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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兄 本文于2023年11月4日首次发表于微信公众号“清兄访石问刻”，转载请注明出处 据杭州市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成果《临安印记——临安市不可移动文物调查实录》和《杭州摩崖石刻》两书记载，临安石水庵有唐人摩崖“裁泉豢石丽玉岩”七大字。杭州地区虽有不少唐代摩崖，但绝大部分为小字题名，大字榜题则属凤毛麟角，所以临安这处唐代摩崖榜题的吸引力，笔者是无法抗拒的。  临安石水坞，摄于2021.4.18 2021年4月18日，笔者约同孟诚磊博士、谢宾兄、马鹰兄一同到临安访石，由谢宾兄开车，一路直奔临安高虹镇长溪村长青自然村西北面的石水坞水库，急欲一览唐刻风采。大家很快在水库大坝南面溪谷崖壁上寻得该刻，旁立“杭州市临安区文物保护点——石水庵摩崖石刻（唐代）”标志牌，石水庵之遗址则无处可寻。我们在现场所看到的摩崖，只有“栽泉豢石”四大字行书横列，双钩刻，并未见记载中的“丽玉岩”三字，且第一个字为“栽”字无疑，并非“裁”字，从寓意上来看，“栽”和“豢”两字将泉和石生命化了，动感十足，若是“裁泉”则显得十分生硬，意境全无。很显然，《临安印记——临安市不可移动文物调查实录》和《杭州摩崖石刻》两书的记载并没有反映实际情况，出现了重大的偏差。  栽泉豢石，摄于2021.4.18  石水庵摩崖石刻文保牌，摄于2021.4.18  “栽泉豢石”之“栽”字，摄于2021.4.18 我们四人看完该刻后，都一致摇头，认为其书法毫无唐风，基本不可能是唐刻，内心也是大失所望，笔者个人感觉，这字最多也就是明清题刻。文保部门为何将其认定为唐刻呢？原来该刻虽无年款，但有清晰的名款，落款三小字被释读为“惟征书”，而这个“惟征”，《临安印记——临安市不可移动文物调查实录》称“据《临安县志》之《卷一·人物志》条目记载：惟征，唐代秀州人，姓黄”，于是该刻就被归为唐刻了。事实上，这个说法是完全经不起推敲的：首先，这条引文就有明显漏洞，笔者在康熙《临安县志》卷九中找到了“惟正，秀州黄氏子”的记载，并无“惟征”的记载，乾隆《临安县志》卷四和宣统《临安县志》卷七记载的也都是“惟正”，与“惟征”无涉；其次，也是更为严重的，经反复确认，落款三小字实际上是“惟湛书”，中间那个乃“湛”字草书，而非“征”字。对于该刻的落款误识问题，金惠春《观石水庵摩崖石刻》一文早已指出，同时提供了新的线索“惟湛，北宋僧人”，也就是说，该刻虽够不上唐刻，但至少是宋刻，那么这个新的说法是否可靠呢？  落款“惟湛书”，摄于2021.4.18 惟湛这个人，确实是可考的，明代徐象梅《两浙名贤录》外录卷六有其传：义乌人，姓宋，出家为僧，天台一宗振于三吴自湛始，逝于熙宁六年。虽然人名确实能对上，但是笔者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落款中的“惟湛”真的就是这位北宋名僧吗？将两者划等号总感觉不那么可靠，因为石水庵声名不显，其历史似乎并没有那么悠久。  《两浙名贤录》外录卷六·惟湛 某天笔者在翻阅康熙《临安县志》时，终于在卷九·杂纪·寺观下找到了“石水庵”的直接记载： 石水庵，在长青石水坞，山石壁立，曲涧流中，前有飞瀑婆娑，砧上书“裁泉豢石洒玉岩”七字，里人吴懋清题。 这里的记载也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把“栽”字误作“裁”字；二是记载有七字，但实际摩崖却只有四字。出现第一个问题，主要是因为“栽”和“裁”字形太过相似。出现第二个问题，笔者推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七个大字原本是分成两处刻的，“栽泉豢石”一处，“洒玉岩”一处，只不过我们今天只找到了前者，后者已不知所踪；第二种，题写“栽泉豢石”这处石壁有个名字就叫“洒玉岩”，县志编纂者将岩石之名也误记成题字内容一并包含进去了。虽然这条记载有明显瑕疵，但它提供了一条非常明确的题写者信息——里人吴懋清，这个人应该不会是无中生有的，其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只要搞清楚这个“吴懋清”是谁，这方题刻的年代也就明确了。 笔者随后在康熙《临安县志》中又找到了两处关于吴懋清的记载：其一，卷一·山川·县西北，“延龄桥，二十里，吴懋清建”；其二，卷七·乡饮·国朝，“吴懋清，介宾”。可知吴懋清为清代临安本地人，乐善好施，能当上乡饮介宾，也算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据此推断，“栽泉豢石”应是清初题刻，摩崖落款中的“惟湛”当是吴懋清字号。 根据前述信息，笔者认为临安石水坞水库的这方摩崖，绝非唐刻，仅是一方清刻，这个结论虽然导致这处文物的年代出现了断崖式的降级，但笔者认为文物保护首先还是要从尊重事实出发。 参考文献 1. 朱晓东 主编，《临安印记——临安市不可移动文物调查实录》，西泠印社出版社，2012年12月。 2. 杭州市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领导小组办公室、杭州市园林文物局 编，《杭州摩崖石刻》，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5月。 3. 陆文焕 修，杭州市临安区地方志办公室、杭州市临安区档案馆 编，康熙十四年《临安县志》点校版，浙江古籍出版社，2019年12月。 4. 赵民洽 修，《临安县志》，乾隆二十四年（1759）刻本。 5. 彭循尧 修，《临安县志》，宣统二年（1910）刻本。 6. 金惠春 撰，《观石水庵摩崖石刻》，微信公众号“闲心雕字”，2023年3月4日。 7. 徐象梅 撰，《两浙名贤录》，天启三年（1623）刻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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