工挣钱的，耽误一天就少挣一天钱，请个假也不那么容易，再加上随份子钱，若一个月有这么三两场，这个月的房贷就得想办法了。自家有事时，人家来给帮忙，遇到人家有事了，不去帮忙说不过去，再难也要硬撑着。其实真正能帮上忙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大部分人在那里待两三天，帮忙的时间不过几小时。最忙的反倒成了给这些捞忙者做饭的人，别人在那里打扑克玩，他们还得忙着准备“捞忙饭”。这倒为那些爱打扑克、喜欢抽烟喝酒者提供了好地方，白吃白喝白玩，还赚了给人家帮忙捧人场的好名声。这么多人来捞忙，主人家肯定安稳不了，除了准备结婚的正事外，还得拿出相当精力来招待这些吃喝打牌的闲人，还担心照顾不周。连续在小区里闹腾好几天，虽然邻居们大都能理解，但确实给他们的正常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不乏有对此产生怨言的。从前在家里置办酒席，捞忙者那是真干活，没有捞忙者的帮忙，主家将难以应对。“捞忙饭”也是席间剩菜制作的杂烩汤，几乎没给主家增添多少额外负担。如今宴席都在酒店里置办，婚宴的前几天，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只是为了面子上的好看，为了帮那所谓的人场，成了主人家、捞忙者、邻居们的负担，不知这一局面何时能改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